这样的贴心令他松了口气,却又不由得担忧起来。
现在可以这样,那以后呢?他们是契侣,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客气得像陌生人一样的,他也不能一直兜着太炀,契夫责任还是得负的。
可他心里仿佛一直有道坎横在那里,把太炀隔在了另一边,莫名就有了隔阂,没有浓烈的感情做基础,其他事都显得很被动。
唉,老王八有感情危机了。
越凉翻来覆去地想着,死活想不出一个解决方案,最后呼呼睡了过去,手遮住眼帘,几片树叶飘落下来,有一片落在他的掌心,他竟也没有发现。
夏日炎阳灼烈,被厚重的林冠一挡,再落入冠层间,只余下了薄而显眼的一层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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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了许久,直到被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搓着眼睛,皱眉望去。
留守部落的几只小玄兽拦在拜神殿前,张开四只短胖的小爪蹄,气势弱弱地阻拦来者,“这里是祖神的住处,未经他许可,不能进入的。”
“上神请回吧。”
“上神请回,上神请回。”
谁啊?
越凉眯起眼睛,发现他家外边正站着一个奇怪的家伙,穿得一身白。
上身是人,下身却是白鹿,鹿身长有若隐若现的七彩旋瓣花纹,尾尖和头顶硕大的鹿角尖端都显现出渐变的浅蓝色,一头乌黑长发随意以草茎束着发尾,眉眼淡若云烟,薄唇微抿,并无笑意。
他施施然抬起手,越凉便瞧见一道白色的灵流在他指尖汇聚,想也不想,一个闪身就挡在小玄兽们身前。
灵流打出,越凉以巧力拨至一边,将一块大青石炸得粉碎,收敛灵息,谨慎打量着这不善的来者。
这位大概就是阿郎同他提过的鹿神吧,看模样,猜也能猜出来。
如果是从前世幸存下来的上古神祗,大抵不好对付,没有阿郎在身边,自己是决计打不过的,但最近他吃得好,同对方交手几个回合应该不成问题。
鹿神发现了这个半路的程咬金,亦同时收手,相互对视半晌,前蹄一屈,对越凉施了一个平礼,“越凉殿下,别来无恙。”
越凉谨慎地回以一礼,直接道:“太久不见,我记忆已有模糊之处,不知阁下是……?”
鹿神似乎笑了一下,表情却依然是淡淡的,“我名唤藏离,殿下同帝君大婚之日,我亦到场。”
越凉于是敛了神力,朝对方拱手,“藏离上神今日来我族处,可有要事?”
“我要殿下殿里的那些青鸟。”他淡淡道,“殿下既在此,想来帝君亦在附近,我无法强夺,只能同殿下讨求。”
原来是来领孩子的啊,越凉于是到殿内,将所有的小青鸟都抱了出来。
“都在这里了。”
藏离看了一眼,却道,“数目不对。”
越凉皱眉,“我这里的青鸟只有这几只,还是从六翼神那里救出来的,我想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对方缓缓道:“可当日出入我森林的,只有帝君和殿下二人,失踪雏鸟共计六十余匹,请殿下再仔细想想。”
越凉:“……我没事绑六十多只小鸟回来做什么,它们这么能吃,会把我部落吃垮的。”
藏离静默片刻,没有吭声,他却能觉察出对方周身的气息变了,不由得也警觉起来,对小辈们做了个手势,让他们撤到安全的地方去。
来者不善,这个藏离看样子是谈不妥就打的主。
果然,只听对方道,“我实不愿与殿下为敌,可青鸟于我而言意义甚重,若殿下能给出更合理的解释,自是再好不过。”
越凉笑了笑,掌心暗暗施力招唤花藤,“若我实在拿不出证据,只能说确实不是我们做的呢?”
“那便……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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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炀几乎在越凉召出花藤的一瞬便感知到了危机,头也不回往部落里奔去,惊得一众小辈不知所措。
灵力震荡还算能承受,证明双方都保留了实力,没有真正厮杀起来,过招点到即止。
他却还是着急起来,生怕自己不在他身边,万一有个好歹,就不好了。
他速度很快,不到半刻钟就赶回玄武族,一眼捕捉到中央广场上缠斗的两人,凝神屏息,掌心掷出一股带着强悍灵力的烈火,将对方击退。
与此同时飞身跃至越凉身边,伸手一揽便将他护在怀中,与来犯者对峙,摆明了要接管战斗。
藏离一看到他出现,便不打了,行礼下去,“帝君。”
“藏离,孤二人未曾与你有过节,何至于要下杀手。”
藏离顿了顿,心知自己以一敌二,完全不是对手,只坚持道:“当日帝君携殿下去我森林,便失踪了六十余匹青鸟。藏离不敢冒犯,只是我有不得不争的原因。”
太炀的话几乎与越凉一模一样,“孤二人未曾动你林中青鸟,虽无证据,却是事实。”
越凉安静地缩在他怀中,耳朵就贴在胸口处,听到了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安心。
旋即他后之后觉地意识到,就这么被他抱着,自己好像并没有显现出特别的排斥,如果不是他自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身体可能就心安理得地躺在这儿了。
……这就是前世人族所说的,口嫌体正直吗?
作者有话要说: 鹿神出来啦~
好像今天没什么要说的,那就祝宝宝们晚安吧~mua
第23章 生气就要立刻解决
藏离沉默立在原地,不动手,也不撤退,目光隐有指摘之意。
太炀是个懒得废话的主儿,将越凉往身后一护,单手一举,从凌空浮现的烈火里摘出一把雕纹长剑,飞身袭去。
藏离双手一合,掌心一搓汇聚木灵,拧出一根卷藤七尺棍,抬手一横,生生接下太炀的一击。
力道太狠,他四蹄都无法支撑身体,踉跄后退几步,将棍一杵,这才缓下一口气。
太炀一挽剑花,再次飞身上前,速度快得宛若虎豹。
中央广场上火光四射,小玄武们早吓得躲了起来,越凉看着正在打斗的两只,不知该先劝住谁好。
藏离那边肯定是有误会的,大家都是上古神祗,好歹都挺过了天劫,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在新尘世里结仇。
但太炀显然已经怒了,藏离对他的契侣出手,意思就是同时向他们两个发出挑战。
玄武族的习惯里,打架这种苦差事都是武兽来,越凉于是暂时被晾在了一边。
但他不能看着这俩神继续打下去,把误会约越闹越深。
麻烦的是现在他灵力尚未恢复,想劝架都劝不了。
越凉深吸一口气,瞅准一个错开的间隙,猛一头扎进双方中间,紧张地闭上了眼。
武器袭来的呼呼风声煞时停住,藏离的棍子距他眉心三寸,忽然猛地顿住,静默片刻,缓慢放了下来。
太炀的长剑就抵在他背后心关处,尖端正好触及衣物,力道的收放控制得极其精准。
剑风卷起的火在触及他的前一刻就自动熄灭,他毫发无伤。
太炀在他身后不悦地开口:“越凉。”
完了,阿郎这下是真气疯了。
越凉摸摸鼻子,知道自己方才做得有多危险,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面前还有个鹿神。
他悄悄将手绕至背后,寻到太炀的手握住,一边对着藏离,面不改色道,“藏离上神,我们确实没有动过你林子里的青鸟。”
“这阵子水泽里出现了很多爻鱼,猎捕能力极高,鹿神森林邻近水泽,说不定会与爻鱼有关。”
藏离默了默,“据我所知,爻鱼不会上岸。”
“说不准,前些日子我亲眼见着一头大的爬上了树,要追猎我族中一名小辈。”
越凉十分认真,“我觉得你应该好好看察一下森林的环境。”
空旷的广场上安静许久,他安静等待着对方的答复,不想以暴驱人。
片刻,藏离缓缓一礼,“今日帝君在此,藏离便是拼上性命也讨不到结果,殿下的话亦有道理。既然如此,藏离便先回森林去查清近日的情况,若此次确是藏离之错,来日定当登门谢罪。”
他收起武器,太炀亦藏了剑,负手而立,不作表示。
越凉细心地将小青鸟们都装在一只软筐里,方便藏离背回去。
他一直把藏离送到寨口,还依依不舍,“这些孩子可乖了,就是太能吃,我把它们养得好胖了。”
小青鸟们现在像巨大的青灰色团子,胖得快看不到翅膀和鸟爪。
藏离闻言,静无波澜的面容竟似显出了一丝笑意,“它们都很乖。”
这位不速之客来去匆匆,越凉看着他的背影见渐渐隐没在森林深处,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阿郎赶回来了,否则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不知道能否敌得过他。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在大荒里,遇见除太炀外从前世幸存下来的神祗呢,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高兴的。
能活着就是福气嘛,大家有话好好商量,做什么动不动就要打架呢。
他想着想着,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吓得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越凉硬着头皮转身,略带讨好,怯怯地望着他,“阿郎,听我解释嘛。”
太炀站在他身侧,凝视着他的眼眸,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片刻后,他忽然拂袖而去,越凉呆呆地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阿郎居然生气到要给他脸色看吗?
可这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阿郎怎么能不他的解释就生气了!
越凉也不知自己满腔怒意从何而来,气呼呼的,感觉自己一下子就鼓起来了,涨成河豚,太炀才走到拜神殿门口,他已一个箭步冲上前,脚下使劲儿一蹬,跳到他背上,像树袋熊一下抱住对方。
太炀身形晃了晃,抬手托住他,颠了颠,把人背稳了。
越凉揪住他的龙角,又委屈又生气,但不敢发火,只弱弱道,“阿郎,你不能不听我的解释就生气,我们要讲道理的。”
太炀沉默了一会儿,弓着腰,说出心里话,“方才那一剑我要是没收好,你就没命了。”
越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刚才那是事发突然,我也不想的总不能任由你们两个打起来,变成仇家就不好了。”
不待太炀回话,他鼓起勇气,从他背上滑下来,又转至身前,抢先抱住对方,前额抵在他心口磨蹭着,“我知道你不会伤到我的,所以我才敢啊。”
藏离能接下太炀的招,就证明也有急收的能力,自己莽莽撞撞冲去中间,两个高手应该不会伤到自己。
越凉是这么想的,觉得很说得通。
太炀却不这样想,但他被这一蹭给蹭没了脾气,也不想较真了。
他闷闷站了一会儿,才抚摸着越凉的头发,低声道,“以后不可以。”
越凉用力点了个头,手上又收了收,将对方抱得更紧了。
阿郎抱起来真舒服,分明身躯里含着一股力量,怀抱容纳他时却轻轻柔柔的,很小心地呵护着。
在他怀里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疼爱的,越凉想到这一点,忽然就开窍了,先前的顾虑便抛去脑后。
恍然间才觉得,纵使记忆不在了,有些东西仍是改变不了的,他不太记得眼前的这人了,但他的身体和感情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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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离回去后,一连好几天都没再出现过,但越凉偶尔能见到他在森林的边缘踱步,应是在巡查领地。
越凉就在鹿神森林附近的小丘上种花,最近这段时间,他在鹿神森林里发现了好几种野菜,惊喜万分,赶紧挖回来种。
还有一些果树和药草,太炀一一辨认出来,他就拿了把小锄头东刨西挖,一股脑儿种到小丘上,每日坚持用灵流灌溉,小山头很快就葱郁一片。
这块地方选址非常好,一旁有棵巨木据说几十年前倒下了,它开辟出的空间还没被其他树的枝叶遮盖,于是留下了一小方空间,得以直接看到太阳,日照充足。
他的菜园子发展茁壮,最初的辛劳已经过去了,现在就完成每日的灌溉,然后等收货。
据说冬季还有三个月就要来了,他想趁大雪封林前多囤些食物,有备无患。
灵流也得多备着些,阿郎说大荒的冬天温度能降至万里冰封的程度,冶炼炉是开不起来的,所以要囤好多灵流。
从夏中的那场暴雨直到现在,积蓄的雨水已经渐渐被森林吸收,洪水每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估计再过半个月,水泽就能恢复以前的模样了。
矿山那边早已开工,为了达成祖神的要求,舜苍带着一些玄兽干脆就在矿山附近搭了小草棚暂住,拼命赶工。
可是来帮忙的六翼神就那么多,即便玄武们每日很辛苦地工作,也没有办法把产量翻倍,部落每天要消耗很惊人的灵流储量,照这个进度看,越凉觉得他们没办法达成目标。
他正发愁这件事的时候,太炀就坐在水边调息蓄灵,闻言抬眼看向他。
越凉又叹了一口气,“唉,现在这样不行啊,如果可以用机关就好了,或者我们能找到更多人手帮我们干活儿。”
太炀静默片刻,对他道,“阿凉若放心,不妨把这件事交给孤。六翼神族内部已生嫌隙,可以筛选出对吾族有用的棋子。”
阿郎这还是头一回要主动帮他的忙,越凉不由得咦了一声,支起上身,问,“你要做什么?”
“看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