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要袋子我这有,小后生别理他,小老头这两天心情不好,生闷气呢,你尽管挑,钱放那儿就好。”
温白接过小布袋,小声问道:“师傅,这位陈师傅这两天心情为什么不好,您知道吗?”
隔壁摊主摇了摇头:“不清楚,问了也不说。”
温白谢过他,重新回到摊上。
陈师傅接过布袋,一声不吭开始装东西。
“这个单独放吧。”温白拿过那个跟小莲灯差不多的乾隆杯。
“买这么多做什么?”陈师傅问道。
小莲灯已经落在他掌心,贴在那个乾隆杯上看。
温白看着它,笑了下:“家里小朋友喜欢。”
本正闷头装东西的陈师傅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抬起头来,把温白和小莲灯都吓了一跳。
温白有所思地低下头,开始回想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这师傅反应这么大。
大抵是知道自己失态了,陈师傅面上很快恢复了神色,可手上力度却没减。
布袋的抽绳被猛地一拽,里头东西一撞,发出叮咚脆响。
“这些东西还是别给小孩子用得好。”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默了一会儿后,又一字一字道:“可能不太干净。”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降得格外低,与其说是说给温白听,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温白觉得问题可能找到了。
他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没事,洗洗就好。”
陈师傅像是有点恼,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攥着袋子。
好半晌,说了一句:“你走吧,我不卖你了。”
温白基本能确定了。
他淡声道:“因为不能给小孩子用?”
接着看向陈师傅,半赌半猜道:“陈师傅,冒犯一下。”
“你家里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温白斟酌了一下:“问题还出在…小孩子身上?”
陈世文拿布袋的手一顿。
抬头的瞬间,他看见温白系在手腕上的玉葫芦。
他做这行做了这么多年,手上没经转过珍品,却看过不少。
但如此通透、毫无杂质的玉葫芦,却还是头一个。
能用得起这种东西的,必定是看不上这些大路货的。
可他竟然买了一袋子。
陈世文放下布袋,没说话。
就在这时,小莲灯突然晃了晃叶子:“白白,我闻到了,就在这里!”
外头雨势已经小了很多,蓄着的积水顺着桥廊的尖角瓦檐缓慢落下,落成帘。
风一吹,凉气从四面透进。
温白往偏侧走了几步,离了人群,看着小莲灯,压低声音道:“他家里的问题,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小莲灯也有些疑惑:“可我没感觉到那东西有伤人的迹象。”
“如果有,我可以闻得出来。”
小莲灯“唔”了一声:“不过,如果是一些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的话,因为魂魄还不稳,是有可能被吓到的。”
温白心里有了底,小莲灯说的是被吓到,不是被伤到。
“那你有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除那凶气以外的东西?”
“没有。”
“好,我们再回去看看,”温白偏过头,看着那红布摊,“争取把那东西找出来。”
再度折返的时候,陈世文已经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
温白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没多问,只给了小莲灯一个眼神。
小莲灯从肩头飘下,晃着叶托落到那堆物件上。
没多久,小莲灯便停了下来。伸出一片花瓣往下指了指:“这里。”
温白循声看去。
小莲灯停下的位置,就在最右侧上头的角落。
跟红布中央摆得多少有些章法的东西相比,简直七零八落,就像是随手拢成一团。
看来真是无心做生意,温白心想。
“在下面!被压住了!”小莲灯怕温白找不到,出声提醒道。
温白小心拨开那堆零散物,一下子看到最底端的一小块印章。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隐约还看见上头几缕很淡的黑色雾气。
“这个?”温白开口道。
小莲灯点点头。
温白拿起一看。
第一眼看到这印章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印章只是破了边角,等拿到手才发现,那些坑洼的边角只是断裂的截面。
这印章是断章。
而且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虽然仍能明显看出断裂的痕迹,但有些地方已经趋向平滑。
“师傅,这个印章怎么断了?”温白倒没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有用信息,他只是要确认一下,这断章的“另一半”在不在这里。
“我看着还挺好看的,如果能拼拼完整,也就要了。”说着,温白又作势去那堆零散物里找。
还好,这次陈世文开了口:“不用找了,都是故意做旧的东西,断的才好卖。”
温白装作无意说道:“您自己弄断的啊?”
陈世文回得很直接:“就是断的。”
“师傅,想问一下这印章是您最近才淘到的吗?”
温白向来是个很难让人设防的人,方乐明他们还曾这么评价过,若他真的存了心思接近一个人,没人能躲得过。
一如现在陈世文的感觉。
他本不应该在这种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面前多说什么,更何况还是一个看起来比他儿子还要小一轮的孩子。
可偏偏就多说了。
还是意识过来后,才知道说多的那种。
他摆了摆手,没回答温白的问题,只道:“要的话也三十拿走。”
“收摊了。”
显然不欲多说。
逐客令一下,温白也不便多问。
他收好布袋,把那枚印章拢在手心,付了款。
如果陈师傅家里的事,真的是这枚印章造成的,那他们拿走了印章,情况应该会有所好转。
这么想着,温白看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收摊的陈世文,思考了很久,还是说了一句:“家里小朋友会没事的。”
陈世文动作倏地一顿。
紧接着他就听到那个带着白玉葫芦的年轻人又说了一句。
“我明天再来。”
第6章 你在嫌弃我?
“白白,我们明天还要来吗?”小莲灯有些不解。
如果真是这枚印章的关系,小莲灯又判断无误的话,应该就没事了,温白回道:“来确认一下,也放心一点。”
“而且总要问问清楚,这带着凶气的印章是从哪里来的。”
小莲灯皱巴了一下小花瓣:“可是那个爷爷好像不太想说。”
温白笑了下:“今天不好说,明天可能就好说了。”
小莲灯:“嗯?”
今天陈师傅不说,是没必要,也不信他们。
换做是他,也不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透露太多私事。
想到这里,温白敲了敲那印章,凶道:“再怎么样,也不能吓唬小朋友。”
小莲灯也义愤填膺:“对!”
见它一路上都在盯着这枚印章,连乾隆杯都没什么吸引力了。
温白正想问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小莲灯忽地动了:“出来了!”
说着,一个斜冲,贴在了那枚印章上。
随着它的动作,温白看见几缕黑气从印章断掉的截面那边溢出来,然后缠向小莲灯的灯芯。
“噼啪”一声,火光短暂一盛后,消失殆尽。
“好了。”小莲灯一边说话,灯芯上头炸出一个小火星子。
看起来很像是小孩子吃撑了之后,打了个奶嗝。
温白抱起它,莫名有些紧张:“吃掉了?”
小莲灯反应过来:“没有,烧掉了。”
“我不吃这些的。”
温白放下心来。
总归是凶气,一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你平日吃什么?”温白依着常理猜了猜,“香灰?元宝?香烛?”
这么想来,似乎还有些麻烦。
毕竟都是正常人出门不会带的东西。
小莲灯自己也说不太上来,只道:“都是陆征给我准备的。”
可它现在是他养的,温白有点愁。
可能还得挑个时间去问问陆征。
“那现在凶气没了是吗?”
“嗯。”
温白摸了摸它:“真厉害。”
小莲灯浑身一烫,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温白摸它了!还夸它厉害!
越想越害羞,花瓣一收,连花带叶整个埋进乾隆杯里,只露出一小簇没来得及收好的火苗在外头。
温白哭笑不得,给杯子调了个位置,让它躺得舒服点,然后视线才落到那印章上。
凶气一除净,印章底下的刻纹都清晰了几分,勉强能认个大概。
仔细看了看,刻着的,似乎是“钟时宁”三个字。
不知怎的,温白总觉得“钟时宁”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白白,我困了,”埋在乾隆杯里的小莲灯蓦地开口,瓮声瓮气的,“想睡觉。”
温白头一次带孩子,一时也有些无措:“那我们回家?”
“不用。”小莲灯声音带着很明显的困倦,从杯子里慢悠悠挤出来,落在温白掌心,然后不断缩小,花瓣也逐渐变黑,最后化作一团指甲盖那么大的黑雾。
温白就这么摊着掌心,看着它,动都不敢动。
一眨眼,黑雾消失。
他腕间白玉葫芦的肚子上,却多了一朵小黑莲花印,恰好落在那串经文中间的空白处。
温白原先还奇怪那经文中间为什么会空出一小截。
现在知道了。
他轻声唤了两句,小莲灯很安静,就像是累极睡沉了。
他看了眼玉葫芦,又看了眼那枚印章,几分钟后,拿出手机叫了车。
目的地还是…第一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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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年纪小,觉多正常,再加上除掉那东西用了点力气,”谛听敲了敲那小玉葫芦,“别担心。”
温白长舒一口气。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前一秒还好好说着话,转头就变指甲片那么大了,谁能不担心。
陆征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淡声道:“过来。”
这话显然是对温白说的。
可能是当时那“三天之内鲨了你”的眼神太深刻,温白并不是很想过去。
可这人是他老板。
他浅吸了一口气,最终走了过去。
等到了跟前,陆征懒得动似的,只抬了抬下巴:“手。”
温白:“?”
“手给我。”陆征道。
温白依言照做。
陆征皱了皱眉:“另一只。”
温白这才反应过来。
要葫芦就要葫芦,说什么手!
想着,温白就要把玉葫芦摘下,可陆征动作却比他更快。
一伸手,直接拉过他的手腕,拇指、食指贴着轻轻一捻,便按在那个玉葫芦上。
温白清晰地看见,两滴血从陆征食指流出,贴着那小莲花印,渗了进去,消失无踪。
他忽然想起小莲灯之前的话——“都是陆征准备的。”
温白思量再三,开口:“它是不是饿了?”
陆征:“嗯。”
温白小心翼翼:“你就让他吃这个?”
“嗯。”陆征随口道。
反应了好一会儿,陆征觉察出一点不对。
什么叫你就让他吃这个?
“你在嫌弃我?”陆征向前,稍一倾身。
见温白不说话,落在陆征眼里,就是默认的意思。
这人竟敢嫌弃他?
陆征手上不自觉一用力,瞬间把有些走神的温白拉了个踉跄。
温白根本没料到陆征的动作,脚下一滑,等他回神,整个人已经半扑在陆征怀里。
温白:“……”
陆征:“……”
两人位置离得很近,几乎是贴着。
“老板,”温白轻一咬牙,“麻烦您松松手。”
老板没动静。
“老板,”温白没辙,晃了晃被握住的那只手,“挺疼的。”
陆征这才松手。
温白再次叹息。
比起来,小老板真的太可爱了。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说的那句话,其实没有嫌弃的意思。
只是单纯的觉得,对小孩子来说,这种东西,可能…不大好吃?
谛听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直到陆征一个冷眼扫过来,才装模作样咳嗽了一声,几步走过来,问温白:“那个印章,你想怎么处理?”
温白:“我处理?”
“上面有凶气,不是阴司的管辖范畴吗?这么放在外头也可以?”
谛听摇了摇头:“凶气算不上,只是一个陪葬品,沾了点死气。”
温白:“…………”
这是能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吗?
“陪葬品?”温白不自觉握了握拳。
他竟然拿着一枚陪葬品,拿了一路。
“没跟着进棺,”陆征似乎有些好心地开口,“跟着进了棺,你以为会就只有这点死气?”
温白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思绪重新回到那枚印章上。
既然是陪葬品,又是印章这种能表明身份的东西,说不定主人的身份是可考的?
“明天我再到三仙桥去一趟,如果没问题,”温白想了想,“就上交吧。”
既然死气已经消干净了,那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影响。
听到“上交”二字,陆征问了一句:“你要交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