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要睡前,温白都得问一句:“想去画里睡,还是回葫芦里睡?”
这次也是。
“画里,”小莲灯声音都轻了,“找小牛,要尾巴。”
温白知道它说的是什么,老黄牛的尾巴现在就是小莲灯的摇篮。
偶尔牧童还会在一旁哼些乡野小调哄它睡。
倒是比什么都管用。
温白笑了下:“好,带你去找尾巴。”
温白抱着它,起身往画灵那边的桌案走。
可小莲灯忽然说了一句:“饿。”
小莲灯经常喊困,但是很少喊饿,平日吃些小甜点,也不是饿,只是想吃点零嘴。
谛听说过,小莲灯喊饿的时候,喂其他的都没用,只能喂两滴血。
“那元元等一下再睡,我们去找陆征。”温白扭头看了看墙上的闹钟,已经夜半,也不知道陆征睡了没。
他刚想给陆征打个电话,小莲灯却已经用叶托抱住他的食指,迷迷糊糊说道:“不要陆征,要白白。”
温白顿了下:“我的也可以吗?”
这个温白倒真没确认过。
因为只见过陆征喂它,没见过旁人,也就下意识以为莲灯饿了只能找陆征。
听小莲灯这么一说,他也有些懵。
“嗯。”小莲灯哼唧道。
温白本来还有些犹豫,可看温元元的灯芯火都小了一圈,说话也蔫里蔫气,又想到谛听之前说过,小莲灯年纪虽小,但毕竟是陆征带大的,出不了什么事,不用太讲究。
再看看时间,来回也折腾。
“元元饿。”小莲灯又奶兮兮喊了一声。
温白怕它真的饿坏了,于是打开药箱,拿出酒精棉球在指腹上擦了擦,非常细致严谨地做完一套消毒手法,才拿着小刀,在指腹上切了一个口子。
小莲灯闻到血的味道,叶托扒拉得更紧了。
温白就看着血贴着花瓣,渗进去,再流向灯芯。
小莲灯吃得很慢,两滴血足足吃了三分钟,直到整个花瓣外头罩着一层红色的微光,才停了下来。
吃饱了,意识稍微回笼了一些。
看着温白手上的口子,天又塌了。
连忙呼呼两下。
“白白疼。”
温白看着那一厘米长的小口子,听着小莲灯那伤心到不行的语调,笑了:“不疼。”
小莲灯完全听不见去,把花瓣贴在温白指腹上,强撑着精神念了一串陆征教它的灵文。
再拿开花瓣时,温白手上的伤口已经消失,连痕迹都没留下。
温白还是第一次知道小莲灯有这样的能力,可看它困到脑袋都已经耷在他手心了,也没多问,轻轻摩挲着它的花瓣,说了一声“谢谢元元”后,就抱着它进了画。
第二天一早,温白就带着牵牛图去了阴司。
虽然昨晚小莲灯没出什么问题,看起来睡得还挺香,但毕竟是吃了两滴他的血,温白还是有些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问问陆征。
“小白早。”阴差看到温白,打了个招呼。
“这是牵牛图?”小莲灯正是闹腾的年纪,在东泰也闲不住,无论大事小事都要说道一遍,阴差们自然也知道这牵牛图生了画灵,小老板和它关系还不差。
现在看温白把牵牛图带过来了,猜道:“元元在里头?”
“嗯,睡了。”
“小白你找老板啊?”
“老板不在,谛听也不在,昨天晚上去下头开会去了。”
温白一顿。
怪不得昨晚给陆征和谛听发消息都没回。
“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有说吗?”
“没说,但是应该不会太晚,如果要开很久的话,老板会派人来知会一声的。”
主要也不是为了知会他们,主要是为了让他们知会给眼前这个人。
“小白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找老板有事吗?”
老板下去开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基本每次都会在小白来之前回到东泰,只是今天小白来得过早了些,没碰上。
阴差也有些疑惑。
温白:“嗯。”
“事情急吗?急的话你先说说,能解决的我们先给你解决了。”
“对,反正老板不在,我们现在手头也没事。”
温白看了手上的画一眼,现在小莲灯睡着,他也嘱咐过画灵,如果出现了什么问题,就及时通知他,应该没什么大事。
事情不急,或许还真可以问问阴差。
“元元平日饿的时候,一般都是陆征喂两滴血是吗?”温白问道。
“对。”阴差说道,毕竟是老板儿子,也经不了别人的手。
“元元饿啦?”另一个阴差说道。
温白点了点头,“不过现在已经吃饱了”这话他都没来得及说,几个阴差已经面面相觑。
“那我们还真没有办法,这事儿只能找老板。”
温白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只能找陆征?”
阴差点头。
“谛听也不行?”温白试探性开口。
阴差一摊手:“不行。”
温白:“……”
温白心里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元元一直由陆征喂,不是因为陆征身上的灵气和阴气吗?”
“是啊。”阴差们回道。
温白:“那谛听为什么不可以?”
谛听的道行和修为温白是知道的,虽比不上陆征,但也没差多少,灵气和阴气养一盏小莲灯应该不在话下,那陆征可以,为什么谛听不可以?
“元元是老板一手养大的,只认老板的血,严格来说,是只能吃老板的血,其他谁都不认,不说谛听大人了,就算是大帝的血,它也是不认的。”
一众阴差奇怪地看着温白,那神情,就好像在说“你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温白:“……”
见温白怔了一下,阴差们直觉不对:“谁、谁喂它血了?”
“如果喂了,会怎么样?”温白心一沉,是他太想当然了,以为小莲灯自己能作主。
可它再怎么样,也就是个小孩子,昨晚整盏灯都迷糊了,能记得起什么?
阴差们一听这话,心里暗叫不好。
“很早以前大帝给元元喂过一滴,就一滴,莲灯就大病了一场,最后还是老板用灵力催着它把那滴血吐了出来,才好转。”
那之后大帝躲老板躲了足足三个月,就前两天小胖灯拿来镶在花瓣上的珍珠,都是大帝从东海淘的,这事在阴司不是秘密。
可他们实在想不通:“不可能啊,小白,谁逼着喂它血了?还是你们遇到什么人了?”
“那次元元大病了一场之后,就再也不敢碰其他人的血了,老板也在它身上下了禁制,除非破了那禁制,否则别人根本喂不进去。”
他们想都不敢想,能破得了老板禁制的,那得是什么人?
最重要的是,破了老板的禁制,又关乎小白和小灯,老板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坐得住,去开什么劳什子的会。
越想越觉得这事无解,阴差们彻底不说话了,死死盯着温白。
然后就看到温白眉头紧锁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个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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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白已经顾不上去研究为什么自己可以破了陆征的禁制,现在只想知道小灯会不会生病。
虽然知道陆征在开会,真的不想打扰到他,可还是给他发了两条信息。
陆征没回。
温白在陆征办公室里坐立难安,短短二十分钟,已经在牵牛图里进出了七八次。
画灵和牧童都被温白弄得紧张起来,视线就没从小莲灯身上离开过。
可无论他们怎么看,小莲灯都是一副酣然入梦的样子。
花瓣很有规律地一起一伏,连身都不翻,只偶尔打个奶嗝。
“没生病叭。”画灵小声说道。
不仅没生病,看着还比之前圆润了一圈。
“我看着也不像啊,可是小白很担心。”
“那就再看看。”
“行。”
里头的牧童和画灵高度精神,外头的阴差们更是。
除了担心小太子之外,连带着还担心温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别等会儿元元没出事,小白先给急病了。”
“都进进出出这么多趟了,老板再不回来,我看小白都要急哭了。”
“不行不行,我下去一趟吧,请不来老板,先把谛听大人叫过来也行。”
“我看成。”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阴差一下去,就碰到了从会议室出来的谛听。
阴差着急忙慌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事关小莲灯和小白,他也完全不敢松懈,把来龙去脉一说完,立刻转头说道:“大人,快去救命!”
阴差走出去几米远,都没听到谛听的脚步,回头一看,谛听不仅没动作,还笑了下。
大人你清醒点,出事了!阴差一边在心里哀嚎,一边朝着谛听跑过来。
“还有个小会要开。”谛听不紧不慢道。
阴差:“???”
“大人,现在是开会的时候吗?”阴差欲哭无泪。
要不是谛听的身份在那摆着,可能都直接上手把人抓回去了。
“小白都要急哭了!”
谛听闻言,又笑了笑。
正是因为这样,才有小会要开。
“你先回去,我去找陆征。”
说完,转头往会议室的方向走。
虽然没把谛听带上来,但听谛听说要去找老板,阴差也放下心,直接往东泰走。
谛听推开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里人正热闹,第一场刚结束,第二场正要开始。
谛听越过众人,坐到陆征的位置旁。
陆征正在翻资料。
谛听把茶盏推过去。
陆征头也不抬:“有事说事。”
“第二场我帮你开,”谛听直接道,“欠我一次,自己记着。”
陆征没理会。
谛听揭开自己面前的茶盏盖,舀了两下浮着的茶沫,慢悠悠说了一句话。
“出事了。”
陆征笔尖一顿。
“刚东泰来人。”
陆征抬起头来,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
谛听见好就收:“说温白哭………”
“温白”两个字刚说完,“哭”字只将将说了一半,陆征就已经消失在了位置上。
谛听笑意更深,又喝了一口茶,慢慢补上刚刚没说完的最后一个字:“了。”
等传话的阴差回到东泰的时候,陆征办公室门前已经没有人了。
他怔了一下,刚想进去看看温白的情况,就被捂住嘴巴拖到了隔壁走廊。
也不来及问,他立刻道:“我已经跟谛听大人说了,他说他会通知老板,老板应该快来了,我们先去跟小白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阴差越说,声音越轻,也越不对劲。
看着周遭一片死亡凝视:“不是,你们这什么眼神啊?不去看看小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老板还是怎么的?”
“通知谛听大人了?”一个阴差说道。
“对啊。”
“谛听大人说他会通知老板?”另一个阴差说道。
“对啊。”
“老板应该快来了?”又一个阴差说道。
“对啊!”
“可拉倒吧你。”
传话阴差:“???”
“老板早来了,在你回来五分钟前。”
“……”
陆征心里很清楚谛听在想什么,知道他故意掐头去尾,甚至知道大概率没出什么事,可在听到温白名字的瞬间,还是直接起了身。
在看到那人好生生站在自己跟前的时候,心才定了下来。
虽然知道谛听那句“哭了”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样,可陆征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温白的眼睛。
“怎么了?”陆征问道。
温白一把拉住陆征的手,把人往画里带,一边走,一边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
陆征把小莲灯抱在手心,看了许久,没说话。
温白忍不住开口:“要先把元元叫醒吗?”
陆征声音很轻:“不用。”
“那怎么把血吐出来?”温白语气越发急切。
陆征这才抬头看他:“不用吐。”
“它没事。”
温白顿了下。
陆征不会在小莲灯的事上说谎,也没理由骗他,温白很清楚。
他说没事,就是真的没事。
可阴差们不是这么说的。
像是一口气只松了一半,温白仍旧皱着眉:“没事?是禁制没了吗?”
可依着阴差的意思,就算禁制没了,小莲灯应该也不能吃他的血才对。
陆征把小莲灯重新放在黄牛尾巴上,开口道:“还有。”
“那为什么?”
“温白。”
温白被陆征这声“温白”打断了思绪。
温白一怔。
他好像,从来没听陆征这么认真地喊过自己的名字。
这人每次喊他名字的时候,不是生气了,就是即将要生气了。
温白竟还有些懵。
紧接着,他就听到陆征开了口。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陆征不轻不重,却格外认真的一句话,让温白顿在原地。
牵牛图本就与世隔绝,寂静无比,画灵和牧童看到陆征进来,早早躲在了一边,因此更显寂静。
小莲灯睡沉的轻微鼾响,反而成了唯一的动静。
陆征轻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明显有些懵的温白,笑了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