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之像是看出他的想法，又问道：“你们小蘑菇班是不是有很多小朋友都开始一个人睡了？”
　　啵崽不吭声了。
　　顾延之很耐心地跟儿子讲道理：“你看，很多和你一样大的小朋友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你是不是也该自己一个人睡？”
　　啵崽想了想，摇摇头。
　　他很有自己的想法，据理力争：“可是他们是他们，啵崽是啵崽。啵崽不需要跟他们一样。假如他们不听话，啵崽也要跟着不听话吗？”
　　顾延之没想到小胖墩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有些惊讶。
　　啵崽举例道：“爸爸，你不跟爷爷奶奶睡睡。但啵崽跟你不一样。”
　　“哪怕啵崽长大了，变成大人了，也还是想跟妈妈睡。还有爸爸。”
　　顾延之深深瞥了小胖墩一眼。
　　如果啵崽是在其他事情上坚持自己的选择，并拿出站得住脚的理由说服他，那他会很高兴。
　　但这件事情不行。
　　没得商量。
　　顾延之慢条斯理道：“自己一个人睡，并不是一件坏事。”
　　何止不是坏事。
　　随便翻开一本育儿书，都能看到“通常情况下，四到六岁的孩子该和父母分床睡”，并列举一长串这么做的好处。
　　啵崽没有特殊情况，也不需要特殊对待。何况之前他就已经自己一个人睡过一段时间了，现在纯粹是依恋着谢亦舒，才想着再跟他们一起睡。
　　顾延之随口举例了几条“让孩子一个人睡”的好处，对啵崽道：“我们都知道吃东西前要洗手。如果有人说‘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我就是不洗手’，啵崽觉得他做得对吗？”
　　啵崽低下小胖脸，又不吭声了。
　　谢亦舒从全息舱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父子俩促膝长谈的场景。
　　啵崽看到他，眼圈又一下子红了。跑过来，张开小胖胳膊，要安慰的抱抱。
　　谢亦舒弯腰抱起小胖墩，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保险起见还是问了句：“怎么了？”
　　“啵崽、啵崽……”啵崽想跟妈妈说，爸爸给他搭了“儿童房”，勒令他晚上一个人睡，不准他跟妈妈睡，但话到嘴边，就悲从中来。
　　一想到以后不能跟妈妈睡，今天不可以、明天不可以……以后都不可以，小胖墩就被巨大的悲伤淹没，一下子没忍住，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小胖身体哭到微微发颤。
　　谢亦舒看向顾延之。
　　顾延之斟酌了一下，解释：“我刚刚跟他说了‘儿童房’的事。”
　　他没想到啵崽会哭出来。
　　小胖墩一直想当坚强勇敢的小男子汉，已经很少哭了。
　　谢亦舒倒是能理解啵崽为什么会哭。
　　大概不是因为以后要一个人睡，而是“以为能跟他们一起睡了，结果发现又要自己一个人睡”带来了落差感。
　　毕竟前段时间，小胖墩一个人睡也睡得好好的。
　　谢亦舒从顾延之手里抽张纸巾，给小胖崽擦了擦眼泪，然后道：“啵崽是不是很想跟爸爸小爸睡？”
　　啵崽虽然哭得一抽一抽的，但听到谢亦舒的问题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小胖脸。
　　谢亦舒又问：“那啵崽能不能告诉小爸，为什么想跟爸爸和小爸睡？”
　　“因为、因为……”小胖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从爸爸手里抽了张纸巾，自己擦了擦眼泪，攥紧纸巾团努力让自己不哭，回答妈妈的问题。
　　谢亦舒耐心等他平复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小胖墩哽咽道：“因为、因为小爸会给啵崽讲故事、念绘本……”
　　顾延之：“……过去我也会给他讲故事、念绘本。”
　　啵崽含泪瞥了爸爸一眼，继续带着哭腔道：“而且、小爸身上香香的，特别好闻……”
　　谢亦舒有些哭笑不得。
　　他能保证自己身上没有什么特殊的香味，有的只是沐浴液和洗发水的味道。
　　可能还有睡衣上的洗衣液的味道。
　　顾延之跟他用着同款沐浴液、洗发水、洗衣液，他也能在顾延之身上闻到这样的味道。
　　是很好闻没错，但他们里头最好闻的应该还是小胖崽自己。除了日化产品混合在一起的香味，还自带一股奶香。
　　“还有、还有抱着小爸睡特别舒服，所以啵崽想跟爸爸小爸一起睡……”
　　说到底，他只是想跟妈妈睡而已。
　　爸爸是附带，因为爸爸一个人睡太可怜了，所以他才说想跟爸爸妈妈一起睡。
　　可是他能体谅爸爸，爸爸为什么不能体谅体谅他，让他跟他和妈妈一起睡呢？
　　小胖墩揉了揉眼睛，又委屈了。
　　怀里小胖墩是实心的，长时间抱着，胳膊有些吃不消。
　　谢亦舒把小胖墩放下，蹲下跟他平视：“那这段时间，小爸每天睡前给你讲故事，等你睡着再离开，好不好？”
　　啵崽闷闷点点头。
　　他发现了，妈妈也想他一个人睡。
　　为什么呢？
　　爸爸给他看了“小孩子一个人睡的十大好处”，他承认小孩子一个人睡是对成长有帮助的。但光脑里也说了，建议小孩子四到六岁时开始自己一个人睡。
　　他才四岁呢，为什么不等他到六岁再让他一个人睡？
　　啵崽扁了扁嘴，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小爸想和爸爸睡睡，爸爸想和小爸睡睡，你们都不想和啵崽睡睡。”
　　啵崽说着说着，觉得这样的描述有些耳熟，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想到章城跟他说过的话，对了对手指，有些委屈：“是不是因为啵崽是小电灯泡？所以你们睡觉都不带啵崽。”
　　从某种程度上，小胖墩无意说出了大半的真相。
　　两位爸爸有些尴尬。
　　小胖墩见爸爸妈妈不说话了，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难道他真的是小电灯泡？
　　这样的认知让小胖墩有些受伤。
　　顾延之轻咳一声：“不是的，我们是想早点锻炼你的独立能力。”
　　谢亦舒点点头，补充道：“如果把‘一个人睡’当成一项成长过程中必须完成的任务，爸爸和小爸觉得啵崽四岁就可以完成这项任务了。”
　　谢亦舒停顿了一下：“如果啵崽觉得完成不了，我们也可以慢慢来。”
　　啵崽啃了啃小胖手。
　　他正处于想要得到认可和表扬的年龄，很想向妈妈证明“他可以”。
　　但是他也很想和妈妈一起睡觉。
　　小胖墩有些为难，可怜巴巴地看着谢亦舒，小胖脸透露出“就不可以兼得吗”的意思。
　　“啵崽已经一个人睡了一段时间了，可以算完成任务了吗？”
　　看着小胖墩含着小小期待的目光，谢亦舒突然被点醒。
　　小胖墩入睡很快，也不怕黑。前段时间一个人睡，也睡得很好。
　　他可以做到自己一个人睡，却想跟他和顾言睡，应该只是想和他们待在一起。
　　因为他们给他的陪伴太少了。
　　尤其是他，离开了五年，从啵崽出生就一直缺席。
　　谢亦舒心软了，他对啵崽道：“我们可以循序渐进，先从一周独自睡五天开始。”
　　啵崽小胖脸一亮。
　　他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
　　但他在奶奶的熏陶下，深谙讨价还价的秘诀，故意做出还要考虑考虑的样子：“嗯……可是……嗯……”
　　一边做样子，一边又忍不住看向爸爸妈妈，生怕爸爸会出言反对、妈妈会反悔。
　　小胖墩拙劣的演技特别可爱。
　　谢亦舒笑了笑，又抛出一块糖：“小爸还可以给做啵崽一个辅助完成任务的小道具。”
　　小胖头鱼果然上钩了，语气好奇：“什么小道具？”
　　谢亦舒问：“那啵崽准备好接下这项任务了吗？”
　　小胖头鱼犹豫了。
　　他想天天和妈妈一起睡，但妈妈也说了睡前会给他讲故事，等他睡着再离开。
　　他睡着后，就不知道外界发生什么了，仔细想想，这跟和妈妈一起睡也没什么差别。
　　而且现在一周可以和妈妈睡两天，已经赚到了。马上又要放寒假，爸爸中午在公司，他和妈妈两个人在家，可以一起睡午觉。
　　现在接下任务，还能得到妈妈给他准备的小道具……小胖墩心动了。
　　他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目光挪回妈妈身上，点点小脑袋瓜，语气有些迫不及待：“啵崽准备好啦！”
　　谢亦舒朝玄关处尚未拆开的快递盒那儿看了一眼，伸手捏了捏啵崽的小肥脸蛋：“那啵崽先跟爸爸去洗澡。”
　　“等出来就能看到小道具了。”


第85章
　　谢亦舒打算做罐蜡烛。
　　在亚特兰蒂斯的历史里,烛灯也曾短暂地出现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被安油灯取代。
　　现在的亚特兰蒂斯已经很难在科普性书籍和历史影视剧以外的地方见到蜡烛了，所以当谢亦舒第一次在古蓝星见到蜡烛时,表现得颇像没见过世面的人。
　　他没想到古蓝星能将这项工艺保留上千年,还赋予了本来只有照明用途的蜡烛其他功效。
　　比如香薰蜡烛。
　　在制作蜡烛时加入精油,蜡烛融化时,便能扩散出好闻的气味。不同的香味会带来不同的功效，有的适合助眠，有的适合提神。
　　谢亦舒在古蓝星经常问找他代课的学生借校园卡,自带原料去实验室做香薰蜡烛再把蜡烛拿去地摊上卖。
　　用漂亮的罐子做容器，再给每款蜡烛取个好听的名字,成品在大学城里颇受年轻女孩子们的欢迎，每次摆摊都能卖出去不少。
　　还有不少客人问他要联系方式,隔三差五就买一罐。
　　谢亦舒对香味不太敏感，也没有什么喜好,但他很喜欢夜里点一罐木芯蜡烛，听蜡烛燃烧时噼啪声响,像坐在暖洋洋的壁炉边,有一种家的感觉。
　　就像还在亚特兰蒂斯,还在木桐孤儿院。
　　这次谢亦舒做的也是木芯蜡烛。
　　他在星网上找到了一家主星售卖木材的家具店，买了几根小樱桃木，让他们做成木芯送过来。
　　精油和罐子也能买到现成的，只有蜡基没能找到。
　　谢亦舒习惯用大豆蜡。只是日常生活里没有用到大豆蜡的地方,星网上也没有出售大豆蜡的店铺，要订购大豆蜡得找相关工厂。
　　好在谢亦舒当初为了节约成本，在古蓝星也都是自己用实验室里的仪器提取大豆蜡，所以直接在星网上订购了一套氢化仪器和相关原料。
　　这样也比用蜡基少了一个融蜡的步骤。
　　啵崽迫不及待想见到小道具，洗澡的时候特别配合，顾延之给他搓小胖胳膊，他也空出一只手，自己搓自己的小肚腩。
　　顾延之也对恋人口中的“小道具”感兴趣。父子俩齐心协力，硬是把平时洗小胖墩/爸爸帮自己洗澡的时间缩短了一半。
　　换上睡衣，啵崽就蹬蹬蹬地冲了出来。
　　看到穿着防护服摆弄实验器材的妈妈，紧急刹车。
　　他平时看的《熊熊大冒险》最近刚出现了一只新的小熊，每天沉浸在自己实验里的古怪科学熊。
　　妈妈现在的打扮就跟古怪科学熊一样，小胖墩怂唧唧地退到顾延之身后，从顾延之身后探出小胖脸，弱弱道：“小爸？”
　　小爸该不会被动画片里的古怪科学熊附身了吧？
　　小胖墩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抱紧顾延之的大腿，眼圈又红了：“恶熊熊退散！”
　　顾延之知道谢亦舒大学时学的是化学，曾有一整年除了兼职就是泡在实验室里。
　　他熟悉恋人的这幅打扮，只是没想到“小道具”还需要用到实验器材：“小舒？”
　　谢亦舒也没想到顾延之这么快就帮小胖墩洗好澡了，他看了眼量杯，对一大一小道：“我这儿还要一会儿。”
　　啵崽听到熟悉的声音，知道眼前的人还是妈妈，没有被古怪科学熊附身，顿时松了一口气，啪嗒啪嗒跑过来看谢亦舒做实验：“小爸，你在做什么呀？”
　　“在提取蜡基。”
　　小胖墩懵了：“提取垃圾？”
　　他小眼神忍不住瞟向厨房。
　　垃圾的话，厨房不就有吗？
　　有一桶呢！
　　啵崽跑去厨房，笨拙地取下垃圾袋，拖着垃圾袋回到谢亦舒身边，举起垃圾袋给谢亦舒看：“小爸，你不用提取了，啵崽给你拿来了！”
　　谢亦舒看到小胖墩手里的垃圾袋，被逗得不行。
　　他知道小胖墩是理解错了，摸了摸啵崽的小脑袋瓜，忍笑解释：“不是垃圾，是蜡基，小爸过会儿解释给你听。”
　　他拿起桌上的白瓷罐，递给小胖墩：“啵崽，你跟爸爸用画笔把它装饰一下好不好？”
　　啵崽点点小胖脸，郑重接过小罐子。
　　这是妈妈交给他和爸爸的任务，他一定要好好完成，得到妈妈的表扬。
　　谢亦舒继续提取大豆蜡的工作。
　　啵崽和顾延之在“儿童房”里装饰白瓷罐。
　　小胖墩画了绿油油的草地和蓝天白云。还画了三个手牵手的人。
　　是他和爸爸妈妈。
　　顾延之看着专心致志给小人涂头发的抽象派小画家，斟酌了几秒，问：“啵崽，你想不想学画画？”
　　小胖墩正处于像小海绵吸水般汲取知识的阶段，什么都想学，闻言点点头：“想呀！”
　　顾延之默默把“给小胖墩请个画画老师”的事提上日程。
　　啵崽涂完三个小人的头发，又给他们画上眼睛、鼻子和红色的嘴巴，加上三对小括号当耳朵，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