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亦舒迟疑地点了点头，想到对方在开车看不到，又连忙“嗯”了一声。
　　他看着顾延之的侧脸，觉得刚刚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没有注意到对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默默握紧了。
　　车在过了红绿灯后拐了个弯，从另一条路开进了盛林公馆。
　　小胖墩对这里很熟，一下车就拉起谢亦舒的手，轻车熟路地带他去按电梯。
　　顾延之锁上车门，跟在他们身后。
　　盛林公馆的电梯每天都会有人来消毒打扫，电梯门干净锃亮得能映出人的样子。
　　谢亦舒听着小胖墩奶声奶气地介绍“啵崽跟爸爸住在最上面”“柜子里有很多小饼干，小爸，我们过会儿一起吃饼干”，抬头看电梯到第几层时，看到电梯门上映出的顾延之的神情。
　　谢亦舒皱了皱眉。
　　刚刚在车里不是他的错觉。
　　可是为什么呢？
　　是有不能让他看到的东西吗？
　　谢亦舒还没想出答案，电梯就到了。
　　小胖墩拉着他第一个冲进电梯，踮起脚尖按下“10”，然后用胖乎乎的小手按住开门键，催促顾延之：“爸爸爸爸，快点快点。”
　　他迫不及待想把那些东西交给妈妈。
　　和兴奋不已的小胖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几近沉默的顾延之。
　　谢亦舒突然有些后悔过来了。
　　虽然他不知道顾延之为什么不想让他来。
　　电梯在10楼停下。
　　啵崽第一个跳出去，小胖手在门上按了按，轻轻松松打开了门。
　　他给自己拿了双小熊拖鞋换上，扭头看到爸爸妈妈还站在门口，对他们招了招手：“爸爸，小爸，进来呀。”
　　谢亦舒回过神，换了鞋走进屋子。
　　啵崽拉着他介绍：“小爸，这边是客厅。”
　　“这个是沙发，这边按一下，就会有放杯子的东西弹出来，就像电影院一样。”
　　“这个是茶几，这下面藏了冰箱，小爸你看，这样一按就可以打开了。夏天把果汁放进去，过五分钟再拿出来，可好喝了！”
　　“按一下这个，茶几就会收起来，然后再按一下这个，这张沙发就会变成一张床，就可以躺在上面看电影啦！”
　　“还有还有……”啵崽舔了舔嘴巴，“这边有个小茶几……”
　　小胖墩看着按下按钮，从小茶几里拿出杯子给他倒了杯温水的谢亦舒，呆住了。
　　“小爸……”啵崽接过茶杯，抬起小胖脸咕嘟咕嘟喝水，喝完放下茶杯，好奇地问谢亦舒，“小爸，你怎么知道小茶几里有茶杯和饮水机？”
　　因为他跟顾延之说过，等以后有钱了，就定做个内藏消毒柜和饮水机的多功能茶几放在沙发边上。
　　谢亦舒捏了捏啵崽的小胖脸：“小爸猜的。”
　　“那这个呢？”啵崽指了指边上的按键，“小爸猜猜按了这个会出来什么。”
　　谢亦舒几乎不用思考：“零食。”
　　啵崽按下按键，小茶几旋转半周，“咔嗒”打开，里面是空的。
　　“是放零食的地方。”小胖墩偷偷看了一眼顾延之，拉了拉谢亦舒的袖子让他蹲下，附在谢亦舒耳边委屈唧唧地告状，“但是爸爸不让啵崽放。”
　　顾延之在家庭医生的建议下，严格控制着小胖墩的零食摄入。
　　谢亦舒对此爱莫能助：“小爸也觉得不放比较好。”
　　零食这种东西，还是放在小家伙够不到的地方比较好。
　　小胖墩的“计谋”没得逞，不过他也没因此丧气。
　　他向来把妈妈的话奉为圣旨，既然妈妈也说不放比较好了，那他也觉得不放好。
　　反正就算放了，没有经过大人允许，他也吃不到。
　　在这之后，啵崽又带着谢亦舒参观了其他房间。
　　他是个称职的小讲解员，把家里的角角落落都介绍到了。
　　谢亦舒看着眼前几乎是按自己大学时的“幻想”装修出来的房子。
　　有很多“幻想”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还是听小胖崽介绍才想起来，他曾经跟顾延之说过，等以后、等未来、等他们有自己的房子了，这个地方这样设计。
　　谢亦舒的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
　　啵崽拉着他走到介绍过一遍的书房前，对他道：“小爸，啵崽有东西要送给小爸。”
　　小胖墩有些害羞，又有些激动，脸颊都是红的。
　　谢亦舒跟着他走到书柜前，看著书柜里整齐摆放的文件袋，听到小胖墩道：“这些都是啵崽要送给小爸的。”
　　“有贝壳、有贺卡、有画……”小胖墩自己也忘记有多少东西了，只能比划一个大大的圆，在放下小胖胳膊时顺势抱住谢亦舒的腰，拿小肥脸蛋亲昵地蹭蹭，“有很多很多！”
　　谢亦舒打开书柜，抽出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上有顾延之写的字：
　　啵崽送给妈妈的石头。
　　——7623.3.27
　　谢亦舒打开文件袋，里面赫然装着一块小石头。
　　有点像鹅卵石，表面很光滑，有着漂亮的花纹。
　　除了小石头外，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顾延之的字迹：
　　3月27日，啵崽在楼下花坛里捡到了这块石头，说要送给妈妈。
　　我跟他说妈妈肯定会喜欢。小舒，你会喜欢的，对吗？
　　谢亦舒飞快地把纸条塞了回去。
　　他现在胸口很闷，鼻子也很酸，如果这里没人，他肯定会丢脸地哭出来。
　　谢亦舒深吸一口气，低头对环着他腰的小胖崽道：“这块石头好漂亮！谢谢啵崽。小爸很喜欢。”
　　啵崽高兴得小胖脸扑红。
　　他有些害羞地蹭了蹭谢亦舒，腼腆道：“还有很多呢。”
　　书柜上的文件袋是按时间排序的。
　　谢亦舒一个一个拆了过去。
　　最上面几排都是顾延之代写的，到下面几排就出现了小胖崽自己写的文件袋和纸条。
　　最后一个文件袋是9月21日的“妈妈的画像”。
　　有很多礼物啵崽都不记得了，比如他画的第一张画，又比如他学说“爸爸”“妈妈”的音频，好在每个文件袋都有备忘的字条，提醒他这份要送给妈妈的礼物是什么。
　　“小爸，你喜欢吗？”
　　谢亦舒轻声道：“喜欢。”
　　“这些就是全部啦！”他的礼物介绍完了，也就没有好介绍的了，“小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小胖墩话题跳得太快，谢亦舒一时没跟得上：“嗯？”
　　“啵崽有点饿了，小爸，我们晚上吃什么？”
　　谢亦舒拆礼物的时候完全忘记了时间，抬腕看了眼终端，才发现已经六点半了：“晚上……啵崽想吃什么？”
　　想吃烤鸡翅和炸鸡腿。
　　和天底下大部分小胖子一样，啵崽很难抵挡住油炸食品的诱惑。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吃那么多油炸食物，所以在向谢亦舒“许愿”前又偷偷瞄了顾延之一眼。
　　这一眼让他想起一个被他遗忘的东西。
　　——爸爸的保险箱。
　　爸爸虽然没让他看过保险箱里的东西，但他知道书房里有这么一个保险箱：“小爸，书房里还有一样东西，啵崽忘记介绍了，是爸爸的保……”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啵崽的话。
　　下一秒，邱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先生？小少爷？”
　　房子虽然很久没住人，但家政每周都会来打扫。
　　今天是周五，固定的打扫日。
　　邱姨也没想到今天来会遇到两位先生和小少爷。
　　这段年轻夫夫之间的事，邱姨算大半个知情人。她知道前些天谢先生发现顾总的身份了，也知道顾总取得谢先生原谅了。
　　所以……这是打算搬回来了？
　　邱姨压下自己的好奇心，问：“先生，要准备晚餐吗？”
　　谢亦舒看了眼顾延之，见对方没说什么，对邱姨笑了笑：“麻烦你了。”
　　邱姨摆摆手：“先生客气了。先生和小少爷今晚想吃点什么？楼下储藏室里应该还有些食材，要是没有我出门去买。”
　　“啵崽想吃茄子嵌肉！”
　　啵崽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小胖子，吃不到烤鸡翅和炸鸡腿，有茄子嵌肉他也满意了，“还有油焖虾！”
　　邱姨：“已经有茄子嵌肉了，把油焖虾改成白酌的好不好？”
　　啵崽：“好！”
　　邱姨：“那先生，我去楼下储藏室看看。”
　　谢亦舒点点头。
　　他看了自从进盛林公馆后就很反常的顾延之一眼，对啵崽道：“啵崽跟邱奶奶一块儿下楼看看，要是没有茄子、虾，就换个储藏室里有的吃。”
　　啵崽没有发现自己这是被支开了，点点小脑袋，屁颠儿屁颠儿地跟邱姨一块儿出门了。
　　几乎是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谢亦舒被人从后面抱住。屋里只剩下他和顾延之两个人。
　　“小舒。”从进屋后就一直充当背景板的人终于开口，“你喜欢这里吗？”
　　谢亦舒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喜欢。”
　　顾延之声音有些沙哑：“那你想住在这儿吗？”
　　谢亦舒挑了挑眉：“你不希望我住这里？”
　　身后的人低低“嗯”了一声。
　　谢亦舒察觉到恋人的情绪，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为什么？”
　　顾延之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谢亦舒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开口道：“我中午做了一个梦。”
　　“一个梦？”
　　“梦里我带你来这里，问你喜不喜欢，你说喜欢。问你想不想住这儿，你说想。”
　　谢亦舒：“然后？”
　　腰间的手臂收紧，谢亦舒听到男人低声道：“然后你不见了。”
　　谢亦舒愣住了。
　　他没想到顾延之今天这么反常是因为一场梦。
　　谢亦舒有些哭笑不得：“顾言你今年几岁了？只是一个梦……”
　　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谢亦舒无奈笑笑。他打算调侃顾延之几句，让对方不要那么紧张，他都说过不会再离开了。
　　可顾延之的下一句话让他说不出调侃的话来。
　　“小舒，我看过当时的监控。看过很多很多遍。”
　　“你进了楼道，没有再出来，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第89章
　　谢亦舒愣了一下。
　　他没想过监控的事。
　　在古蓝星,他想的更多的是他的消失会不会让顾延之和家人朋友担心，以及怎么回亚特兰蒂斯，从没想过自己在楼道里凭空消失一事会让自己的失踪显得有多诡异。
　　等等,如果小区给出的监控显示他在楼道里凭空消失,那他回来后跟张妈妈说的“被误诊”“想不开”岂不是都漏洞百出？
　　谢亦舒有些慌乱。
　　他很少说谎。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连“善意的谎言”都不想编造。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不喜欢谎言被戳穿时的那种感觉：慌乱、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还有害怕从对方眼里看到愤怒和失望。
　　谢亦舒回忆着前段时间回木桐星和张妈妈他们团聚场景。
　　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当时看上去分明是相信了他的说辞的。
　　【余下在作话】
　　作者有话要说： 谢亦舒有些踌躇：“张妈妈他们……”
　　“他们不知道。警方跟他们说那几日小区及周边的监控恰巧在集中维修，拍不到连续的画面。”
　　谢亦舒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顾延之克制地亲了亲恋人的额头。
　　他没说当时很多人都认为他的小舒死了，而他是很多人心中的最大嫌疑人，只是说：“没有人会凭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们怀疑监控被篡改了。”
　　然而就连最顶尖的技术人员都没能找出监控被人篡改的痕迹。
　　“警方认为这不是普通的失踪案件，所以对外封锁了消息。”
　　这是当局对顾家的示好。
　　毕竟很多人觉得能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几个人能做得到。
　　而自己的着急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一场做给世人看的、毫无破绽的戏。
　　想到最开始的时候一些蠢货为了向他示好而故意拖延他寻找谢亦舒的进度，顾延之就有些烦躁。
　　他抱紧怀里的青年，把额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确定对方此时此刻就在自己怀里哪儿也去不了后，才轻轻道：“知道你失踪的人很多，但看过监控的人很少。小舒你放心。”
　　谢亦舒没有多想。
　　他很少接触这种弯弯绕绕的东西，所以也没发现男人悄悄隐瞒了一些会让他心疼的事。
　　听到张妈妈他们没有看过监控，谢亦舒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但想到自己面前就有一个看过监控的“知情人”，谢亦舒心又提了起来。
　　他试探问：“顾言，你觉得这五年里我去了哪里、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抱着他的男人沉默半晌，压低声音道：“小舒，你跟我提到过‘古蓝星’。”
　　顾延之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想，而是从“古蓝星”切入：“你跟我说过，古蓝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或者说一个地方。”
　　顾延之顿了顿，斟酌了一下问：“所以，我能不能理解为，‘古蓝星’是一个很隐秘的组织，且组织的基地也叫‘古蓝星’？”
　　谢亦舒：……组织？
　　谢亦舒呆住了。
　　他一方面觉得“隐秘的组织”和“不为人知的异世界”的确有相似的地方，另一方面又因为“组织”这个词而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