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番话,便对门偏了偏头,很明显的逐客令,表明她已经不想谈下去了。
尼格嘴角抽动了片刻,有些话如鲠在喉,最终还是被他吞咽进心底。他将获得的荣誉奖章悉数摘下,放在了凛然的办公桌上,向她沉默地深鞠一躬,最终退出了她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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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遇安拖着虚乏的脚步从竞技场回到宿舍,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绝望。
事后,他给周凉发了无数条消息。他说他错了,不应该那样讲,不应该想要转换为智人;他还说自己很没用,给师父丢了脸,现在周凉的威信直线下降。毕竟素人不像智人,有后天改造的加持,他们都是站在同一水平线上,这次素人比赛是最直观表现各个舰队战斗力水平的机会。而崇尚武学的VLV军团,一旦你不再强势,便会有人动摇并不再信服。
最后他放弃了所有的自尊心,苦苦哀求他,求他不要丢下他,不要不要他……
但这些信息全部石沉大海,周凉那边完全不予回应。
谢遇安感觉自己疲惫不已,第二次格斗赛中受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他扯开衣领看了一眼,可能是因为之前动作起伏太大,那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口又扯开来,印出了浅红的血印。
他暗暗嘶了一声,从医药箱里拿出纱布和药水,准备处理一下。他将肩膀上的旧纱布环绕着取下来,一晃神间就想起上次周凉给他包扎伤口的情境,虽然他低垂着眼睑,可他还是从周凉的眼中看见了疼惜。
难道都是假象吗?都是他想多了吗?
不过说实话,周凉确实没有给他任何承诺。第一次他觉得有希望追到周凉,是因为自己中了春药,他才勉为其难帮他解决;第二次是周凉喝醉了酒,他俩才误打误撞地睡了,而且第二天男人的表情尴尬不已,他应该也觉得那是一场意外。
其实这都代表不了什么,不是吗?
他被周凉似是而非的态度唬住了,像是愿化为泡沫的美人鱼,一厢情愿毫无保留的付出,但却不知道这全都是他单方面的自作多情。他的欢喜悲痛全部牵在他的一念之间,前几天他还觉得自己身在天堂,现在他就落入地狱,生不如死。
他的眼泪不由涌出,顺着面颊滴落下来,浸湿在衣物上,印出一片水渍。
太不公平了!
他突然从床上弹起,像个神经病一样,把他的“百宝箱”从床底拖出来。那里面放着他作战衣的核心水晶,一袋拆封不久的糖果,还有一把蝴蝶刀……这些东西都是周凉曾经送给他的。有些东西甚至看起来不值一文,毫无价值,但他还是把它们细致地收藏在他的“百宝箱”里,每每看到这些小物件,他都会暖得牵嘴一笑。
现在这些宝贝全部成了一场梦魇。
他抱着这箱子,从屋里走出去,宛若一具行尸走肉,他来到利维坦上的一处人工湖边,把它用力推了进去。
“都滚吧!都去死吧!”他泄愤般地朝平静的湖面嘶声喊道。
然后,他就头不回地跑回宿舍,一路上不停地用胳膊擦着飞出来的眼泪。
到了凌晨,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又猛地立起身子,穿着单薄的睡衣就往外冲。他来到湖边,猛地一头扎进冰冷的湖面。他开始后悔了,这个湖刚才看起来没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深。他会不会找不到他的箱子,找不到该怎么办?他心中开始惶恐起来,慌乱中呛了好几口水,冰冷的湖水也刺得他太阳穴直发痛。
就在他潜入湖底时,发现他的箱子就静静躺在淤泥上。他忙游过去,双手紧紧抱住。
这时,头上笼罩下一片阴影,他在漆黑的湖底向上望去,是个人正朝着他游来。上方的水折射着光芒,让那人的身体显得扭曲发虚,似曾相识。
会是周凉吗?恍惚之间,他心生期待,希望是那个男人来拽他上岸。
结果待那人游近,谢遇安才失望地发现,是尼格。
尼格看起来怒气冲冲,他使出全身力气划水来到谢遇安身边,一把抓住他奋力往上游。
两人猛得冲出水面,溅起无数水花,谢遇安被呛得不住咳嗽,尼格却揪住他的衣襟怒吼道:“谢遇安,你有病吗?不就失个恋至于这么想不开?”
谢遇安被他这一下吼,震得耳朵嗡鸣,愣愣的,不知作何反应。
尼格恨铁不成钢,忿忿地把他拽上了岸。
上岸后,谢遇安连忙打开箱子,箱子里进了一点水。心疼得他赶紧拿起一件件物品来检查,还好他的糖没化,他的匕首也没有起锈。都在,他的宝贝都在。
他抱着自己的箱子像个找回了瓜子的傻仓鼠一样坐在地上,片刻后,再也克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得眼泪鼻涕直流,鼻头通红。
尼格冲天空翻了个白眼儿,冲他没好气地喝道:“起来!”
谢遇安置若罔闻,完全沉浸在不可名状的痛苦中,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喂,谢遇安!”
尼格又喊了他几遍,实在忍无可忍,终于拽起谢遇安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朝那狼狈不堪满是泪痕的脸上怒其不争地甩了两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后,谢遇安的脸立刻红肿了,他停止了哭声,张着嘴瞪着两个肿得核桃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尼格,打了个气嗝。
“过去一个月时间,我可是真心实意把你当做我最棘手的对手,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打败你,而你现在却跟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能不能清醒一点!”他拽着谢遇安的衣领,冲他扯着嗓门大喊,眼睛赤红,表情看上去有些失控。
谢遇安从未见过这样的尼格,当即呆在原地,发蒙的大脑渐渐回过神来。
“走吧,”尼格松开他的衣领,朝他伸出手来,“我们回去。”
谢遇安注视着尼格,他今天不知怎地,整个人都仿佛处于癫狂的边缘。谢遇安沉默良久,最终将心中的郁结与苦闷用力压了压。他伸出手,握住了尼格的手。他感受尼格用力一扯,将他整个带起来,踉跄地向回走去。
“你以为得了第一就了不起吗?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谢遇安微微一滞,他只看得见尼格的背影,但他听得出尼格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握紧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们都是利用完我们就丢的骗子,没什么好难过的。”
“而且,这是第二次了,”尼格声音渐渐低落,“这是我第二次被抛弃,你以为我的母亲是被人强迫去当‘种子’的吗?”
谢遇安沉默不语,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他。
但是尼格似乎不需要安慰,他自顾自地在前面讲道:“她是自愿的,只为了能够得到高昂的实验费用,只是因为忍受不了贫穷,她就离开了我,就只是这样。她们都是这样的人,没什么好奇怪的。”
谢遇安不会知道,在他没法注意到的角度,尼格早已神情崩溃,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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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遇安也不知道怎么跟尼格回的房间,他将湿透衣服脱掉,随便冲洗了一下身体,便昏昏沉沉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大冷天去湖里泡了半天,再加上也没有及时烘干身体。果不其然,谢遇安发烧了:38.5°。
他四肢无力,昏沉沉看了一眼体温计,然后呼唤艾力,叫他拿一片降温贴给他。素人就是麻烦,还会生病发烧,他随随便便一贴,心里突然期待艾力会不会把他生病的消息传给周凉呢?随即他就摇了摇头,心里笑话自己没出息。他艰难从床上爬起来,在群里问萨姆和飞仔有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任务,就准备出门。
做点事情的话,应该可以麻痹自己。不然他老是想周凉的事情,像是中了邪一样,就跟昨天一样做一堆蠢事,他讨厌那样的自己。
很快萨姆就发了消息过来,说接了一个简单活儿。谢遇安立马起身,准备去舰桥上跟他们碰头。
“你干嘛去?”
谢遇安手扶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正在提鞋,冷不丁听到尼格问道。
“我去做个任务,换换心情。”他一张嘴才发现声音嘶哑得有些厉害,估计是昨天哭了的缘故。
尼格朝他走近,手扶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温度,毫无起伏地陈述:“你发烧了。”
“没事,我吃了药,还贴了降温贴。”他以前也这样出过任务,能有什么?只是发烧而已,抗一抗就过去了。
尼格注视着他良久,感觉谢遇安的身体都有些轻微晃动,他开口说道:“我跟你一起吧。”
谢遇安没有拒绝,他行尸走肉般跟在尼格身后走,很快,他俩就见到了萨姆和飞仔。
谢遇安看了一眼任务单,这次需要他们去查一款叫做《六道》的游戏,有很多人玩了这款游戏就沉迷进去,无法退出。他们需要调查清楚原因,写一份报告单交上去。
这是个很简单的任务,就是比较需要消耗脑力,而且这是份必须由素人主导的任务,因为智人登录游戏需要连接电子脑,就有沉迷游戏的风险。而素人只带VR眼镜,没有实感体验,他们会比较容易从游戏里退出,所以任务里他们常常扮演监督者的角色。
“这看来是防沉迷系统没做好,”萨姆对谢遇安和尼格说道,“你俩进去时小心点。”
“怕什么?我们都是素人。”谢遇安有些无所谓。
他接过VR头盔,把它戴在头上,登录游戏。登录画面立马出现了几行金灿灿梵文,它们缓慢地交叉移动,这交错的画面中还掺杂着几个佛祖和夜叉的形象。这游戏光从视觉上来看,3D效果很逼真,甚至逼真得过头。谢遇安感觉那些乱绕的画面晃得他眼花缭乱,并且生理性想吐。很快他感觉自己手脚冒起冷汗,头晕目眩,最终招架不住倒了下去。
萨姆和飞仔在旁边守着,突然就听见“啪——”的一声,谢遇安一头笔直栽倒在桌上,VR眼镜摔得稀烂。
同时,那边尼格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他俩吓了一大跳,忙上前去试图摇醒尼格。还好很快,尼格就从游戏中退出来,他满头冷汗,眼睛怒睁着,突然不明不白地道出一句:“怎么会是她?”
说完这句话,萨姆与飞仔就看见尼格从座位上弹起,头也不回地冲出了VR全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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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遇安在温软的被窝中醒来,他被送回了宿舍。萨姆和飞仔都坐在他床边,关切地看着他。
“怎么啦?”萨姆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还是发蒙状态的谢遇安。
谢遇安刚想开头说话,才发现自己症状更严重了。他的喉咙像是被撕裂开了一样,痛得根本就发不出声音。他忙喝了几口热水,润了润嗓子。
“任务呢?任务怎么样了?”他故意不接萨姆的话,先是关心起未完成的任务。
“安啦,”飞仔摆了摆手,让他放心,“又不是什么紧急事件,先放一放吧。你病了就好好休息嘛,干嘛总那么逞强。”
“尼格呢?”谢遇安扫了扫周围没看见尼格的身影。
“哎哟,他也不知道在那游戏里看见了啥,突然就跟发了神经般地冲了出去,我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发消息也不回复。”飞仔无奈地摊了摊手。
谢遇安心沉下来,他心中突然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飞仔继续好死不死在他耳边追问:“你今天怎么了,状态好奇怪,出了什么事吗?”
萨姆敏锐地注意到,谢遇安扶着杯柄的手瞬间收紧了,眼眶也莫名红了。
“你少说两句。”萨姆突然打了这个没眼力见的家伙一拳。
“哎哎哎,你干嘛打我,有病吗?”飞仔气呼呼地骂他,然后他就看见放空状态的谢遇安,瞬间就愣住了。
“哎哎哎,不是,那个,我…你听我讲,哥们,不是…那个,额……”飞仔挠了挠头,开始结巴起来。
萨姆连忙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这咋呼精终于安静下来了。
三人沉默了片刻,谢遇安杯里的水都凉了,萨姆起身准备再给他倒了一杯。这时候,飞仔又开始作妖,他神秘兮兮地朝谢遇安挤了挤眼睛:“哎呀,别为这种事情烦心了,反正素人比赛也结束了,你也恢复自由身了,我们去幻悦城逍遥快活一下怎么样?”
萨姆头开始疼起来,他转过身来,正准备训斥飞仔一顿,这都出的什么馊主意?没想到谢遇安立马回答了他一句:“好啊。”
谢遇安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情绪也毫无起伏。随后下一秒他就突然展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去啊,我给你们介绍大姐姐认识,她们人可好啦。”
萨姆感觉头疼得更加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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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遇安此时慵懒地躺在一个熟女怀中,那位女子正轻柔地拨着他的银发,花柳街的招牌店面中人们鱼龙混杂,各色人等在此狂欢纵情。他看见广场有几个小丑兴奋挥舞着荧光棒,他们夸张的笑容,放肆的笑声渐渐钻进他的脑子里,怎么样也挥之不去。他莫名也想放纵一把,也想这样什么都不思考,放空自我,漂浮云端。
“是不是遇到什么难过事了?跟姐姐讲一讲啊?”那女子循循善诱,声音温软如玉,在他耳边问道。
谢遇安转了转身,把自己脑袋更加投入到她的双峰中,他鼻尖萦绕着那女子身上的香气,感受着香软如玉的触感。
真好啊,比男人的身体不知道好了几千倍,他当初真是傻,怎么就死缠着周凉不放呢?现在想想他到底哪里好?对人冷冰冰,总是摆臭脸,要求又严苛,还总是逼他做不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