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完全不知道这幅画。”祁僮急道。
“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不得不说,这幅画出现在弥凉村的万年冢,如果赫榛的确不知晓,那很可能是放下这幅画的人对他进行陷害或者威胁。但这改变不了赫榛的确是万年冢的主人的事实,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得不做一个假设……”
冥王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祁僮喉咙发紧,他知道冥王要说什么。当初他们猜测过,除了白袍人,凌江王还有一个实力不在白袍人之下的帮手。
而现在他们不得不做一个假设——赫榛就是这个人。
“还有一件事。”半晌冥王突然又开口道:“当初联姻的时候,天界的人选并不是赫榛,冥界的人选也不是你。”
祁僮震惊地看着他,只听对方又说:“是赫榛主动要求做这个联姻对象的,更是他指名要了你。据说因为这事,天帝气得和赫榛吵了好几天,最后实在拗不过,天帝才搁下半张脸皮,让天后来找了我。”
冥王的意思很明白——他祁僮最开始的确是被迫联姻,但赫榛却是主动的,其背后的用意,很值得怀疑。
“赫榛为什么要选我?”祁僮心情复杂,惊讶、不解和惊喜在心里乱作一团。
“为了两界的和平共荣啊。”冥王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又想问,为什么我愿意把你推出去?”
祁僮其实还没想到这一问,但冥王已经自顾自回答了起来:“反正婚期才两年,就当给你相个亲玩玩也没什么影响。不过天帝没脸说是自己养子非要和你联姻的,我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这么简单就遂了天帝的愿,太没面子,所以最后三界才会以为,你们都是在父辈的深谋远虑下才被迫结的婚。”
*
离开偏殿时,主殿里只剩下昭成王,对方看到他出来,主动挥手把冥王布下的屏障撤掉。
祁僮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昭成王似乎想对他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垂着眼进了偏殿。
就在那一瞬间,祁僮确认对方眼里划过的一抹他看不大懂的情绪,似乎是愧疚,又似乎是不忍。
目送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祁僮给无常发了条信息,得知赫榛是回了人界后才快步离开。
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冥王刚才的话,其实对于刚才的谈话,祁僮有一半都是不信的。
既然是赫榛主动提出的联姻,而赫榛这些年又被天帝藏得那么好,关于他的出身,几百年来没少传过骇人的谣言。就算是为了两界共荣,冥王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他去和一个连正脸都没见过的人结婚。
而且当初不仅冥王表现得很赞同,昭成王更是积极推进这场联姻,在明知道自己最初很排斥的情况下,却连签婚契的酒店包间都选了“偕老”。
最可疑的是冥王最后的几句话,对方几乎是抢着解答了他可能会问出的问题,语气轻松得让人很难不信服。但祁僮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很了解冥王,他爸抢着解释越多,反而更像是找一堆理由堆砌,企图引导着谈话的另一方马上相信他的所言。
解释得越急切,其实更可能是有所隐瞒,甚至是撒谎。
*
回到家的时候,祁僮是在卧室的飘窗前找到赫榛的。
这小神仙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坐在窗户前发呆,看他抱着自己,将头埋进膝盖的模样,祁僮觉得心被刺了一下,刻意放大了脚步声,走过去从后面拥住了对方。
安慰的话在接触到赫榛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语言太过苍白,赫榛的伤痛不会因为他一两句话就愈合,他现在更需要的是发泄。
祁僮抱着他轻轻晃了晃,柔声道:“乖,想哭想说话,哪怕是想骂人,你都可以对着我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自己折磨自己好不好?”
赫榛一动不动,祁僮也不急,亲了一下他的发顶,抱着他静静地待在原地。
“冥王找你说什么了?”半晌,赫榛依旧没抬头,闷闷地问了一句。
祁僮无声笑了一下,一想到冥王说,是赫榛主动要求和他结婚的,喜悦就止不住地往上涌,“听说,有个小骗子非要和我结婚……”
他话没说完,怀里的赫榛突然抖了一下,祁僮一惊,下意识反省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是,我是骗子,我故意和你结婚。”赫榛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剧烈,他挣开祁僮的怀抱,起身双眼通红地看着对方,“骗取你的同情和信任,在暝疆故意挡了天渊那一剑讨你心疼。我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我是凌江王的孩子。”
赫榛喉咙里发出的每个字都要被牙齿咬碎:“既肮脏,又恶心。”
“够了!”
祁僮听到他最后一句也火了,他本意想逗逗对方让对方开心些,却不想赫榛理解错了,只要赫榛不想听,他会立马道歉,但他容不得别人贬低赫榛一句,就算是赫榛自己也不行。
被祁僮这一吼,赫榛也吓得轻颤了一下,眼眶里央着的泪流下了一滴。
他一哭,祁僮又心软了,正打算拉过对方哄一哄,再彼此冷静下来谈谈心,可赫榛偏过头把眼泪一抹,抬手召过桌上一个小不倒翁,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出去。
“你去哪?”祁僮连忙追去,“赫榛!”
被留下的不倒翁是小祁僮,同伴莫名其妙被带走,它晃了晃身子也跳了下去。
眼看赫榛甩上了客厅大门,祁僮隔空把门板又打了开来,小祁僮不倒翁跳得远,比他更快一步往门口蹦了过去。
——然后直直栽到了一个人身上。
“怎么是你?赫榛呢?”祁僮皱着眉走出去,可门外只有一个刚出电梯的唐成。
唐成捧着撞进怀里不倒翁一脸懵:“啊?我没看见啊?”
祁僮头疼地走到窗边往楼下看了看,楼下没有那小神仙的身影,能坐的电梯也只有这一台,而唐成刚乘着它上来。
难不成又点亮了新技能?学会了隐身或者缩地千里?
唐成不知道这小两口在玩什么,注意力全被怀里这个不倒翁吸引了过去,很快他疑惑地“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又给自己换成了短发?”
“什么?”祁僮被他没头没尾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
“不倒翁啊。”唐成拿起小玩偶朝他晃了晃,“当初在枯骨幻境里,它不是死活不让你看嘛?难道是不满意那时候的长发造型?不过这个造型倒真好看。”
“等等。”这一天的信息量把祁僮撞得头晕眼花,如果他没听错,唐成说的应该是当初在枯骨幻境,落进火里那个赫榛的前男友不倒翁!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说,当初那个不倒翁,是我的模样?”
第79章 鬼门
为什么赫榛会有刻着他模样的不倒翁?他们那天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祁僮拿过唐成手上的不倒翁仔细看了看,拼命回想着他这一千六百多年所闻所见,他知道自己肯定不会记得遇见过的所有人,但如果对方是赫榛,他确信自己绝对不会忘记。
一来赫榛简直是比着他的心长的,哪哪都在他的审美点上。二来赫榛既然会刻下两个人模样的不倒翁,说明他们肯定相处交流过,可他完全不记得以前还和神仙打过交道。
难道他脑子被门夹了?
操!祁僮身形一僵,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太滋润,他都忘了,他确实丢过一段记忆,冥王还调侃他是去人界历练的时候脑子被门夹了。
难怪赫榛当时在枯骨幻境里会说前男友把他忘了。
等等,前男友?!他们曾经也是这种关系?!
唐成看着眼前的人从一脸疑惑,到若有所思,到恍然大悟,再到现在居然开始傻笑起来,不由犹豫地往那边挪了挪,小心道:“哥,你笑什么呢?脑子被门夹了?”
最后一句话他只敢想想,没想到直接从嘴里说了出来,唐成连忙捂着嘴巴战战兢兢地看着他,活像个背后说班主任坏话被逮个正着的倒霉蛋。
可谁料祁僮突然粲然一笑:“对啊。”
唐成:“……”
祁僮心情指数蹭蹭往上飙,一边示意唐成进屋,一边拿出手机准备给闹别扭的男朋友打个电话。
刚准备点下通话键,另一个号码先一步跳了进来。
他刚从冥界回来,黑无常又打电话给他做什么?
祁僮把手机放到耳边,一声“喂”刚到唇边,对面焦急的声音又抢先了一步:“少主,鬼门破了!”
*
中部一座小城,祁僮倚在一条昏暗小巷的墙上,夜晚街道上的路灯光恰好隔断在他所在的转角处。即将入冬的天气又冷又干燥,他一个人站在黑暗处把玩着手里的短刀,。
黑无常说鬼门破了,指的是暝疆的那道鬼门,之前那里就出现过被攻击的痕迹,但冥王花了一个月时间去修复,这才不到半年居然就被攻破,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他下午收到消息的时候,暝疆的犯人们都已经炸了,一看监狱破了个洞,纷纷想要越狱,但好在鬼门破了后入侵的厉鬼不多,鬼将和无常赶到得也及时,没让更多的厉鬼涌入,也控制住了躁动的犯人。
可这次破开鬼门的人似乎法力高强,放入的厉鬼在暝疆乱窜,而且不仅能闯入,居然还能让重新闭合的鬼门再次破开。
无常探出了这道鬼门这一次连接的三个出口,这才找祁僮过来帮忙堵一个。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风声,就像是大风天里窗户开了一条缝,狂风拼命往里面钻,挤出一道尖锐骇人的声响。
祁僮抬眼看了下周围,可周围明明没有风。
他握紧了手里的天渊,已近凌晨,这一片的小区即将重建,大部分的居民也已经搬走,只有户钉子户的窗口渗出了光,在寂寥的夜里很快也熄了下去。
那怪异的风声越来越近,祁僮注意到,离他不到一百米的地方,那一处的空间撕开了一道口子。
眨眼的瞬间,那道口子骤然撕裂成一张血盆大口,呼啸的狂风从另一头窜出,卷着沙尘拍打在破旧的墙体和门窗上,发出或大或小的杂响。
祁僮偏过头躲过糊眼睛的风沙,同一时间,余光里,那道口子里飞快窜出几道模糊的黑影,他想也没想,抬手就将天渊甩了过去。
一只厉鬼挨了天渊一刀,被死死钉在了墙上,它手脚挣动着却半天也没挣脱开,动一下,天渊就刺得更深一分,不多时,这道黑影全身散作了一团黑雾,发出一道凄厉的鬼叫声混杂在风声里,灰飞烟灭了。
天渊飞回祁僮手里,潜伏在小城附近的鬼差也全部出动,他看了一眼那道口子,对面正是暝疆鬼门关的所在地,眼看这道缝隙正在肉眼可见地变小,估计冥界那边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他拍了拍外套上的灰尘,转身就要接着追。
“他是哪来的?”
“站住!”
“拦住他!”
“反思阁那边……”
是鬼门关那边的声音!祁僮回过头,见口子里恰好飞出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而他们分明是掐准了时间,刚一出来,鬼门关撕开的口子就完全闭合。
祁僮将天渊打了出去,但其中一道身影完美地躲了过去,提溜着另一个快步拐进了另一头的巷子里。
这个不是厉鬼,祁僮接回天渊,气定神闲地朝他们离开的方向踱了过去。他几个小时前把整个小区逛了两圈,对这里的地形还算是熟悉,他抬手在那道身影拐进去的巷子头刻上了一道符,然后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细微的声响从另一端传来,祁僮抬眼看过去,恰好就看见了那两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其中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晕了,整个是被拖着走的,而另一个,就是刚才躲过他攻击的,斗篷的兜帽很大,将他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但祁僮察觉到对方朝他画下的那道符上看了一眼。
砰——
出乎意料的,那位似乎知道他画的是鬼打墙,再跑也是徒劳,居然扬手就把手里的那位甩到了他跟前。
祁僮用脚挑开了侧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位的兜帽,看见了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居然是罗三万的儿子罗帛宝?!
他佯装要蹲下身,下一秒却将控制着天渊将刀柄朝另外那人甩了过去。
那道身影灵活地偏开了身子,可祁僮已经趁着这个空档来到了他的跟前,抬手就要掀开他的兜帽。
他连忙微低下头,伸手一挡,猛地发力将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祁僮再次凑上前,两人就这么一守一攻胶着了数分钟。
“前边前边!”
“看准了,今天一定要抓到!”
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还夹杂着几声狗吠,说话的人声音有些熟悉,祁僮不由一愣,却发现跟前的这个人也僵了一下。不等对方反应,祁僮拽过对方的胳膊将人带了过来,对方始料不及,兜帽也在惯性作用下落了下来,整张脸完整地落入祁僮的视线里。
不同于对方的惊惧,祁僮倒是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是你。”
他说着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脸颊,对方被他冰凉的指尖一碰,才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拍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是不是在那里!”
巷子外的声音更近了些,祁僮伸手直接将赫榛的斗篷扒了下来。
赫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干嘛!”
“不闹你,听话。”祁僮轻拍了一下他的手,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套到了赫榛身上,将帽子拉链都弄好后,他飞快在对方唇上亲了一下,“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