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量越来越多,先找机会撤,我殿后。”赫榛转身躲过一具枯骨的袭击,对另外几人说道。
“不行,最好一起走。”祁僮飞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赫榛一愣,看向他的神情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他们魂还没散,我不会杀他们。”
“啧!”祁僮一挥手放倒了赫榛身后准备偷袭的枯骨,“瞎想什么呢?现在的情况分散走对我们没有好处。”
“知道有哪里比较安全吗?”祁僮转头又问道蒋文新。
唐成随着他的视线一齐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同龄人,瞅见那近在眼前的手指骨头顿时一愣。
“有!不过不能被这些东西看见。”蒋文新道。
天渊划过,门口的路通畅无阻,“带路!”
回过头见赫榛还僵持在原地,祁僮叹息着软下了声音,“听话。”
阳台的玻璃门被击碎,又有十几具枯骨涌进视线,祁僮连忙抓紧赫榛的手准备跟上前面的蒋文新和唐成。
“等等!”刚走到房门口,赫榛突然扯住了他的袖子,“那个小姑娘......”
小枯骨坐在那张小沙发上就没动过,这会儿眼看就要被不断涌上来的枯骨阵给碾过去了,隔空移动这么点大的骨架对祁僮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他没有多想,一抬手就将小姑娘移了过来,另一只手拉上赫榛的手腕转身就跑。
“唐成,背着!”祁僮一甩手,小姑娘的骨架稳稳地落在了他们前面的唐成背上。
“啊?背什么?卧槽!”唐成不敢回头,看到从肩膀垂到面前的骨头吓得差点泪流满面,调动了毕生的定力才没在祁僮眼前把背上的东西扔了。
蒋文新带着一行人直奔楼梯间,祁僮跑在最后,飞快地用天渊在楼道的墙上划下一道符,一转身却发现赫榛居然跟着他停下了,心里奇道这会儿自己这“合葬人”同生共死的觉悟怎么那么高了?
他们连爬了将近十层楼,当蒋文新的脚步终于肯迈出楼道门时,唐成看着楼层牌上的“20”简直要为自己的速度鼓掌,如果爬楼梯被列入大学入学选拔项目,他大概能直接保送985。
骨架爬楼梯并不灵活,但显然对唐成肉|体的渴望激发了这群枯骨无限潜能,乌泱泱一大群骨头居然只落后他们一层楼,祁僮抬手用天渊又在二十层的楼道墙壁划了一道和刚才一样的符,然后像个大爷一样杵在楼道门外,活像检阅运动会方队排得整齐与否的班主任。
唐成觉得自己离崩溃就差那么一点点,背着一具骨架还没来得及害怕,就看到楼梯上的那群枯骨已经要迈上最后一层阶梯。
“僮哥......诶?”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唐成眼睁睁看着那些枯骨踏上最后一阶楼梯时居然依次消失不见,就好像那里竖着一个看不见的无底洞。
没过多久,新上来的一批枯骨又从这里消失不见,这景象来回重复了三次,唐成猛地意识到什么——这些枯骨陷进了死循环!
祁僮对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发现赫榛正抬着头一脸认真地盯着他在墙上画的那道符研究,那模样让祁僮想起了曾经在街上看过一个小男孩,趴在蛋糕店橱窗上眼巴巴地看着里边的小甜点。
“研究什么呢这么认真?”
“鬼打墙?”赫榛指了指那道符。
“对啊。”祁僮一笑,问道:“想学吗?”
“你教我?”
看见对方眼里藏不住的惊喜,祁僮没忍住又想摸一摸他的脑袋,“好,回去教你。”
指尖还没碰到柔软的头发,一道身影冲过来挡在了他们中间,只见唐成一脸生无可恋道:“两位哥,先不要眉来眼去了好吗,咱们快溜吧!”
祁僮啧了一声收回了指尖,“谁眉来眼去了?!倒是你,这种‘追你的人都快排到小区门口了’的感觉是不是很酸爽?”
“没有酸,也不爽。”唐成抽了抽鼻子,“我心里苦。”
“你刚才到底跑哪去了?”赫榛问道。
“进去再说吧。”蒋文新打断他们的对话,指了指2005的房门说道。
他手指骨伸向门板,尖锐的骨头在门把手附近划了三道,那动静让唐成想到了粉笔在黑板上划断的声音。
他们没等太久,门从里面被打了开来,露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唐成习惯性地往她脚下看去,在屋里的灯光下,她身下的地板空空如也,唐成一惊,连忙躲到了赫榛身后。
“蓝阿姨,快让我们进去躲会儿。”
“快进来。”女人侧身让开了一条道,“怎么回事?这么匆匆忙忙的?这几位是?”
众人一溜烟儿地走了进去,听到门合上的声音唐成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压低声凑到赫榛旁边道:“哥,我们就这么进来没问题吗?”
“小同学慌什么呢?”祁僮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响起,“骨架你都敢背在身上了,这点场面还害怕?”
“卧槽!你不说我都忘了。”唐成连忙卸下背上的东西,把枯骨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挺着腰板僵硬地挪到了两位队友身后。
另一边蒋文新向女人说完了全部情况,女人皱着眉看了看他们三人的脚下,奇道:“你们既然是活人,怎么会进到这里来?这也太危险了。而且你们怎么没有影子?”
“这位小同志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愣是把我们仨都给拽进来了。”
祁僮说着拍了一下唐成的肩膀,惊得人一个激灵,“至于影子。”他看着脚下,动了动他的大长腿,“现在生活难啊,所以搞了点副业,有空就给人算算命驱驱邪,前段时间学了个藏影子的伎俩,没想到还真成了。”
蒋文新被他一脸坦然的神情给说信了,“现在的驱邪先生都那么年轻了吗?”
“祖传的技能,从小耳濡目染,可不就学得快?”祁僮笑道,“不过你们这种情况倒是闻所未闻,今儿算是长见识了。”
“唐成。”赫榛突然出声叫到另一位,“先说说你刚才的事。”
“哦哦对对对!”唐成忙窜到他身边,跟着他和祁僮坐到了同一张长沙发上,“上电梯的时候,我看见我妈了,就在楼外边,所以我才跑出去的。”
“有活人在楼外边?不可能!”蒋文新打断道。
“真的,我妈的背影我还能认错吗?我看到她往小区门口走去,吓得我忙跑出去想把她拽回我们这来。”
赫榛皱着眉沉思了片刻,说道:“有没有可能是枯骨披上了你妈妈的外壳?”
“不会。”女人用托盘端了三杯水放到他们面前,语气有些凄凉和无奈,“想要获得活人的肉身,必须要点灯,而且也不可能一次就能成功。”
“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想追上她,而且奇怪的是小区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我就跟着她一路走了出去,无论我跑多快,她都和我保持着那段距离,怎么也追不上。”
“后来我看到她走进了那个购物中心,踩着扶梯就下了负一层,就壮着胆子跟了过去。购物中心很黑,光线只能从中庭最顶上的透明玻璃投进来,我就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
唐成说着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喝完才想起担心这来历不明的的水自己喝了会不会出事。
“嗯,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担忧,祁僮也拿起杯子咽了一口。
接着赫榛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唐成眨了眨眼,顿时放下心来,继续说道:
“我实在不敢继续走下去了,就放轻了声音喊了我妈几句,没人理我,我就顺着明暗交接的地方绕了一圈,路过一家服装店门口的时候还被一个模特人偶绊了一下。”
祁僮挑眉道:“谁家模特人偶会放店门口?”
“对啊。”唐成痛心疾首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都走到另一家店铺了才想起这个问题,等我转身的时候突然在地板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吓得赶紧往脖子后面摸了摸,发现僮哥你给我的符不见了,当时我已经不止心凉了,我是觉得我整条生命都凉了。就在腿软要跪下去的时候,我透过中庭顶上打下来的光看到前面的明暗交界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影。”
“那些人影一步一步向我围过来,我才发现居然全是模特人偶。”唐成搓了搓胳膊,现在想起来他还是能起一身鸡皮疙瘩,“我撒腿就跑,本来就腿软,爬上扶梯的时候还摔了好几次,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到了出口,门居然又被锁上了。”
“所以追你的人都已经排到两条街外了啊。”祁僮没忍住调侃道。
唐成深吸了一口气,不断在心里默念:不要生气,你打不过他,你打不过他......
“这很正常,外面那些还有意识的枯骨,寻求不到肉身,很多都会依附在那些模特人偶上,大概也算一种自我安慰吧。”蒋文新科普道,“你一个活人闯了进去,可不就像是一块肥肉掉进了狼圈?”
赫榛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所以你最后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说来这事才是最奇怪的。”唐成摩挲着下巴回忆道:“我发现出口被锁了,就一路往上跑,到最高层的时候实在没路了,而且购物中心又是环形,那些人偶很快就把我包围了,我当时背靠着栏杆,觉得我死定了,事实上我还真是死定了......”
“就在人偶集体扑向我的时候,栏杆突然断了,我和一群人偶从五楼摔了下来。”唐成艰难地吞了吞唾沫,“我不想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这些东西,就闭上了眼睛,然后我觉得自己好像睡过去了。”
“不是......睡过去了?”祁僮都惊呆了。
唐成点点头,朝蒋文新的方向努了努嘴,“醒了一半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一道房门口,这位同学就把门开了,最后就看见你们了。”
“不是你敲的门?”赫榛皱着眉问道。
“当时脑子里像搅了一团浆糊,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敲门,应该没有吧,我都睡趴了,哪来的力气敲门?”
“那是别的屋里的枯骨敲的?”祁僮道。
“不可能。”女人飞快地接道,见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说他们看到活人,是不可能会放过他的。”
“但你们不也对我们很友好吗?”赫榛道,又指了指另一边的小枯骨,“这个小姑娘平时也是你们在照顾?”
“是啊。”女人低头笑了笑,赫榛发现她耳边的头骨也开始显露,像是怕别人看到似的,她伸手将头发挽到耳后遮了遮,“因为来到这里之前,我和我丈夫的关系不太好,苦了我女儿了,所以看到这孩子被亲生父母丢出去,作为一位母亲难免也会难过,就跟文新轮流照看着她,她和我家女儿玩得挺好的。”
“大哥哥!”
女人话音刚落,一道童声就从旁边的卧室传来,大伙儿朝那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啪嗒啪嗒走到了赫榛跟前,“大哥哥,你来找我玩了啊?”
“这是我女儿。”女人说道,“你们认识?”
“嗯,刚才在楼下见了一面。”赫榛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突然发现女孩踩在地毯上脚丫子变回了枯骨的形态,小指的地方明显还缺了一块骨头,“你女儿很可爱,应该和王辛差不多大吧?”
“呃......啊?”
赫榛朝小枯骨的方向偏了偏头,“这个姑娘不是叫王辛吗?我听到她父母这么喊她的。”
女人干巴巴地笑一声,“对,是差不多大。”
“蓝天说你们再过几天就能取代这具躯壳的正主了?”
孟婆曾说祁僮微眯起那双凤眼时总能让人感觉到威严和压力,加之“取代”二字实在有点刺耳,女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也不想的,但是我们别无他法。”
“你们母女是怎么卷进来的?”赫榛问道。
回忆起往事,女人僵硬的面容缓缓挂上了一抹悲凉的笑容。
“我和我的丈夫相处得并不和睦,可能是在一起久了,日日所见的不如外边新鲜,半年前我发现了这事儿,为此我们不知道争吵过多少次。那天,他在我们的争执中动了手,我的额头撞到了茶几,破了一道口子,我女儿吓得去抱她爸的腿想劝我们不要再吵了。”
“谁知我丈夫居然一把把我女儿推到了地上,还碰倒了桌上的开水,那杯滚烫的水刚好落在了我女儿的腿上,可怜小姑娘痛得哭都哭不出声,我丈夫都吓傻了。我反应过来跑过去检查的时候,她的裤子已经和皮肉黏在了一块儿,我不敢轻易去撕扯,抱起我女儿就往楼下跑,想赶紧把孩子送去医院,可还没到楼下,就被卷进了这里。”
“那道声音说,他能救我女儿,还能让我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可谁知道......”
女人的声音突然哽在了喉咙,没再说出一句话,她似乎是想哭,可那张脸、那双眼却没有一滴泪淌出来,化为枯骨,连落泪都是奢侈。
“妈妈......”蓝天察觉到了母亲的难过,一双小手扶在她脸上,替她做了一个抹眼泪的动作。
体贴地等女人缓过了劲儿,赫榛叹了口气,说道:“您也别太难过,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什......怎么可能?”女人垂着眼摇了摇头,“把我们弄进这里的人说我们只能这么活着,没有别的选择了。”
赫榛食指敲了敲沙发扶手,说道:“如果可以入轮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