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听了一箩筐故事。”赫榛敲了敲椅子把手,“要不你也讲讲自己的?凑个全套,不然连载没追完就死了,想想还挺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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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干嘛?”见祁僮一看见那个不倒翁就勾着嘴角走了过去,唐成一惊,连忙想将人拽住,“那东西突然出现,万一有问题怎么办?”
“没事,是赫榛留下的。”祁僮走上前蹲了下来,拍了不倒翁的脑袋一下。
一听是赫榛的东西,唐成也放心地跟着蹲了下来,“它有什么用啊?”
“用处可大了。”祁僮用食指推着不倒翁想让它转个身,谁知小不倒翁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无论祁僮怎么动作,它都飞快地转过一圈背对着那两人,“嘿,这怎么还不让看了?”
祁僮不信邪,起身迈开腿又蹲到了不倒翁的面前,哪知道他刚走过来,小不倒翁突然身体向前倾做了个趴地的动作,就是不让祁僮看到它的脸。
“......”祁僮面无表情地看向唐成,“我长得很可怕吗?”
“哪能呢!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因为看你长得帅,每个星期去你火锅店打卡。”唐成摸了摸下巴,道:“估计这小东西是看你太帅,害羞了。”
祁僮又用手指戳了戳趴在地上装死的小东西,纹丝不动。他终于决定放弃了,指尖在不倒翁的后脑勺点了一下,一道红光没入,“去吧。”
不倒翁接到了指令,为了不露出正脸,它保持着趴地的姿势开始缓缓平移向前,从祁僮脚边蹭了过去。
“噗......”场面实在有点滑稽,唐成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直到蹭到了两人都只能看到背影的地方,不倒翁终于立了起来,连续往前蹦了两下后兀地消失在走廊里。
唐成:“哈哈哈哈哈哈这小东西做得也太逗了,赫榛哥这么可爱的吗?”
“......”祁僮瞥了他一眼,站起身理了理衣服,“笑够了就走吧。”
“去哪啊?”唐成笑着问道。
“去2005室。”
少年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那笑声停得突兀居然音调一转差点打了个鸣,“现在去?他们不得弄死我们?”
“求之不得。”说话间祁僮已经站到了2005室门口。
唐成看着走廊微弱灯光下那道修长笔直的身影心里一阵崩溃,多好一帅哥,怎么就那么热衷于找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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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渊的故事听起来并不复杂,大学毕业后,先后经历了供职公司倒闭和创业失败,一天夜里,他因为连日找工作,睡得特别沉,出租屋的某户人家突然着火,因为是深夜,没来得及及时扑灭,火势越来越猛,等到梁渊发现时,已经来不及逃离现场,他就在那呛人的烟雾中离开了人世。
“魂魄离体时,一位白袍人把我拉到了身后,我眼睁睁看着楼里因为火灾而死的租客被无常一个个带走,才终于意识到,我已经彻底死了。那人跟我做了一个交易,把我放到了这个幻境里,让我拉更多人进来制成枯骨,还要取到足够多的心尖血。”
赫榛神色淡淡地看着他,“‘足够多’是多少?”
“没有具体的数字,这两个指标分别有一个长条,用现在的话来说,就相当于是进度条,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他们。当这两个进度条都满了的时候,白袍人就能让我重新得到自己原本的肉身,起死回生。”
“十多年了,外面那么多枯骨,你的进度条还没满?”
“每年都是有上限的,到了那个上限,我拉再多人,取再多血,进度条也不会往前滑动。”
“呵,你居然还相信他了?”
赫榛轻蔑地笑了一声,心里却在思索着那个白袍人到底是谁,刚开始他怀疑是那个人,毕竟手段太过相似。但现在想想,倒是不大可能,首先那个人现在还被关在北海的天牢里,而且那个人但凡要折磨人,最长也就半个月,便会将目标斩草除根,不可能留了十几年。
梁渊一直维持的平静顿时裂开了一条缝,“不然我能怎么办,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活下去。”
“那关姚澜什么事?”见人语气开始激动起来,赫榛倒显得更放松了。
“姚澜。”梁渊垂着眼睛念着这两个字,像是在回忆什么珍贵而又痛苦的东西,“我大学的时候就喜欢姚澜,但我当时胆子小,不敢表白,甚至靠近她都会紧张到说不出话。每次买了早点和一些姚澜看起来就会喜欢的小玩意儿,我就托室友唐明帮我带给她,告诉她是我送的就行。”
“但是后来姚澜却和唐明在一起了。”赫榛接道。
“呵,真是为他人做嫁衣了,唐明什么都没做,不到三个月,他们俩就走到了一起,一定是他把我对姚澜的好都揽成了自己的功劳!我原以为毕业之后他们就会分手,可谁知道他们居然还结婚了。唐明顺风顺水,如今事业家庭双丰收,而我处处碰壁,年纪轻轻死在了火灾里。凭什么?他能做到这些,还不是因为他比我活得久!”
“所以你现在发现进度条快满了,打算把唐成和唐明拉进幻境,让姚澜以为丈夫儿子都死了,你就能披着自己的肉身重新站到姚澜面前,取代唐明的位置。”
“那不叫‘取代’,那个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梁渊睁大了眼睛,露出一个偏执又狰狞的笑。
赫榛没有反驳,之前梁渊有句话说得没错,跟他们这种人讲人性、讲道德是没有用的。梁渊之所以明白这点,不仅是看多了幻境里的枯骨为了一线生机尔虞我诈,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就是这种人,他所有关于人性的东西,或许已经在十几年前那场大火里,和躯壳一起化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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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室门前,祁僮召出天渊,学着蒋文新的样子在门板上划着痕,天渊本就锋利无比,他的动作又没轻没重的,唐成觉得里面的人再不开门,这门板估计就要被砍成柴了。
似乎和唐成抱有一样的担忧,很快门就从里边被打开了。
开门的人是蒋文新,他凶神恶煞地猛拉开门,却对上了祁僮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刀,顿时气焰就被灭了个干净。
“你们怎么在这里?”蓝女士的诧异的声音从室内传了出来。
祁僮带着唐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来做一下临终关怀。”
“什么意思?”蒋文新关门的手僵在了原地,“你们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被你们卖给梁渊换取进度了是吗?”祁僮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很不幸地告诉你们,梁渊最后决定把三个名额让给我们。”
话音刚落,就听蓝女士吼道:“怎么可能!你们明明才刚来!”
祁僮:“你们觉得这里是讲究先来后到的地方吗?”
当然不是,蓝女士和蒋文新比谁都明白,毕竟他们也不是最早进来的那批。
“我们能给梁渊带来更多的利益。”祁僮说着转了转手里的天渊,红光随着他的动作在刀身流转,他又道:“何况,这位蒋同学也见识过了,我们的实力还是比你们强一点的,现在把你们干掉,短时间内集齐心尖血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骗人!梁先生不可能放弃我们的,我们都快成功了......快成功了......”蓝女士歇斯底里地冲到祁僮面前,看见祁僮那双平静的眼眸突然颤了一下,哑声道:“你不能这么对我们,我们快要成功了,我女儿马上就能活过来了,你不能这么对我们......”
“我们也只是想活着而已,有什么错呢?”他手腕一翻,一声闷响,天渊直直地插在了木制的茶几上,刀面上隐约浮现出几个光点,旁人乍一看,以为是这把刀在警告些什么。
哐哐哐——
三道连续的锣声骤然响起,它来得太过突兀,蓝女士和蒋文新听到那不知音源的声音一怔。
祁僮哼笑了一声,道:“肉灯燃料为厉鬼煞气,取活人血肉引入骨灯,骨灯以活人血肉和你们身上的一块骨头为媒点灯,最少点明三十次就可以达到夺取活人血肉的目的。后来你们又无意间发现,肉灯可以除掉你们的同类,或者说是对手,所以你们为了拿到仅有的三个名额,潜入其他枯骨家里,用肉灯烧死了他们。”
他看向蒋文新,“早先让你开门的时候,你那么害怕门外是厉鬼,就是因为你们很清楚,枯骨遇厉鬼煞气,只有魂飞魄散化作齑粉这一种结果。”
唐成看向他们,果然蒋文新的手上和蓝天的脚上都缺了一块骨头,估计是被剜去做了燃料点灯。
“走吧,唐成,第一票得干得干净漂亮,开个好头。”祁僮站起身说道,那气势看上去能直接灭掉一栋楼。
蓝女士跪坐在地上拽了一把祁僮,没有成功,颤着手在地上不知所措地蹭了两下,看到祁僮往角落的柜子走去,突然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猛地站起来抱住了蓝天,喊道:“文新!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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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故事也听够了。”梁渊站起身理了理浴袍,右手化成了白骨就要朝赫榛走去。
不料赫榛手腕一翻召出了木扇合虚,接着梁渊的话说道:“该送你上路了。”
“是有点本事。”梁渊瞥了一眼那把木扇,轻蔑道:“但有没有人教过你,在别人的地盘里,要分清主客?”
“其实根本没有三个名额对吧。”赫榛也不急,反而将话题绕了个圈。
见梁渊抿着嘴没再言语,赫榛又继续说道:“外面的枯骨相当于是你的下线,他们作为一个个体,数量是你的任务指标之一,而你牵制着他们的魂魄,取的心尖血最终也全部会记在你的名下。你为了让他们尽快取够心尖血,画了一个起死回生的大饼,却又设置各种限制条件,铲除了一切能让他们完成任务的可能,最后被丢出小区,失去了你的牵制,本就枉死的他们魂魄会在幻境渐渐散去,彻底成为一具任你摆弄的枯骨傀儡。”
“你猜的不错,的确没有三个名额,不,是一个名额也没有。”梁渊毫无愧疚,甚至看上去有种变态的兴奋,“而且我在这里太久了,每天看他们勾心斗角,为了一轮水中圆月争得你死我活,实在是为数不多的有趣事情。”
“是啊。”赫榛轻笑道:“你说的那位白袍人,应该也觉得很有趣。”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你其实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
“我不知道!”困在幻境十余年的人精神状态不稳定,梁渊一爪子挥翻了旁边桌上的盆栽。
“自信点,你想的都是对的,他也不过是给你画了张大饼罢了。”赫榛语气平和地补了一刀,下一秒他的领子就被人抓住了,梁渊大睁着眼睛瞪着他,眼球里渐渐漫上了血丝,仿佛下一秒就会在眼眶里爆裂。
太多的情绪扭曲在这张早就消亡于世间的脸上,愤怒、不甘、恐惧......却唯独没有难以置信,自欺欺人遮盖住的真相在这一刻被人无情揭开,此时他有多狼狈,他身后的人大概就觉得有多有趣,可他不也是这么玩弄别人的?连手段都出奇地一致。每天对击碎别人的希望乐此不疲,却独独不愿去想,这世间本也没有可以渡他的人。
哐哐哐——
锣声响起时,梁渊下意识看向了照片墙,赫榛立即捕捉到了他的动作,挡下了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转身就要去探那面墙壁。
自听到那连续的三道锣声,梁渊脸上的惊愕只维持了一瞬,转眼那双眼珠竟变得通红,暴戾像是从骨缝里冒出来升腾至周身。
就在赫榛的手要碰上相框时,身后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他敏锐地收回了手,下一秒一块棱角锋利的碎片钉在了他的手刚才所在的位置。
“是他把锣的秘密告诉你的?”梁渊自嘲地笑了一声,沙哑的声音闷在胸腔里,他的肩膀小幅度地颤着,那声音开始慢慢地变成了讽刺的大笑,他道:“怎么?你想杀了我?变成那人的第二个玩具?”
赫榛懒得跟他扯,算算时间,祁僮那边应该也开始行动了。他抬手将木扇一扬,墙上的相框顿时全部脱离了墙面被甩到半空中,白墙上,暗铜色的圆形物品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视野里,但并不是锣,而是一枚铜钱。
半空中的相框直直地往下垂落,赫榛左手微动,在相框接触的地面的前一秒将它们悉数移到了床上。就在他这分神的片刻,梁渊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边,反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猛推向了飘窗,手上的力道之大简直像要直接卸下他一只胳膊。
就在梁渊伸手欲要拿下那枚铜钱之际,赫榛甚至来不及找缓冲稳住身子,连忙扇面边缘一扫打出了五枚刀片钉在了梁渊指尖前面几毫米的墙面,后腰撞到飘窗窗台,他没顾得上疼,合虚扇一合,变成了一根细长的红线,红线飞快地伸向哪枚铜钱,在梁渊反应过来之前轻轻一勾,铜钱往上翻了几个身,在即将触碰到天花板时兀地亮起一道光,彻底在两人眼前消失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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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到蓝女士的提醒,唐成看见蒋文新立即撒开腿跑向了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柜子。他又看了一眼祁僮,这位哥看到蒋文新跑过去时自己居然停下了,虽然知道祁僮不可能用灯烧死那几个人,但找灯一定另有他用,骨肉灯实在太过凶残,这会儿祁僮不再动作他居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蒋文新在柜子前面几步远弯下了身子,估计骨肉灯就藏在柜子下方。这个柜子是置物柜常见的样式,分上下两个大空间,下面一半的空间被两扇合起的木门遮挡,上半部分的柜门则是玻璃的,里面放置的小物件一目了然。唐成就是在这时瞥见了玻璃柜门反射的东西,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是祁僮放出去的那个小不倒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