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几个人恰好抬着一架子的花灯从他身后走过。
灯影掠过,祁僮在灯火阑珊的巷子里撞上了一双干净透彻的眼睛。
那姑娘的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赫榛愣在了原地,眼里尽是讶然,偏浅的瞳仁映着灯火,乍一看眉眼含情。
他实在是好看,祁僮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迈开步子朝他走了过去,隐约听到刚才那两位姑娘说了一句什么,好像是“果然是我不配拥有神仙爱情吗?”
“这么巧?”祁僮微微弯下腰,目光和赫榛齐平。
看着凑到眼前的人,赫榛眨了眨眼睛,“你怎么在这?”
“赏灯啊。”
“一个人来赏灯?”赫榛挑眉。
“你不也是吗?”祁僮笑道。
“图个清净。”
祁僮直起身看了看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人声鼎沸处寻清净?”
赫榛面不改色,“我乐意。”
“行。”祁僮像是给猫顺毛一般温柔,“那小公子可否带我一个?”
他凑到赫榛耳边小声说:“劫财骗色皆可。”
“真的?”
“那当然是真的。”祁僮笑着拉过他的手,继续耳语道:“你这么好看,被骗了色,我也不吃亏。”
赫榛定定地看着他,祁僮身后的长街模糊成一团光晕,他只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他最难忘的模样,也依旧是他最爱的人。
鬼使神差的,他朝对方伸出了手,“你背我,好不好?”
看他愣愣的模样,祁僮只觉得可爱,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背上人之前他又没忍住掐了一把对方的脸,“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太好看让你移不开眼了?”
赫榛脸一热,挪到他身后熟练地爬到了他的背上。
祁僮将人往上托了托,正迈开步子往前走,就发现赫榛把下巴垫在了他的肩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良久,背上的人突然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似是感叹,又似是怀念,“你长了一副让我一见钟情的模样。”
很多年过去,赫榛至今想起他们的曾经,还是不能得出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爱上祁僮的。
他们的感情水到渠成,让他再回溯时总是找不准源头。漫漫岁月磨过,他们分离又重聚,他已经不复初遇时的青涩,这也让他再在刚才与祁僮视线相碰的一瞬间,茅塞顿开。
萍水相逢,他便交付信任,日日相见也不曾厌倦,原来并不是日久生情,而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是喜欢的,喜欢到因为有了他,开始满心欢喜地期待每一个明天。
没有什么比心上人的示爱更让人喜悦,才不到一个小时,祁僮又想把这撩人不自知的漂亮小混蛋抱怀里亲一顿。
正好瞧见左手边一条小巷没人,劫财骗色的绝佳之地啊,他嘴角一勾,背着人优哉游哉晃了进去。
“你要教我怎么骗色劫色了吗?”赫榛戏谑道。
祁僮低笑了一声,正想调侃他两句,眼前却猝不及防闪过一道红色的身影。
噗——
一声闷响紧接着响起,有什么东西从楼上掉了下来。
祁僮脚步一顿,借着巷子外的灯火,两人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后瞬间瞪大了眼睛。
——一个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却穿着大红喜服的男人,正躺在他们前面原本空无一物的石板路上。
第69章 “准新郎”
由于距离较近,他们听到这人落地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小,只是被巷子外面的喧闹盖过了几分。按理说,这人摔下来的地方应该不低,可他身下的石板路上却没有半点血迹。
祁僮仰头看了看,这条暗巷位于两栋房子的侧面,左边的房子没有窗户正对着这边,而右边是一座三层楼房,每一层都有两扇窗户安装在这个侧面,屋子里有人,每一扇窗户都能看到里面亮着灯。
“过去看看。”赫榛趴在祁僮肩上,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他正有此意,收回观察房屋的视线,将背上的人紧了紧,才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朝地上的男人走去。
巷子外的灯光只将男人的脸照亮了一半,在光亮下的那只眼睛是闭着的,脸色惨白地不似真人,祁僮下意识地去观察他的四肢,但对方的手脚都被宽大的喜服包裹,看不见一块皮肤。
他继续走近,打算看看那张脸。
就在他离地上的男人只有一步之遥时,那人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动作太过于突然,以至于祁僮一惊之下竟顿住了脚步。
“抱歉抱歉!”
一道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祁僮条件反射地侧过脸,发现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青年女人急匆匆地跑上前。
他只看了一瞬,立刻又将视线移到了地上的男人脸上。
可奇怪的是,那男人明明依旧睁着眼睛,这会儿看上去却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赫榛从他背上跳了下来,与此同时那个女人匆匆忙忙小跑到地上的人影旁边,语气里皆是抱歉:“两位帅哥不好意思啊,刚刚有小孩贪玩,碰到了窗边的模特,直接摔下来了,没砸到你们吧?”
模特?
祁僮皱了皱眉,他知道不同的地方在哪了!
眼下这个男人的眼睛是死的,模特这件道具只是摆设,眼睛更是画上去的,可是刚才,他明明看见男人睁开的是一双真人的眼睛!那瞳仁里甚至映出了巷子外的一点微光。
“没事。”赫榛朝女人稍一点头,又抬头看了一眼右手边楼房的窗户,“我看这窗台挺高,哪来的小孩那么大力气,把模特都给撞出来了?”
女人讪讪一笑,“嗐,是俩小孩。这个年纪的都喜欢过家家嘛,看到模特身上的衣服漂亮,就忍不住去碰。”
赫榛脑袋往旁边方向一点,问道:“这一栋楼都是你的店?”
“是我亲戚开的服装店,我就来帮帮忙。”
女人俯身将地上的模特扶了起来,祁僮赫榛默契地上前帮忙,但女人却挥手躲开了,不好意思道:“没事,这模特轻得很,差点砸到你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能让你们帮我扛回去。”
见她的确轻轻松松抱起了整个人偶,他们两人也没坚持,撤回手给她让了条道。
那女人边走又道了好几声歉,直到身影消失在巷子拐角。
祁僮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问道:“你刚才看见他睁眼了吗?”
“看见了。”赫榛沉声说:“模特人偶可不会自己睁眼,眼珠子更不会反射灯光。”
“去看看吗?”祁僮每遇到这种事总想去看个究竟,但又怕赫榛不想掺和,便试探地问道:“还是继续去赏灯?”
赫榛笑了一声,牵住了他的手,“我又不是专门来赏灯的,灯哪有你好看?”
*
他们两人并肩走进那家服装店的时候,看见刚才的女人微微一愣,但很快整理好了表情,带着另一个明显是新来的店员笑着迎了上来。
“两位帅哥看看有哪件喜欢的?”女人很热情,打量了两人一眼便夸道:“二位长得俊,身材又好,个儿也高,穿件睡衣出门回头率也是百分百,这里的衣服随便套两件肯定也好看。”
祁僮假装扫着衣服,笑道:“在这种场合谁穿睡衣出门回头率也得百分百啊。”
“我就是打个比方嘛。”女人有些尴尬,脸上扬着分不清真假的笑,又热情地给他们介绍了一家摄影工作室,“就在隔壁的隔壁,民俗文化城古香古色,很多年轻人都喜欢找那家工作室拍,他们还有专门的场地,不会受其他游客干扰。”
这是家卖传统服饰的店铺,因为民俗文化城的原因,不少游客都会来打卡时,在这里买两套衣服。这家店还和女人所说的那家摄影工作室有合作关系,毕竟无论男女,穿上好看的衣服,拍好看的照片都是出门游玩的一大执念。
赫榛转了一圈,却没看见刚才那个模特,他看了看一旁的楼梯,问道:“楼上也是吗?”
女人顿了一下,“对。”
“上去看看?”赫榛拽着祁僮的袖子晃了晃,“我穿来穿去都是这件,自己都看腻了,想挑件新的。”
祁僮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领着这个有一柜子新衣服却还打着没衣服穿的幌子撒娇的人慢悠悠晃了上去。而他们刚才见到的女人,交代了新店员一句,也跟了过去。
二楼是模特的场景展示,屋子里有压缩版的长廊亭台,假树秋千,模特穿着精致的服饰置身于这些场景中。
他们端着一副新奇的表情,借着看衣服的由头悄悄探了这些模特,但一无所获,整个二楼都是真·假人。
那么就只剩三楼了,两人齐齐朝楼梯看去。
那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他们所想,忙笑呵呵地走过来,“三楼都是喜服,快结婚的小情侣们会上去试穿,两位应该暂时用不上吧?”
“用得上!”祁僮这回激动了,那股兴奋劲让赫榛和店家都为之一愣。
天知道他有多想看赫榛穿大红喜服,他无数次在梦里梦到当初在枯骨幻境掀开赫榛头上的那抹红纱的模样,越想他就越理解为什么大家都想和心上人拍结婚照。
直到现在他还时不时为当初联姻时没拍张结婚照惋惜,那天赫榛让他看衣柜的时候,他还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喜服。遗憾的是天后估计没想到养子有一天会联姻,并没有送赫榛月下衣局最拿手的喜服。
如今有人说一层楼都是喜服,还可以试穿那种,他要是放过了,今晚估计就不用睡了。
祁僮眉开眼笑地指着赫榛,“这位小哥哥快要结婚了,我陪他来试试。”
“啊?”女人表情有些尴尬,“可这是喜服……不用叫新娘一起来吗?”
“这位小哥哥的准新娘是开火锅店的,中秋节店里忙,抽不开时间陪他,只能叫他来买两盏喜欢的花灯到时候挂家里。”祁僮面不改色地勾上赫榛的肩膀,“这不,怕小哥哥英俊潇洒被别的人惦记,才叫我过来帮忙看着他。”
女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祁僮又说话了:“而且我也快结婚了,我未婚妻在外地一所大学读研,最近忙着导师布置的任务,没空陪我过中秋。正好我们俩今天来到这里,也算和你的店有缘分不是?来都来了,就让我们试试呗,说不定到时候我俩结婚就选你家的衣服了。”
听起来的确可以宰一笔的样子,女人连忙给两位“准新郎”让开了道,把人请上了三楼。
一上三楼便是满目的红,这个空间直接布置成了洞房花烛夜的模样,男女模特成双成对的站在不同的位置,或在喝交杯酒,或在掀红盖头,还有十指相扣深情对视的。
女人不知是不是看他们俩太正常,整个人也不似先前的紧张和尴尬,把送他们上来后,就放心地让他们自己挑选,自己则就坐到了一边的八仙桌旁翻看着册子,以便他们有问题的时候可以上前解答。
“这件好看,这件也好看,你快找一件试试。”祁僮那兴奋劲儿比当初一起去买家居的时候还足,拉着赫榛的胳膊催促着。
赫榛见他那样,低头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笑意,把被拉住的袖子抽了回来,“要试你自己试,你那在外地读研的未婚妻还没看一眼你穿喜服的模样,我可不敢看。”
祁僮看了另一边八仙桌旁坐着的女人,见她注意力不在他们这后,一把握着赫榛的手腕,把人带到了女人的视线死角,“吃醋了?”
店里还有监控,他没敢做太大动作。赫榛拍开他的爪子,瞪了他一眼,“我吃什么醋?我还有位开火锅店的准新娘呢。”
“你的准新娘没空陪你,我的未婚妻也没空陪我。”祁僮眯了眯眼睛,勾着笑俯身凑到他耳边,声音慵懒似在蛊惑,“咱俩不正好可以偷情?”
赫榛听到“偷情”两个字脸上飞红,正要瞪他,一抬眼却看见了刚才他们在巷子里遇见的模特人偶,就在祁僮的斜后方。
他不动声色地捏了捏祁僮地手腕,一边带着他往模特的方向退,一边挑眉问道:“那还来看喜服?结婚还是偷情?”
祁僮会意,配合着对方的脚步,“谁说喜服只有结婚才能用的?”
走到那个模特人偶旁时,祁僮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它身上的喜服,“知道喜服在什么时候最美吗?”
赫榛歪了歪脑袋。
祁僮向模特的衣服伸过了手,视线却停在赫榛身上,暧昧又极富侵略,“心上人在床上脱下它的时候。”
“小心!”
祁僮本碰到了模特的袖摆,电光火石间,那袖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企图狠狠抓进祁僮手腕的皮肉。
赫榛反应极快,揽着祁僮侧身一躲,堪堪躲过了模特的攻击,可祁僮的手还是被划了一道,那痕迹就像是极其锋利的兽爪抓烂了袖子,连带着小臂皮肉也留下一道带血的伤痕。
两人下意识看了一眼受伤的小臂,下一瞬再看向模特时,这具人偶还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如果不是祁僮受伤的手,简直要怀疑刚才他们所见的都是幻觉。
赫榛心疼得不行,抬手就想召出千机网探过去,却被祁僮摁住了。
祁僮悄悄打下一道符,只有他们能看见的符咒在地上闪了一下,就飞快熄灭。而他不顾赫榛的阻拦,又试着碰了碰模特在衣服下的手臂。
“怎么回事?”赫榛问道。
“那东西会移动,现在已经不在这具人偶上了。”祁僮转过身环视了三楼一圈,所有的人偶还在原先的位置,但现在越看却越觉得诡异起来,仿佛这些东西下一秒就会全部动起来把他们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