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榛抿了抿嘴,小心问道:“那成功了吗?”
“没有。”祁僮有些失望,“判官说回廊镜利用心尖血开启,但最长也就回溯到人的这一世,不到百年的时间。”
赫榛也有些失望,祁僮见他那焉下去的模样觉得好笑,“把袁纳抱过来吧,待会儿我们先躲开。”
“你打算怎么做?”
***
唐成看着死活要闯进去的王泠和袁洪感到一阵头疼。小粽子在他要毁掉那块死玉的时候及时拦住了他,现在那块冰凉的玉石还揣在他的兜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孩死活不让他把死玉毁了,但是看他那着急得要哭出来的脸唐成还是心软地留下了。
他没想到的是小孩死了,赫榛估计也没想到。刚才这小娃娃站在他的身后,求他不要毁了玉,问他为什么,他也只是红着眼睛不安地揉着自己的衣服。
“可是小粽子已经死了。”
小孩扁着嘴巴,却一直没让自己哭出来,唐成不知道这么小一个孩子,是用什么心情说出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后脚跟上来的那位涂着黑色指甲油的判官从棺材里把小孩的肉身抱了出来,说小孩离世的时间不到一小时,唐成突然觉得很难受,明明就差一点,就能把这个小孩救回来。赫榛和祁僮知道了会怎么想?
现在他们一群人伫在赫榛的千机网前,小粽子恹恹地窝在他身边,王泠看起来快要崩溃了,企图闯进去却被千机网拦下后就一直盯着小粽子,但碍于判官站在他们前面,没敢直接上前。
小粽子头抵在唐成的大腿上挪了半圈步子,把袁洪和王泠的视线留在了背后,他仰头小声问道:“哥哥和妹妹什么时候出来?”小孩的声音里隐约还带着哭腔。
唐成揉了揉他的脑袋,正想说他也不知道,话还没到喉咙,千机网外突然刮起了大风,扬起的沙尘模糊了眼前的荒凉的景色。
一行人挤上前,艰难地辨认着前面出了什么事。他们刚往前挪了两步,那飞扬的沙尘悄然变了个方向,以眼前的荒地为中心一圈一圈地打着卷向里,细看之下还能发现那里隐约混进了几缕黑雾。
判官眉头紧锁盯着前方,右手的手掌间渐渐缠绕起密密麻麻的咒文,黑白无常也抽出锁魂链抓在手上,唐成见他们那严肃样也紧张起来,秉着呼吸问道无常:“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是他问一句话的时间,那黑雾越来越多,呈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来,一股缠着一股圈成了漩涡将前面一块空地围在里面。
黑无常将锁魂链紧了紧,沉声道:“煞气越来越重,不知道为什么,整座冢的厉鬼好像都聚过来了。”
“什么?”唐成一惊,“僮哥他们不会有事吧?”
一阵角声冲破空气从四面八方响起,一行人怔了怔,纷纷朝四周看去。只见那盘旋的雾气后方,亮起道道冷光,隐约看到有旗子在风中翻飞,紧接着,千万影子从雾气中浩浩荡荡走来,走过的每一步仿佛都能带着厮杀的血腥气。
白无常愣了一瞬,转头看向判官,“谁召来的阴兵?”
“不,不是阴兵。”判官嘴唇微动,看着那些影子喃喃道。
“那里有人?”
所有人顺着唐成的视线看去,只见那雾气中央立着一道人影,那人拿着一把黑色纸伞,懒懒地斜在右肩,他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一双眼睛扫了他们一眼,最后停在了自己下方。
“祁僮赫榛在那!”唐成有些激动,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来大半。
他们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赫榛牵着袁纳,站在地面上仰头看着半空的祁僮。狂风将两人的额发吹得凌乱,赫榛一只手在身后紧握成拳,一根千机绳从他掌心而出围了他和袁纳一圈。
两人视线交汇,却双双没有下一步动作,分别立在两人肩头的不倒翁倒是跳了两下,看上去很想和同伴汇合。
那滔天的黑雾仿佛被阴兵逼到无路可退,盘旋着往上变得更紧更细。远处传来一声鼓声,紧接着是第二声,那黑雾顿时像是受到了惊吓,嘶叫着拉出了一道刺耳的噪音,盘旋到极高,在到顶时突然猛地向下,直冲最中间的祁僮。
赫榛心一紧,牵着袁纳刚往前迈了半步,祁僮突然将手里的伞一收。赫榛瞬间崩溃了,朝那人吼道:“祁僮你疯了吗!”
张牙舞爪的黑雾并没有抓到祁僮哪怕一片衣角,祁僮轻笑了一声从半空跳了下来。千机网后的一行人这才发现那中央渐渐显现出一座亭子,刚才祁僮正是站在亭子的最顶端。那层层黑雾如同被倒进了漏斗之中,来不及反应尽数落入了亭子里。
“诶?”唐成身边的小粽子突然发出一道疑惑的声音。
“赫榛收网!”
不等唐成作出反应,前方祁僮喊了一声,赫榛手掌一挥,那张巨大的千机网如同升起的幕布,从地面缓缓往上消失。
黑白无常反应极快,两道锁魂链破空而出钻出千机网,通体火红如同两条火蛇缠上那座看似不起眼的亭子,将挣扎着要涌出的厉鬼尽数圈了回去。
判官飞身而上,在无常的锁魂链中加上了道道符咒,那些鬼魂在碰上锁链的瞬间只来得及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便和亭子外的风沙一样彻底散在了空气里。
见队友利索地收拾好了这群鬼魂,祁僮从口袋里拿出回廊镜,又在食指划了一道口子,在血珠溢出的瞬间往回廊镜面一抹,四周那千军万马之势的阴兵顿时随着雾气散了个彻底,仿佛刚才所见都是海市蜃楼。
他手指上的口子还没来得及用灵力愈合,赫榛突然走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你怎么答应我的?”
祁僮知道他是在气自己擅自把伞收了的事,其实他心里有数,但没想到这人这么紧张。见赫榛变得惨白的脸色,祁僮忙赔笑道:“我错了我错了,没有下次!你看我不是没事嘛。”
赫榛偏过头不看他,小祁僮不倒翁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怒气,站在他的肩膀上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脖子。一大一小顺着毛,赫榛才感觉心里的后怕慢慢消了下去。
“纳纳!”
“妈妈!爸爸!”
一切归于平静,袁纳看到自己父母眼睛都亮了,迈着小短腿就超他们跑去。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就在袁纳跑到离王泠不到十步远的地方,王泠身后的那道裂缝突然尖叫着窜出一只厉鬼,尖锐的鬼爪毫不留情地冲着袁纳的胸腔抓去。
所有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愣了一瞬,赫榛瞳孔皱缩,那个是他和唐成看见的从二楼摔颜料下来的厉鬼!
为什么?为什么它没被卷进冢里?为什么无常和判官都没探到屋子里还隐藏着一只厉鬼?
“妹妹小心——”
“啊——”
王泠的尖叫声几乎刺破耳膜,赫榛难以置信地看着几秒间就发生的巨大变故,浑身又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小粽子在厉鬼碰到袁纳前将妹妹扑倒在了地上,死死地护着她。自己却暴露在鬼爪之下,小孩子的魂魄不稳,鬼爪刺进他后心时让人觉得甚至听到了血肉破开的骇人声音。那鬼爪似乎还不满足,掌心狠狠一抓,像是要把小孩的躯体抓碎。
“不要......不要......”赫榛如坠冰窖,仿佛长久以来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噩梦被人无情地还原在眼前,他大脑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掌心已经发出千万束千机绳勾向那只厉鬼。
灵力在一瞬间爆发,打出的千机绳将厉鬼直接绞杀。赫榛喉间腥甜,脚下如同被绑上了千斤巨石,还没走出两步就两眼一黑栽了下去。
他和祁僮身边都不干净!
赫榛模模糊糊听到祁僮和唐成的声音,祁僮把他搂在怀里,声嘶力竭地朝无常吼着什么,可是他什么都听不清了。
昏过去前视线忽然闪过一道朦胧的身影,有一道熟悉的嗓音响在他脑海里:“熟悉吗?你再不听话,下一次的代价了就不止是这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中秋国庆快乐~
第41章 有梦
唐成坐在王泠家的客厅沙发上,看着眼前低着头的袁洪和伫在窗前沉默不语的祁僮咽了咽口水,他有点害怕,怕坐在对面的男人再和之前在万年冢时那样的态度,祁僮会当场砸桌子发飙。很明显,坐在他旁边的白无常也有着同样的恐惧,对方正时不时小心地瞄着祁僮的背影。
窗外已经是临近第二天黄昏的天色,昨晚赫榛在冢里昏过去后,祁僮情绪就不太好,朝无常和判官质问着为什么会有一只漏网的厉鬼无果后顿时火更大了,阴沉着一张脸把赫榛匆匆抱出了那座万年冢,判官愣了片刻,连忙抱起受伤的小粽子跟上,留下黑白无常收拾锁在冢心的数千厉鬼和已经空掉的万年冢。
他和王泠一家都是昏昏沉沉的,他回到爷爷家洗了个澡,又去诊所把老人家接了回来,看着老人家睡下后才又急急忙忙赶回了王泠家。判官不知道对袁纳做了什么,洗掉了小粽子为她挡住鬼爪那几分钟的记忆,小姑娘累坏了,出了万年冢就睡到现在还没醒。
祁僮和他同时到王泠家的,袁洪似乎知道祁僮会折回来,坐在沙发上连茶都泡好了。
夕阳西斜,祁僮终于舍得转过身来,三两步走到唐成和白无常中间的位置坐下,对着袁洪冷漠道:“你直接说。”
袁洪因为他的语气紧张地搓了搓手掌,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听他开口道:“小粽子是我和前女友的儿子,原本想取名叫袁昭,我真的没想害死他的……我……”
“说重点。”祁僮不耐烦道,“小粽子明明还活着,为什么要他送进万年冢?谁帮你布下的冢?开了什么条件?”
袁洪紧张地抓起茶杯往嘴里塞了一口茶,对面的祁僮看样貌年纪不大,心情不好的时候却莫名让人发慌,也可能是他做了错事太心虚,现在看见唐成都觉得紧张。
“小粽子的妈妈是生他的时候难产死的,那段时间我天天做噩梦。”袁洪垂着眼说道:“因为我状态不好,小粽子就由我父母先带着,那一年我过得很伤心很痛苦,也就是那一年我遇见了王泠,她开导我,带我走出了自我折磨的困境。王泠很喜欢我,我虽然没有结婚,但却留下了一个孩子,本来不想连累她,可她坚持说会和我一起度过难关。”
“经过一年的相处,我意识到我也是喜欢她的,而且她也有了我的孩子,是一次酒后的意外。我不能让她再重复我前女友的悲剧,就选了日子结了婚。”袁洪说着用手掌搓了搓自己脸,“但是变故发生了,就在我们结婚两个月后,我父母突然去世了。”
“你前女友托梦给你了?”祁僮靠在沙发背上,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袁洪听了他的话手上动作一顿,“对。我办完父母后事后,我梦见了我前女友,她在梦里说是她害死了我父母,要求我把小粽子带在身边,带着他平安快乐长大,如果哪天她在地府看到小粽子英年早逝,一定会让我现在的整个家付出代价。”
唐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祁僮,谁知祁僮淡定地手指敲着膝盖,听了他的话没有半点惊讶,“所以后来小粽子生了重病,面对巨额的医药费,王泠不想再无休止地为别人的儿子劳心伤财,提出了放弃治疗。可你却害怕自己前女友在地下看到小粽子早早离世,会回来报复你们,所以就把小粽子送进了万年冢的冢心,欺神骗鬼,以此养着他的命。”
袁洪没有否认,似乎也知道祁僮想接着问什么,主动交代道:“对。我不敢放弃治疗,为了这事跟王泠吵了好多次。后来有一天,王泠在宴山市开个人画展,我也跟着去了。展会上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突然把我拦下了,把我遭遇的事全部点了出来,我心里又惊又怕,想要走,可那女孩却叫住了我,说她有办法能解决我的困扰,只要我跟她走一趟就行。”
“我当时也是急,见她每样事情都说得很准,反正我也无路可走了,就跟着她到了她说的地方。”
祁僮眯了眯眼睛,“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走到半道眼睛就被蒙住了,我还以为是来挟持骗钱的,可是并没有人来压制我防止我逃跑,我的手脚居然自觉不受控制的自己往前走。眼前的布被拿下的时候,我已经到了一个昏暗狭小的画室里,桌上铺着几张人像,四周都拉着窗帘,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地方。那女孩站在画架旁,椅子上还坐着两个男人,一黑一白两件袍子从头兜到脚,屋子本来就黑,我完全看不清那两个人的长相,看身材应该是两个男人,就是他们教我把小粽子送到那个地方的。”
白袍人和谁?祁僮站起身,耐着性子听他讲完了自己的全部遭遇后又问道:“他开了什么条件?”
“也不算是条件,因为感觉简单得有点过头。”袁洪怔了怔,支支吾吾道:“他们不知道从哪知道我妻子在这里还有一栋楼,要求我把一副画送到这里藏起来,藏好画后按照他们给的埋棺位置和方法把小粽子送进那个地方就行。”
“画?什么画?”
“卷轴画,我没敢打开看。”袁洪看了一眼二楼画室的方向,“我不知道能不能拿给你们……”
祁僮哼笑了一声打断道:“小粽子不在了,万年冢也被清了,你还在顾忌什么?哦对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你的父母不是被小粽子的妈妈害死的,在你给二老打理完后事的时候,她早就清算完功过入轮回了,所以根本不存在给你托梦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