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川啊,”祁僮绕了回来搭上他的肩,“你忘了你是来贺新婚的?要适应我已经是个已婚人士了,这叫夫妻情趣,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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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岫连下了两层楼才发现另外两人没有跟上来,她看着前后一片漆黑的空间,只有头顶上那盏感应灯孤零零地亮着,衬得楼道更加寂静空旷。
她咽了咽口水,试图让过快的心跳平缓一些。虽然平日里也见过不少冥界的居民,但这种场景下的鬼魂还是第一次碰上,没有任何接触经验的小妖一时间觉得新奇又紧张。
楼下那抹光又闪了一下,她放轻了步子继续往下,走了没几步,她突然意识到这楼道里的是感应灯,只要有人出现就会亮,她放轻脚步好像也没多大用。
就在这一晃神的时间,感应灯像是了解到了她的困扰,居然倏地暗了下去,不到五秒,就灭了个彻底。
云岫一怔,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楼下那抹诡异的光也没再闪动过,她吸了一口气,一边摸索着往下走,一边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灯。
谁知手机的光线刚投出来,眼前黑暗的空间被照亮,居然瞬间显现出了一道身影。
她刚要叫出声来,嘴巴就被一只手给捂住了。
“嘘!冷静,是我。”是长缨的声音!
长缨明显也被对方吓了一跳,不过反应快了一步,急急忙忙捂上了对方的嘴,借着云岫手机上的光把人带出了十八层的楼道。
“你怎么一个人?”嘴巴上的手撤下后,云岫拍了拍心口,轻声问道。
“这楼太古怪了,我刚才从下边看到楼上有人提着纸灯笼,就转了个身准备去看看,还没走出三步呢,就发现自己落单了。”
“我也是。我是从上面看到楼下有人提着纸灯笼。”云岫皱了皱眉,“那就奇怪了,我们一个往上,一个往下,都已经相遇了,怎么还没撞上中间提纸灯笼的人?”
长缨说:“刚才我也觉得奇怪,但现在我想明白了。”
“什么?”
“鬼是会穿墙的啊。”
说话间,两人同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顿时都静默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们进来十八楼的时候,怕堵在楼道口太过惹眼,便默契地挪到了这层楼最里面那间办公室的门口。办公室里面的职场一片漆黑,走廊应急灯的光投在玻璃门上又反射了一道,让本就昏暗的办公室前台又模糊了一层。
直到长缨说到“穿墙”,她们猛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们。两人僵硬地转着脑袋,齐齐把视线移向了旁边的玻璃门里。
在和她们同样的高度上,有什么东西贴着玻璃门转了转,两人惊起了一身冷汗,那是一双眼睛!
门里面,一个穿着清洁人员制服的中年阿姨正贴着门看她们,视线在两人身上移动了两回,那张脸猛地向前伸出了玻璃门。
她一会狞笑一会歪着脖子露出一副欲哭的表情,像是卡顿的电影,每一帧一副不同的模样。
她佝着背,拖着脚尖飞快向前,长缨和云岫被她逼得连连后退,被逼至墙角时,她那嘴角像是被什么东西割裂开来一般,血淋淋的,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弧度弯到了耳朵边。
一声尖叫哽在喉咙里,俩姑娘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就被她抓住胳膊带进了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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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边赫榛还没报完菜,眼看马上就要到十三层的楼道门,唐成却突然停了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明显感觉到对方颤着的手里已经冒出了汗。
他们眼前的楼梯地面上铺着手机电筒投下的光,规则的光斑上面勾勒出他们影子的形状。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斜后方的墙壁上居然多出了一块毛茸茸的光斑。
赫榛带着唐成又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那块光斑竟然也跟着他们移动起来,可明明在他们的余光范围内,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影子,那另一道光线的光源是从哪来的?
就在这怔愣的档口,唐成突然觉得后颈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一个激灵挺直了背,可那东西又来了,是一块冰凉的硬物,正有规律地敲打着他的脖子。
手腕快要被唐成捏碎,赫榛心下一狠,抓起唐成拿手机的那只手,猛地转过身照向身后。唐成被迫转了个方向,看清后面的东西顿时腿一软跌坐在了楼梯。
那个碰他后颈的东西居然是一双腿!
一条红绸不知从哪垂下来,正死死地勒着一个红衣女人吊在他们身后,女人的腿在半空中小幅度地晃着,再往上看,她的手里竟然还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
想起微博上那条热门,唐成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女人的脑袋正呈现一个诡异的角度挂在那条红绸上,毫无血色的脸上,左边眼下那颗红色的泪痣显得格外刺眼。
“哥......这不是微博上说的那位......”
他话未说完,吊在半空中的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唐成话到嘴边就要变为一声惊叫,赫榛不知是被女鬼那一睁眼吓到,还是担心被唐成的高音吓到,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抬手一扬,一条千机绳挥过直接斩断了吊着女鬼的红绸。他自己显然也没料到,看到女鬼摔下去顿时吸了一口气。
可怜那女鬼正准备憋个大招,正要咧开的嘴角还没来得及表演,就被赫榛一绳子挥到了地上。
“......”唐成被这个走向整懵了,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那声尖叫在喉咙唇齿间兀地转了个弯变成了一声笑,荡在空旷的楼道里尤为清晰。
摔坐在楼梯上的女鬼似乎被他一声笑给激怒了,周身腾起一股滔天的戾气,她歪着脖子僵硬地撑起了身,朝另外两人爬去,只听咔嚓一声响,她的脖子从刚才诡异的角度扭回了正位。
“唐成,去十三楼找祁僮。”赫榛把人往后一推,自己拦在了那女鬼前边。千机绳飞快打过,谁知就在要捆上那女鬼时,她突然一个晃身,消失在了墙里。
糟了!赫榛心底一阵挫败,居然忘了他们做鬼的都有一项特色技能。
另一边唐成迈开腿跑到十三楼楼道门口,刚要拉开紧闭的门,一袭红衣居然又从门板上穿了过来。
“哥!她会穿墙!”唐成一脸绝望地转身跑向赫榛,还没来得及拉上赫榛递过来的手,他衣领突然一紧,窒息感瞬间涌了上来。
那女鬼居然拎着他的校服后衣领把他提溜了起来,求生本能压过了恐慌,他反应迅速地解开了校服拉链,两手一缩,整个人从宽大的校服里滑了出来,一屁股摔在了楼道上。
他爬起来正要走,女鬼却穷追不舍地飘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里衣,赫榛的千机绳绽起一道金光捆上了那只手,女鬼像被烫到了似的猛地把手缩了回去,途中尖锐的指甲勾到了唐成肩胛骨处的衣物,嘶啦一声竟把那一处的衣服撕开了一道口子。
赫榛分神去看他有没有被鬼爪抓伤,视线一触到那片皮肤,入眼的却是一块形状奇特的胎记——两片竹叶状的乌黑,和少年捂了一冬天的皮肤格格不入。
仿佛一击重锤自心口敲下,震动的余波荡及全身,赫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唐成,浑身上下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一道孩童的声音破开岁月,回响在他的耳边:
“大哥哥,为什么他们都说是我害死温爷爷的?我没有想害死爷爷。”
“大哥哥,我会不会死?我害怕。”
“大哥哥救救我......”
童声渐渐远去,嘈杂的人声却又交叠着响起:
“赫榛,你看看那个孩童,他还不到九岁,你要这么看着他活活摔死吗?”
“你看到了吗?他的血快把整条石阶染红了。都是因为你,你没有救他,是你害死了他!”
“都怪你!你为什么不救我的孩子?为什么?”
“是你害死了他!”
“都怪你!”
“哥!救命!”
赫榛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在刚才那一晃神地瞬间,那女鬼居然用红绸反捆住了他们。他来不及挣脱,女鬼已经一手抓着一人飞身往上穿过了层层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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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僮一手拎着唐成的校服外套,顺着赫榛通过那块石头告知他的信息,带着一波人赶到顶楼时,大厦天台的半空中,一位红衣厉鬼站在护栏上死死地盯着他们,而在她身后的空中,红绸正捆着唐成和赫榛晃在大楼外。
“她她她她......”裤带还没拉上的男人见到那抹红色的身影顿时尿湿了整条裤子。
“周悦!”吴敏惊慌失措地上前了几步,“你在做什么?放开他们,他们这样会死的!”
一条红绸做成的天平,一头捆着一人,腰间和脖颈上都圈上了两道。女鬼听到吴敏的声音,竟愉快地咧了咧嘴角,抬起手上的灯笼轻轻一吹,白纸灯笼倏地燃烧了起来,她举着这枚火光凑到唐成那一端探了探。
“你别过来!”唐成剧烈地挣动了一下,本就看起来不怎么坚固的红绸这会儿晃得仿佛随时能来个蹦极。
“呵。”女鬼开心地笑了一声,又将火光凑到了赫榛那一端,不料这一位反应极其冷淡,眉头都没动一下。女鬼被扫了兴,眼尾一勾,侧过脸看向了站在天台上的祁僮。
这个天平只要女鬼烧断了其中一边,这一边的人就会从高楼摔下,而另一边的人没了平衡,则会被脖子上两圈红绸活活吊死。女鬼红唇微勾,看着祁僮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祁僮显然也注意到了,只见他转手把校服丢给了言川,抢在女鬼说话前,悠悠地开口道:
“保大。”
第23章 灵识
晚风拂过,楼顶的空气安静无比,站着的、吓跪的、飘着的,一众人神鬼妖被祁僮这惊天动地的俩字给震惊得半晌没动。
唐成又惊又怕,听了祁僮一句骚气的“保大”,吊在半空中半天没整理出个表情来,他想不通,“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这种神奇的感觉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和祁僮赫榛两人的相处中。
“少爷,做个人吧......”言川看着唐成那可怜的模样,没忍住出声道。
“你这不是为难鬼吗?”祁僮表示这真的做不到。
半空中的女鬼威胁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祁僮两个字噎了回去,一股怒气不上不下不知如何发泄,当即决定遂了祁僮的愿。她视线钉在祁僮身上,像是要欣赏他接下来的神情,一手把燃烧的白灯笼凑到了捆着唐成的那头红绸边上。
“别别别!”唐成惨白着脸看了看几乎不见底的大楼,察觉到那灯笼上的火已经点着了红绸,顿时被吓得不敢再动弹,他哭丧着脸看向另一边的赫榛,“哥哥哥哥哥,救救我!!!回头我就去考高空飞行证,绝对不再拖后腿!”
小高中生居然还记得高空飞行证,还想要考一个?祁僮忍不住想为他这种好学精神点二十个赞,他的笑意还没到嘴角,半空中的唐成却突然噤了声,只隐约听到红绸上的火在风中作响。
祁僮见唐成愣愣地看着赫榛的方向,一时竟然连红绸烧得只剩下半截粘合处都没在意,他连忙把视线移到另一边的人身上——赫榛眼眶红了一圈,细看之下他背在身后紧握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他身上的情绪总是很复杂,这是祁僮这两天观察他得出来的结论,就像现在,赫榛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但祁僮总觉得在恐惧之外,又有一丝愤怒和哀伤交织在他发红的眼眶里。
“祁僮!”言川突然吼了他一句,“救人!”
捆着唐成的红绸在火焰下彻底断开,唐成的身影瞬间从顶楼往下坠去,直到下一秒吴敏难以置信的尖叫声从后方尖锐地响起,祁僮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立即将手中的天渊甩了出去,刀身几乎是破开空间直接出现在了赫榛上方,捆着他的红绸被一刀切断,解开了束缚的赫榛飞快打出两道千机绳,一道急速往下,末段分裂成数道红线,编织成了一张网,将坠落的唐成包裹进其中。
另一道千机绳直直伸向天台,不夜侯立刻打开赫榛留下的合虚扇,千机绳敏锐地绕过障碍融进了扇骨中,不夜侯迅速合扇,抬手一收,赫榛和唐成随着那道不断收拢的千机绳被带回了天台中。
女鬼见状,恼怒之下飞身飘向天台上的一群人,言川五指一扬,骨节变成了粗细不一的树枝,刺过半空飘过的几片桃花,像生根一般攀在了天台的地面上不断向前生长,在即将接近女鬼时,地上的树枝唰啦一声从地面窜起,彼此交错盘绕,像编织着一个牢笼,直到将女鬼死死地困在其中。
天渊打着旋回到祁僮手中,他手指灵活地把短刀打了个转,往指尖一抹,锋利的刀身立刻沾上鲜红的血,他利落地将刀尖刺向地面,刀身绽起的红光顺着桃树枝的纹路涌向最中间的牢笼。女鬼被困在这刺目的法阵中,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
“不要——”
吴敏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
不等众人反应,只见眼前的景象居然倏地一变,一秒便错乱了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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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是哪啊?”言川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不明白为什么前一秒他们还在天台,一转眼就到了这莫名其妙的鬼地方。
祁僮把天渊收回了袖中,冷笑一声,道:“那就得问问这位吴敏小姐了。”
一众人看向一旁神色慌张的吴敏,吴敏一颤,连忙开口解释:“我同事周悦不是坏人,你们刚才那架势太可怕了,我就把大伙儿都拉进了回廊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