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僮顿时笑得像只计划得逞的狗子,耳朵和尾巴都在摇晃,“我也不太为难你,你每在大家面前,让我亲亲或者抱抱一次,就抵消掉一个‘正’字。”
看着赫榛渐渐变得通红的脸颊和耳朵,祁僮掐了掐他的脸,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你小时候收到的那包绿豆糕是不是我送的?”
赫榛的脸更红了,拍开他的手钻进了被子里。
祁僮看他这反应,心里开心得不得了,拥上这人,“害羞啦?我说你之前怎么特意要提那包绿豆糕,是不是试探我?”
“没有!”
“嘴硬。”祁僮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没想到啊,一包绿豆糕就讨来了这么好的媳妇,我赚大发了。”
见赫榛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祁僮失笑,把人挖了出来,让他面对自己,“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当时在那个云吞摊,我就应该把你偷走。”
“然后陪着你长大,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
天后在大战后的第十五天诞下了一个皇子,天帝自那一战后,自知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有失公允,三界的不满之声也越来越大,便承诺在天后身体养好之后,就将天界事务交由妻子打理,自己到玉京山思过三百年。
这段时间,三界有人在指责天帝做得太绝,有人则开始反思,不少人坦诚道:有时候渴望别人的帮助,但别人的帮助没有达到自己的期望时,自己会恶毒地产生怨言,却不会去想,其实对方已经尽了全力,而且也没有义务非要帮自己。
凌江王最开始在祁安镇救下那半数镇民,已经是尽他所能,如果当时三界给予的是感激,而不是自以为是地认为“神爱世人,你是神仙,你能力强,就必须面面俱到”的话,后面的那些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这些纷纷扰扰祁僮不想再让赫榛参与,但天后对赫榛的疼爱并不假,最后也是天后偷偷藏下掌雪女神的那枚玉石,才能让赫榛平安救了回来。
所以赫榛被允许出院后,祁僮就带着他去陪了天后半个月才回到人界的家。
捡回一条命,祁僮照顾他照顾得格外小心,恨不得天天把他捧在掌心里。
虽然觉得祁僮太过小心,但赫榛还是顺着他,乖乖听话,努力养好身体。
发现祁僮不对劲的时候,赫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最开始是云岫发来的喜服照片,祁僮之前明明特别希望能一起穿一次大红喜服,但这回却反常地只看了一眼,也没拉着他讨论要穿哪套。
又过了几天,赫榛发现祁僮好像见不得红色。
那天他从言川的花店带回一束红玫瑰,本想送给祁僮,却不料这人在看到红玫瑰后脸色变得煞白。
赫榛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扶着他回到卧室,祁僮却摆摆手说没事,怎么也不肯再跟他谈红玫瑰的事。
再之后就是赫榛发现家里渐渐的几乎看不见红色,无论是装饰用的小摆设,还是衣物围巾帽子一类的,只要是红色,就被祁僮塞进了一个储物柜里上了锁。
直到这一天,赫榛在削水果皮的时候不小心划了手指,血珠一下子就溢了出来。盯着那颗血红,赫榛好像明白祁僮最近的反常是怎么回事了。
*
天刚蒙蒙亮,祁僮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不顾身上的冷汗先看了一眼旁边的赫榛,见对方没被自己吵醒才松了一口气。
时钟指向五点,祁僮躺回床上试图睡个回笼觉,可一闭眼,刚才梦里发生的事情就盘踞着他整个大脑。他不安地调整着姿势,却再也睡不着了,好不容易熬到六点,他轻手轻脚下了床,给赫榛拢了拢被子后走出了房门。
房门刚合上,赫榛就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时钟后不禁叹了一大口气,掀开被子就跑了出去。
祁僮把洗干净的大骨棒放进了水里,准备熬一锅骨汤给赫榛下点面条当早餐。
刚盖上盖子,背后突然环上来一人,祁僮被吓了一跳,侧过头看见赫榛光着脚就跑出来抱住了他。
“快上来。”祁僮皱着眉将人背了起来,“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好不容易才把身子养好,别回头又着凉了。”
赫榛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把脑袋埋进了他的肩窝。
窗外的天还没全亮,厨房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小灯,两人一时无话,只听见骨头汤沸腾后的咕噜声。
恍惚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千年前的那个寒冬夜晚,药炉的火带出阵阵暖意,却不及身边的人半分。
赫榛看着祁僮的侧脸,命运几乎没有垂怜过他,为数不多的幸运,都是遇上了祁僮。
前尘潦草收场,没想到兜兜转转,命运还是给了他馈赠,让他们在千年后得以重逢。
见祁僮拿过调料准备放进汤里,赫榛在他颈侧蹭了蹭,“对不起。”
祁僮的手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把调料一样样撒进了骨汤。
半晌,他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赫榛环着他的手紧了紧,“我们谈谈好不好?”
从他在医馆睁开眼到现在,祁僮都没有因为祭门的事跟他吵过,甚至除了那个“正”字小本本,再没有跟他提过有关祭门的事。
赫榛当然不会心大到以为祁僮不在意。他知道,祁僮反而是太在意。
他那天全身的衣服被血染红,就是那次,红色在祁僮心里留下了阴影。而且他发现祁僮这几天总是被噩梦惊醒,却怎么也不肯跟他说梦的内容,自己躺在床上暗自纠结,到天亮了也没再睡着。
赫榛知道,是他让祁僮这么不安,明明约定好共度一生的爱人,却企图背着自己死去,任谁也接受不了。可祁僮不忍心用这些事来跟他闹,这个傻瓜只会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可归根结底,错的是他,是他让祁僮没有了安全感。
把火调小,让骨汤慢慢熬出味,祁僮背着赫榛回到卧室,两人盘腿坐在床上,四目相对。
“是我的错。”赫榛率先伸手扣住了祁僮的手指,“我保证,没有下次。”
被看穿心事的祁僮垂下了眼眸,“我就是有点钻牛角尖,过段时间或许就好了,你别想太多。”
“那一年我从鬼市回来,应了天帝祭门的要求,一来是我以为我们俩再也无缘厮守,二来也是在赌气。”赫榛说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把玩着祁僮的指尖,“我就是看你和别人在一起了,又难过又生气。”
“我没有那么高尚伟大,答应祭门,既不是替父辈赎罪,也没有为了苍生付出性命的胸襟,何况所谓苍生,还有不少伤害过我们一家,伤害过你。只不过那时的我和凌江王是一样的,没有了活下去的念想,只想着,哪怕你不记得我,我这条命如果能让你所在的尘世得以安定,好像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陪伴了,所以才一时冲动答应了天帝。”
“但我总归不太甘心,后来天界要联姻,我威胁了天帝,让冥界必须派出你来和我联姻。”
“刚联姻那阵子我很矛盾,盼着你想起我,又害怕你想起我,希望你重新爱上我,但你跟我表白之后我却慌了。”赫榛倾身把自己埋进祁僮的怀里,“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又害怕我们再一次相爱,到时候你要怎么接受我一个人死去的结局?”
“那天我自作主张帮你挡了一剑,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你的时候,我心软得一塌糊涂。我还是好爱好爱你,我最爱的人,也深爱着我,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欢喜的事情?所以哪怕剩下的时间不多,我也想和你相爱。”
祁僮抱着他,静静地听他说着,也不插嘴。
“和你在一起之后,我不止一次后悔祭门,却已经来不及了。”赫榛抬头吻了一下他的唇,“是我的自私伤害到了你,但现在有人用自己的命交换了我新的人生,我就不会再做那种傻事,我要和我的爱人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所以啊,祁僮,不要再难过了,也不要再害怕我会离开你。”
“我会照顾好自己,只要你在,我就再也不会离开。”
祁僮眨了眨眼睛,压下眼底的湿意,半晌,才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相信赫榛,无条件相信。他们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赫榛听到他的回应,才终于笑了起来,把额头凑到他跟前撒起了娇,“这段时间你漏了好多亲亲,赶紧给我补回来。”
这小混蛋。
祁僮心里的阴霾被他一番话彻底吹散,还没来得及发出感慨,就被这软糯糯的撒娇糊了一脸,哭笑不得地把人压在了床上,连着在他额头、脸颊和嘴巴亲了好几口才停下。
“满意了吗?”祁僮点了点他的鼻子,“乖乖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做早餐。”
他刚要起身,赫榛却抬起双腿环上了他的腰。
这个姿势很危险,祁僮眯了眯眼睛,“干嘛?白日宣淫啊?”
赫榛不满地扁了扁嘴巴,脚还十分嚣张地在祁僮腰上蹭了蹭,“好久没有了。”
“今天有人要来做客。”
这个理由不具有威胁性,赫榛还是不肯放开他。
“听话,晚上给你。”祁僮好笑地亲了亲他的唇,“再撩我,今晚可别哭啊。”
得逞的小兔子放下了他的蹄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
火锅局是祁僮提出来的,这天晚上百味消融火锅店不接客,老板自己包下了全场,把大战那天被自己拉上“贼船”的所有人都请了过来。
一群人围了一大张圆桌,赫榛身体刚养好不久,祁僮不太放心他吃辣锅,又担心这小兔子心里不平衡,只好自己也陪着他吃清汤锅。
言川见他把筷子伸向清汤锅,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以为他终于理解了清汤的艺术,“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打开新世界大门?我们清汤锅就是坠吼的!”
他刚说完,就眼尖地发现祁僮另一只手正伸到赫榛身后护着他的腰。
“……”
敢情这小子不是思想顿悟了,而是身体堕落了,言川默默闭上了嘴。
常悉对唐成赞不绝口,把两人回到枯骨幻境之后,唐成的英勇事迹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又戳了戳赫榛的胳膊,“我可算明白那天我去荣鼎大厦接你回天界,你路上为什么老问我有没有溜下凡。”
赫榛点点头,“在枯骨幻境里,唐成突然出现在门口,我探了他的经脉,发现被人收了一些阳气,才会晕倒的,那个手法,我一探就觉得是你。”
祁僮:“为什么?”
“收阳气很简单,一般不会让人有什么感觉,能把人弄晕的我只认识他一个。”赫榛瞥了常悉一眼,“手法烂得让人印象深刻。”
“毕竟我不能什么都优秀是吧?”常悉也不恼,反而十分不要脸地扬了扬下巴,“长得帅,又会做糕点,女装还好看,总得有些技能是不熟练的,不然在座的各位怎么活?”
“你可拉倒吧。”祁僮涮了一筷子牛肉放到赫榛碗里,对常悉嗤道:“不仅没对象,连教科书上说的兔子也没有,你看看把唐成这些单纯的小朋友骗成什么样了?待会赶紧开着你的豪车带他奔个月补偿补偿。”
常悉不跟有家室的人斗嘴,优雅地拿过孟婆带来的奶茶喝了起来,喝了一口,眼睛亮了起来,对孟婆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来个商业合作。”
……
一群人说说笑笑闹到深夜,举杯相碰,前尘往事,所有的误解和烦恼烟消云散,鸳鸯锅翻滚,酸甜苦辣人生百味,消融在飘香的红白汤中。
祁僮偏过头看了看赫榛,他们联姻那天也是在这里吃的火锅,十分凑巧,他们今天穿了和联姻那天一样的衣服。
兜兜转转,他们终于抓住了这份平凡的幸福。
*
火锅局散后,言川把吴敏和唐成送回了家,其他人也是回天界的回天界,回冥界的回冥界。
祁僮去洗了个手,回来就见赫榛不知道跑哪去了,正要出门看看,发现常悉正站在豪车旁等着他。
“赫榛刚刚已经去天界了,让我现在带着你过去。”
小俩口不知道玩什么情趣,常悉十分八卦地看了祁僮一眼,见祁僮也是一脸迷惑,顿时觉得更好玩了。
直到被常悉送到月老姻缘办门口,祁僮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常悉也拖着声音“哦~”了一声,把人放下后就自觉地走了,他直觉这份狗粮不是他能承受的。
月老姻缘办没有翻修过,一直保持着几千年前的模样,石栏上挂着许多求姻缘的木牌,门口的树上绑着许多红绸,被风吹起时荡在半空中。
自从赫榛和他谈过之后,他看到红色就心慌的症状也开始慢慢消失,如今看到这些红绸,也觉得煞是好看。
祁僮走进门,饶有兴趣地拿起一盏精致的灯笼把玩,又在里边绕了一圈,却没看见有人。
他转身准备去后院找找,刚走到门边,一个人突然迎上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祁僮挑了挑眉,提着灯笼往左或往右偏了偏,可对面那人也跟着他的步子挪动,把路挡了个严实,就是不让他出去。
他回身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笑问:“行,说吧,你是要劫财还是要劫色啊?”
赫榛噙着笑走近,微风吹进了屋里,把祁僮手上的灯笼吹得晃了晃。
两人的影子纠缠在了一起。
赫榛走到他面前站定,两人四目相对,满心满眼,皆是对方。赫榛牵过他的手,将一根红线虔诚地缠在了他的无名指,祁僮这才发现,那红线的另一端,正缠在赫榛的无名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