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逑把他拉了回来,和他促膝长谈,刻意把话说得很重:“你这几日表现很不好,你以前不是这种人。我基本上,一日想和你绝交一次。你自己好好想想。”
夜郤闻言,沉默了。
凤逑很严肃。
夜郤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凤逑心想,总算有了点羞耻心,正想说两句好话,让他知道自己也没那么讨厌他,然后听到夜郤道:“那本尊想和你绝交八次。”
凤逑:“?”
凤逑反应过来,红着脸骂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某种会发光发热的天体。
夜郤逻辑缜密,退了一步,道:“五次也行。”
凤逑:“……”能不能要点脸?
最后夜郤去墙角罚站,并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重新将心里的标准改成开始的八次。
8.
过几日是鬼节,子时一过,千鬼游荡,万分恐怖,千家万户挂着灯笼,晚市早早就关了,鬼市亮起,鬼怪在这一天可以肆无忌惮地吃烧烤。
据说鬼都有很长的舌头,灯笼大的眼睛,眼眶是空的,往外流着血。
地府鬼差自诩帅得惨绝人寰,听到这个说法,痛斥道:“真迷信!”
午夜时,群魔乱舞,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一只鬼走街串巷地吆喝:“有小孩吗?吃小孩啦,有想被吃的小孩吗?”
家家户户都紧掩房门,房内黑暗安静,和街上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上空也很安静,凤逑独自坐在屋顶看热闹。他起初坐得还算端正,过了会儿,下巴便懒洋洋地抵在膝盖上,只需抬眼,下方一切尽收眼底。
他在月色中想我。夜郤看着小凤凰,内心被戳得一片柔软。
风把衣衫吹得皱了皱,凤逑下意识抱了抱胳膊,察觉到风停了,抬眼一看,身边站了一个人。
凤逑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晚上不睡觉跑这来干什么?”
夜郤不回答,负手而立,淡淡道:“肖想已久的男人在你面前,你就是这反应?”
凤逑:“……”这傻子又在发哪门子的疯?
夜郤坐在凤逑身边,和他肩靠着肩,手指头又不安分了,去碰凤逑的手指头。
不知为何,他的手指头一碰上凤逑的手指头,就开始不安分,跃跃欲试,想和人家勾一勾。
是手指头的锅,不是他的锅。
凤逑突然道:“你看!”
夜郤快速缩回手,严肃道:“什么?”
下头有几只化了妆的小萝卜怪,拿着小钢叉,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看到一个小摊踢一下。但由于力气太小,摊子只是小小的晃悠一下。
它们路过一颗枝繁叶茂的好看的树,又重新返回来,一只萝卜唾了一口,道:“你丑,快滚。”
然后开心地离去了。
夜郤看过去,只见两只鬼抱在一起卿卿我我。
他在暗示本尊什么?夜郤百感交集,思绪万千,忍不住看了凤逑一眼。
凤逑眼里带笑,看上去……很羡慕。
夜郤凑近,压低声音:“你也想要那样么?”
凤逑一脸懵逼。
夜郤缓缓地笑了一声:“你很聪明,刚才那个表情成功讨好到本尊。”
凤逑:“?”
夜郤喉结动了动,不受控制地凑近。
“不好——”凤逑余光瞟到了什么,站了起来。
终究还是被拒绝了。夜郤自嘲一笑,张了张口:“抱歉,冒犯了——”
凤逑没听他说,径直飞到群鬼中间。
不知何人捣乱,放出只厉鬼在此撕咬,把夜游鬼吓得屁滚尿流。
凤逑凛声道:“谁在此放肆?”
那厉鬼回头一看,大笑一声:“是老子,老子就是要放肆,你算什么东西,管得着吗?”
凤逑抬手击他。厉鬼躲开,随意乱跑,吓倒了一大片夜游鬼。它们轰地散开,多了个空地。
凤逑抬手,一张发着淡光的网从天而降。
厉鬼跑着跑着就腾空,狼狈地被吊在半空,挣扎不下,目瞪口呆地哎了半天。
吊了东西的网重重坠落,掉在地上发出声闷响。
厉鬼扯了扯身上的网,反被勒得更紧了,气不打一处来:“我上头有人,你要对我做什么?”
凤逑一笑:“谁啊,说出来听听。”
厉鬼这个时候也不忘记傲慢:“冲天峰一绝你听过么?”
若是别人凤逑还能正色对待,听到这傻逼称号,直接嫌弃道:“穆天?”
厉鬼呵呵一笑:“不错,是个识大体的人。”
……可见深受洗脑。
“我当是谁呢?”凤逑淡淡道,“你回去告诉穆天,若是小破峰住的不习惯,我再给他换个地方。”
厉鬼气轰轰地起身,拖着网离开。
凤逑叫住他:“算了,我改变主意了,不想放你走。”
凤逑把厉鬼送到了地府,谢清发得了一个免费的劳动力,欣喜若狂,安排其在地狱看门。
夜郤没完全从刚才求爱被拒的阴影中走出来,边自我疗伤边帮凤逑看着下头的一切。
大家被五丈高的寒气吓得乖乖吃烧烤。但空气中的寒气太重,烧烤摊的火灭了,怎么也生不起来。
凤逑腾身跃到屋顶,和他并肩坐在一起,他俩的衣服轻轻地挨着,很自然,也很亲密。
夜郤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火又重新生了起来。
夜游鬼到四更天才会陆陆续续散开,凤逑忍不住打哈欠,脑袋重重地往下一点,又清醒了过来。
夜郤张了张口:“娇纵的小凤凰。”
凤逑不理他,支着下巴,睡眼朦胧地看着前方,不一会儿,就打起瞌睡,点点脑袋,复又清醒。
夜郤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将他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
凤逑无意识地用脸蹭了蹭他的肩膀。
若是独自一人,他定不会如此懈怠,但现在熟悉的安稳感觉袭来,内心产生无限贪恋,舒服得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夜郤解下衣袍,轻轻地披盖在他身上。
四更天,鬼陆陆续续散了,没多久,第一声鸡鸣响起。凤逑慢悠悠转醒,脸红红的,有不太明显的压痕。
身上的袍子掉落,凤逑忙伸手抓紧,看向夜郤,还没说话,夜郤率先开口:“披上回家。”
凤逑忙递过去:“我不披,你快穿上。”
夜郤道:“上头有你的口水。”
凤逑脸一下子就红了:“谁流口水了?”
夜郤不说话,抬手给他披上衣袍,又细心地拢了拢,将他裹得异常严实。
凤逑的脸因为刚睡醒还有点红,不自然道:“你困不困?”
问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成天不是闭目养神就是睡觉。
夜郤回答道:“不困。”
……他在夜郤肩膀上靠了多长时间,夜郤就兴奋了多长时间。
“哦。”凤逑拢了拢身上的衣袍。
两人走到路上,凤逑睡了半晚上,此刻很精神,抬眼偷偷看了眼夜郤。
可能大清早判断力会下降,凤逑被帅到了,心脏明显地停滞了那么一下。
他走得很慢,磨磨蹭蹭的,越走越慢,最后干脆道:“我不想走了。”
夜郤道:“真娇纵。”
凤逑仰脸看他:“是啊,我这种凤凰的确比较娇纵,一走路脚就疼,你快助人为乐背背我。”
夜郤高冷道:“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人能够命令本尊。”
然后将他打横抱起。
凤逑:“……”还挺有原则,果然不算是背我。
怀里的人太轻了,几乎没有重量。夜郤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傻子,肯定觉得我很重很胖!凤逑撇撇嘴。
夜郤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喉间瞬间有些发干——他是不是在讨吻?
凤逑躺在人怀里,抬眼便看到他突出的喉结,唇角是冷峻的弧度,再往上是挺直的鼻梁。
天边升起第一颗启明星。
凤逑勾住夜郤的脖子,快速夸了一句:“你真好。”
夜郤心里一动,差点就地向他提亲,然后成亲洞房一条龙。
凤逑舒舒服服,一时有些得意忘形,脚随意地晃来晃去。
没想到一拐弯,就遇到了一群正匆匆赶路的鬼。
……凤逑吓得险些从夜郤怀里摔下来。
鬼看到他俩愣了一下,咧开血盆大口,争先恐后地向他打招呼:“凤凰神君。”
凤逑:“……”完了,地府小报又要抹黑我了,说我成天向夜郤撒娇。
我苦心经营的成熟稳重的形象全毁了。
夜郤善良地替他解围,道:“他累了一整夜。”
一整夜?!鬼惊到了,立刻用那种眼神道:“我懂。”
凤逑:“……”你还不如不解释。
待那群鬼走后,凤逑担心又碰到熟人:“好了,快放我下来。”
夜郤抬起右手,将他脑袋按在怀里藏好。
凤逑:“……这样还会认出我的,放我下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再也不娇纵了。”
夜郤不听。
凤逑在夜郤怀里动来动去,不分手地伸出爪子:“挠你咯吱窝。”
夜郤不怕痒。
“挠你肚子。”凤逑说着伸手挠他,但这只是个虚动作,快速声东击西地亲了下他的下巴。
夜郤很明显僵了一下,脚步直接顿住。
凤逑趁机跳下,轻咳一声,成熟稳重道:“接下来你回魔宫还是去我那儿?”
他刚才是不是亲了我?为何如此轻佻?就因为本尊抱着他不松手?
那下次还这样做。
夜郤沉浸在刚才的吻中,整个人的表情瞬息万变,没有回答他的话。
“喂。”凤逑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夜郤回过神来:“什么?”视线不由自主移到他的唇上,又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凤逑道:“你回魔宫还是去我那儿?”
他按捺不住了,邀请我去他家过夜。夜郤矜持道:“自然是魔宫。”
凤逑:“好。”
夜郤欣赏着他失落的小表情,胜券在握:“我可以给你一个面子——”
凤逑抬手将他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裳解下来,认真地递过去,道:“到了魔宫给我说一声。”
夜郤:“……”诡计多端的小凤凰,害我心情大起大落。
夜郤仍跟着他。
凤逑:“嗯?”
夜郤开口道:“本尊送你回去。”
有一只鬼蹲在乘虚幻境入口,一看到凤逑,立刻热情地跑过来,道:“我仰慕您很久了。”
没等凤逑回答,夜郤就沉着脸,语气不善:“你好,他是本尊未过门的夫人,请不要擅自和他讲话,配合一下,谢谢。”
凤逑:“……”
9.
夜郤把凤逑拉到怀里,宣示主权。
那只鬼听过他俩的绯闻,这是第一次见到两人合体,还听到了如此赤|裸裸的宣言,愣住了。
夜郤又补充了一句:“麻烦告诉别的鬼,不要在他门口蹲。”
那只鬼不死心道:“那可以写凤凰神君的小话本么?”
夜郤冷冷道:“和谁的?”
那只鬼很识趣,道:“自然是和尊上。”
夜郤脸色缓和了一些,道:“可以。”尽量写黄点。
那只鬼自觉磕到惊天大糖,也不管自己遭没遭到拒绝,乐颠颠地走了。
夜郤敛住神色,抬眼便发现凤逑正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此时天光微明,启明星逐渐隐去,不久后便是不同于夜晚的热闹。
夜郤淡淡道:“不用谢,本尊看出你不想和他说话,特意替你解围。”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凤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
……
鬼节过后,谢清发生气地开了个会:“一年一度的夜游节上,竟然出现了当街搂搂抱抱的不良风气。若是再这样,以后就没有夜游节了,你们每天都闷在地府吧!”
大家不说话。
谢清发呼呼地挥着袖子,搞得自己很有气势:“昨晚是谁?站出来。”
两只鬼站了出来。
谢清发指了指他俩,冷声道:“过来,和我打牌,打十天。”
不远处,一只小鬼在激动地八卦,说他看到夜郤和凤逑特别恩爱,甜死了。
另一只小鬼道,沃日,他俩不是绯闻吗?
小鬼以自己的名节担保他俩是真的。
谢清发听了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用自己天才的大脑一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清发摇摇头,笑了:“你们还是太年轻。”
知情鬼恨不得对天发誓:“真的很甜。”
自从那日找凤逑打牌后,谢清发对夜郤的认识就发生了改变:“不,不是这样的。有些事情你们没经历过,不懂。”
之前夜郤每次看到他都很友好,虽然他总感觉这种友好里头藏着刀。但没有证据。
经过了那个羞辱的夜晚,他立刻就心如明镜了。
此时在他眼里,夜郤就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一个十分复杂的人,一个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单纯的小凤凰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年轻鬼一向很崇拜谢清发,安静下来,听他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