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逑翻了个身,睡不着。
他们在一起有三余月,朝夕相处,凤逑懵懵懂懂不会谈恋爱,再加上夜郤看上去很会的样子,便放心地跟着夜郤的节奏。所以他俩的相处模式十分奇怪,像是在一起多年的老夫老妻。
夜郤这个人,怎么说呢?
过于克制,连亲吻都只是轻轻碰一下额头,一触即分,搞得他挠心挠肺,又不好主动索吻。
严肃正板,思想成熟,看的书在自己看来都是很枯燥无聊的那种。
出门能打怪,在家会做饭。
性格稳重,不是那种喜欢吃醋的人,更不是什么黏黏糊糊的恋爱脑。
凤逑随手一招,没想到招来了只扑棱蛾子,沉默半晌,认命般吩咐道:“去看看夜郤现状如何。”
过了会儿,扑棱蛾子回来告诉他,夜郤在房间里练字。
“嗯。”凤逑松了口气,躺在软椅上闭目养神。
魔宫房间里,夜郤在挑灯写日记:
今日本尊竟然见到了那只小凤凰。
他凶我了。
声音竟有些说不出来的好听。
小凤凰是不是在关心我?
不,不会,不要多想。
为何我总是忍不住想他?
呵,该死的小凤凰。
2.
魔宫里,夜郤唤了属下过来。
宁闪闪恭恭敬敬:“尊上,有何吩咐?”
夜郤半阖着眼,淡淡道:“半炷香,本尊要知道那只小凤凰的全部喜好。”
宁闪闪不急不慢地拿出一本《小凤凰攻略手册》。
夜郤满意道:“很好,办事效率不错。”
……这不是您亲自总结的么?宁闪闪想着尊上可能是不想让人知道,配合道:“谢尊上夸奖。”
于是当晚,夜郤写完日记就开始马不停蹄地看《小凤凰攻略手册》,如同看了什么不良读物一样,亢奋地整晚睡不着觉。
第二日,早早又去了另一处地方。
魔宫脚下有个算命摊。摆摊的是位老者,头发胡须花白,谁也说不上他年纪有多大。
老者常年呆在这里摆摊算命,看到夜郤过来,笑呵呵道:“尊上您来了!”
夜郤皱眉:“我之前来过?”
他之前来过,算的是姻缘,还让老者不要往外说。
老者看他表情不悦,立刻识趣道:“没来!当然没来过!”
此事和自己叱咤风云冷酷无情的定位不符,夜郤吩咐道:“不要告知他人。”
算命老者点点头:“明白,尊上需要算什么?”
夜郤语气平淡,尽量显得不重视这件事:“桃花。”
老者心里一惊,什么情况,搞外遇吗!他上次已经帮夜郤算了桃花,卦象显示会和凤逑有段好姻缘。
老者又算了算,如实回答:“不会再有姻缘。”
虽然这么说,尊上会把他摊子掀翻,但那只小凤凰更惹不起啊。
算命老者道:“除了凤凰神君,不会再有别的姻缘。”
夜郤很高兴,面上却不显,冷酷地留下酬劳,然后回到魔宫,等凤逑过来找他。
乘虚幻境外头有个林子,多鬼怪出没。最近一到晚上就有无头鬼转悠,逢人便缠住,吓得大家不敢走那条路。
幽暗的林子里,一只无头鬼四处晃悠,他脖子上光秃秃的,佝偻着腰,手着急地挥来挥去,正在满地找头:“借过借过,我的脑袋呢?”
凤逑走过去。
无头鬼判断不出来者是谁,开口便是:“你好,有缘人,见到我的脑袋了吗?”
凤逑道:“没有。”
无头鬼听到声音,心里一喜:“是你啊,小凤凰,你怎么来了?”
整个林子里的鬼怪都围了过来,睁着好奇的黑眼圈浓重的大眼睛,把凤逑围得严严实实。
凤逑:“你被投诉了,过来收你喂食魔草。”
无头鬼很委屈,发出沉闷的声音:“你来就好,快帮我看看我的宝贝脑袋在哪里?丢了好几天了。”
凤逑闭眼,感觉附近属于他脑袋的气息。
无头鬼在一旁惨兮兮地碎碎念:“好好的脑袋怎么就丢了呢?我真的特别焦灼,请务必帮我找一下。”
周围其它小鬼爱莫能助,只能挨个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脖子,以示同情。
不多时,凤逑从灌木丛里唤来了他的脑袋,问:“地上有一颗金脑袋——”
话还没说完,无头鬼道:“我都要!”
凤逑抬手,地上的脑袋准确无误地飞回他脖子上。无头鬼摸了摸脑袋,仔细调整让脑袋和脖子更契合,满意道:“谢谢。”
他睁开眼,看到空空的地面,不开心了:“金脑袋和银脑袋呢?”
“哪来那么多脑袋?”凤逑忍着笑,“我要去地府一趟,忘了路,麻烦你给我指一指。”
无头鬼给他指了一下路。
凤逑颔首:“多谢。”
无头鬼礼貌地将脑袋拿下来,向他行了个摘头礼。
地府有棵千年灵树,树上挂了很多淡黄的瓶子,散着微光,远远望去,星星点点。
灵树苍老的声音响起:“魂魄受损,不严重。”
凤逑皱眉:“这还不严重——不是,好端端的为何会魂魄受损?”
灵树沉吟片刻,道:“哼,不告诉你。”
凤逑威胁道:“……是不是想被谢清发施肥?”
老灵树生气了,晃了晃树枝,所有的瓶子都叮铃铃晃荡起来,哼唧道:“你欺负老人,你不乖,你爹爹都让着我的。”
凤逑正想说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小鸟!打牌吗?”
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
谢清发,地府之主,酷爱打牌,但牌技很烂,险些将整个地府都输给凤逑。
凤逑头疼,推拒道:“不打,谢谢。”
谢清发往前一步,锲而不舍地继续邀请:“来都来了。”
凤逑挥挥手:“有空再打,我现在有事。”
谢清发不死心道:“何事?”
“馋了,”凤逑撒腿就跑,“去买小点心,再晚就买不到了。”
谢清发:“……”
谢清发在他背后伤心地大喊:“你虽然得到了小点心,但失去了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
从地府出来,凤逑摇摇脑袋,总算清净了一会儿。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想着老灵树刚才的话,不知不觉踱到了城里最大的青楼门口。
二楼窗口,很多花花绿绿的姑娘挥着帕子,浅笑吟吟,其中一位蒙着面纱的紫衣姑娘尤为显眼。
紫衣女子眉黛青颦,高挑神秘,饶有兴趣地盯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偶尔想起来了才挥挥帕子,在一群热情奔放衣着暴露的姑娘堆里宛若一股清流。
凤逑抬头。
紫衣姑娘也看到他了,立刻风骚地挥帕子,冲他暧昧地眨了眨眼。
凤逑:“……”
凤逑想了想,面无表情地进了青楼。
风韵犹存的老鸨迎上来,热情道:“这位公子找谁啊?”
凤逑淡定道:“我找小隐姑娘。”
老鸨立刻用那种“来都来了,还装”的眼神看着他,挥了挥帕子,笑着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花:“哎呦,我们家小隐可很贵的。”
凤逑递过去一锭银子。
老鸨接过银子,在掌心掂了掂,笑道:“这么点钱只够买她一时辰,抓紧时间啊。”
凤逑:“……”
与此同时,夜郤在魔宫里安安静静地等凤逑找自己,中途紧张地换了两身衣裳,无事可做,又看了一遍《小凤凰攻略手册》。
小萝卜怪拿着钢叉自相残杀,从门口厮杀到大殿,烟尘滚滚,血肉模糊,满殿都是萝卜味。
夜郤道:“别吵。没事干的话,去看看他到哪儿了。”
小萝卜怪闻言,一溜烟地拿着钢叉跑了出去,过了会儿,又轰轰烈烈回来了,蹦蹦跳跳争抢着要汇报。
夜郤看它们如此兴奋,敛住神色,淡淡道:“他过来了?”
小萝卜怪争先恐后地开心道:“他去青楼了!最大的青楼!”
夜郤脸色瞬变,浑身都散发着黑气,想都没想就杀了过去。
青楼里,凤逑顶着众多艳羡的目光上了二楼。他推开房门,开口就是:“你弟弟怎么回事?”
紫衣美人正耐心地对镜梳妆,说话却是懒洋洋的男声:“不要暴躁,他怎么了?”
凤逑给他说了一下来龙去脉。
夜隐描眉的动作顿了顿,笑道:“我怎么知道?你知道的,我和他关系也不怎么好。”
凤逑夺了他的镜子。
夜隐泰然自若地继续刷腮红:“这么给你说吧,他之前受过很重的伤。”
凤逑皱眉。
“你看我这个眉毛可以么——行行行——”夜隐放下手里的眉笔,“我当时赶过去时,他已经很虚弱了,就那么吊着一口气,费了很大劲才把他救活。”
夜隐随意地转笔,眉笔在他修长的指尖转成了花,道:“可能魂魄受损和那时有关吧。”
凤逑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夜郤提过?”
“很久了,记不清,”夜隐起身,大大喇喇地活动了一下筋骨,“他不告诉你,可能是不想让你担心。好了,让一让,我要接客了。”
话音刚落,老鸨尖锐的声音响起:“小隐,快点,有人来了!”
夜隐应了一声,单手扯过一旁的紫色面纱,看上去很热爱这份工作。
凤逑看他动作如此迫不及待,表情有些复杂,忍忍,还是问了一句:“你真的要接客?”
夜隐慢悠悠地戴好面纱,神秘一笑:“你猜?”
凤逑:“……”
夜隐很有职业素养:“让一让,别让客人等急了。”
凤逑没问完,道:“我的一个时辰还没到。”
外头老鸨的声音越来越近:“小隐,快点,那位公子等不及了——哎,这位公子,不能乱闯——您这般气度不凡怎么能干出乱闯的事呢——”
3.
门直接被推开。
凤逑和夜隐几乎同时抬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夜郤浑身散发着捉奸在床的寒气。
凤逑:“……”
老鸨给凤逑笑着陪不是:“哎呦,拦不住,不好意思啊。”她又看了看里头的情形,提议道,“不如你们三个一起玩?”
凤逑:“……”
老鸨被夜郤发冷的眼神吓了一跳,很有眼色地替他们关上门。
空气中的气氛很诡异。夜郤率先开口,朝凤逑道:“过来。”
凤逑慢慢地挪过去:“我跟你说——”
夜郤正在气头上,想都没想就一把揽住他的腰,宣示主权。
凤逑猝不及防被勒住,忍着想揍人的冲动,拿胳膊肘碰碰他:“喂,有人在——”
夜郤更加生气了,怒火中烧:“你怕他误会?”
“……”凤逑惊到了,只想把他脑袋敲开看看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竟能出现如此清奇的脑回路。
夜郤压低声音:“知不知道自己错了?”说完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吃醋,很卑微地松开手。
凤逑的腰获得解救,一跳三尺远。
夜郤受伤了,冷冷地看着他:“你就这么怕他误会?”
……凤逑此刻心里只有四个字:无理取闹!
夜隐在一旁听着他俩吵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慢悠悠地扯下紫纱,对镜整理妆容。
凤逑扯了扯夜郤的袖子:“哎,你听我说。”
夜郤冷艳道:“不听。”
不听你个鬼!怎么这么难缠!凤逑眉梢一挑,凶道:“你听不听?”
夜郤这才缓和一些,不情不愿道:“哦,你说。”
凤逑小声道:“他是你兄长。”
夜郤看向夜隐,仔细辨认了一番,终于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夜郤他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他兄长是前魔尊和人界女子生的,后来被德高望重的老仙君收养,一直是正道表率,根正苗红。
夜郤是前魔尊和魔域公主生的,生来魔气很重,之前老东西们都把他叫做小祸害,断言他控制不住体内魔气时就会灭世,嚷嚷着趁小解决他。
夜郤势力强大后,不敢叫了。
魔宫和他们那群人一直魔水不犯神仙水,只有利益相关才会出面。后来达成和解,关系缓和了一些。
夜郤问:“他在青楼做什么?”
凤逑悄声道:“如你所见,当花魁。”
夜郤再次面露嫌弃。
有个狂妄的采花贼肆虐已久,一直放话要搞城里第一美人。夜隐以身犯险,为引出他,不惜牺牲自己的形象。
谁料不小心就当了花魁,他模样绝美,多才多艺,能文能武,还能喝酒,非常吃香。
多少人为睹其芳容一掷千金,想和他喝酒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城西。
夜隐假仁假义地关心弟弟:“身体可有不舒服?”
夜郤不想理他,高冷道:“没有。”
“没有就好,”夜隐为弟弟的懂事感到欣慰,“我要接客了,别打扰我做生意。”
凤逑立刻道:“不行,你还没回答完我的问题。”
夜隐摊开手,无奈道:“我就只知道这么多,再问没有。”
“快走快走,”夜隐开始赶人了,“你们另外找个地方谈情说爱,别影响我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