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窗前移动过去一个漆黑扭曲的庞然大物。
　　再定睛一看，仿佛刚刚一切都是他的幻觉，窗口安静站着一个漂亮的女仆。
　　他不甘心。
　　就因为她的存在，自己永远不可能代替瑞伊成为这个家族的主人。
　　“别白费力气。”女仆冷冰冰地笑着，她的身形高大起来，一条蛇爬上她的肩膀，以一个扭曲怪异的姿势盯着室内。
　　女仆偏了偏头，说：“再见，我去当再生父母了。”


第12章
　　三小姐凯蒂坐在一旁，壁炉中烧着旺盛的火焰，她眼中一如既往盛满不耐烦。
　　小奴隶坐在壁炉旁边的空椅上，手指不断抚摸着代表着权力的家主戒指，面色阴沉地盯着火焰发呆。
　　“他居然连这个都给你了啊。”三小姐冷哼一声，像一只骄傲的天鹅，“那他还真是心大。”
　　高贵的小姐，从小娇养到大，即使暂时落魄也无法磨灭她的锐气。
　　何况对于他们来说，现在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境地。
　　大小姐还算明事理，呵斥她：“凯蒂，注意你的言辞。”
　　不过也仅仅是呵斥一句了。她们没必要在意小奴隶的自尊心，她们认为现在正在拯救家族的是瑞伊，所以并不会对小奴隶充满感激。
　　“以前倒是我小瞧了瑞伊。”她开始像茶话会那样唠叨家常，“没想到她居然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三小姐点点头，语气充满肯定：“如果当时真的是我成为了家主……我肯定不会发现，原来我的联姻对象另有所谋。”
　　她们两人同时感叹：“瑞伊真是个好孩子。”
　　“她肯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家主。”
　　小奴隶这时候突然淡淡开口：“你们只是感谢他没有将你们喂给蛇神。”
　　空气陷入了一瞬间凝滞。
　　大小姐僵了僵，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扪心自问，如果她当上了家主，她肯定会将自己的三个妹妹献给蛇神。
　　她做不到瑞伊这么无私。
　　三小姐瞪着他。
　　她冷笑一声，尖锐发问：“你是不是——很不甘心啊？”
　　她冷嘲热讽：“别以为我们看不出你眼睛中的野心，你抚摸戒指的动作都暴露了你的自我厌弃。”
　　“不要妄想得到不该属于你的地位，那是瑞伊的。”
　　小奴隶一口牙差点咬出血，他眼睛阴沉到了极点，手指甲也攥紧了肉中。
　　自从遇到“瑞伊”之后，他的手心再也没有一块完好的肉。
　　他知道了很多——原来贵族喝的水真的有清香，原来地板真的会铺满昂贵的羊绒毯，原来在炉火边取暖的时候真的不会被烫伤。
　　唯一的，能获得这一切的方法，早就被那位小老爷亲手摆在他面前。
　　取代他。
　　“杀死”他。
　　嫉妒之火来的汹涌又激烈，从皮肤内表皮燃烧，几乎将他点燃。
　　然而外表的他依旧冷漠。
　　三小姐骂完，长舒一口气，舒服靠在沙发上，端起泛着热气的可可喝了一口。
　　“对了，二姐呢？她最近好像一直没怎么说话。”
　　夏洛特对着窗户方向扬起下巴。三小姐转过去一看，发现二姐又在直愣看着天空。
　　“二姐？”
　　“嘘。”二小姐小声示意她们别叫自己，低低道：“我听到了。”
　　大小姐好奇道：“你听到了什么？是追兵过来了吗？”
　　二小姐摇摇头，语气崇拜，又带有那么一丝恐惧：“我听到了神的呼唤……”
　　“神？”三小姐觉得迷茫，“哪一位神……”
　　“不是假的吗？”她小声嘀咕。
　　“我好像听到了一些怪声音。”大小姐面色古怪地放下热可可，唤了一声：“管家？厨房里进了老鼠吗？”
　　管家的声音远远传来：“没有啊大小姐，我刚刚过来洗茶杯，什么都没有。”
　　“那就奇怪了。”她嘀咕一声。
　　远远的只能听到二小姐说什么“来了”“降临”“影子”……她听不大清，也没有兴趣听清楚。
　　她的这位妹妹，对神的狂热比旁人更甚，至始至终相信神的存在。
　　其实瑞伊对他们信誓旦旦说神不存在，他们并没有相信，只不过现在看来，神到底是否存在已经对她们没有意义。蛇神没有保护她们，保护她们的是瑞伊。
　　既然已经没意义，那祂是否存在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
　　她们和父亲的想法不同，到底是年轻人，还是更愿意相信眼前看到的。
　　被巫师拐走的薛曲柠此时是非常冷静的。
　　他当然不能离开这里，如果想要离开副本，他甚至不能离开那座宅邸。
　　“我把你放出来可不是让你给我找麻烦的……”他小声嘟囔，声音小到连巫师都听不清楚。
　　“嗯？”
　　巫师低下头问他：“你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薛曲柠的脸一半在光亮中，光看这张脸，可能真的以为他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每天唯一操心的事就是明天吃什么。
　　“唉。”他长叹一口气。
　　“你在烦什么？”巫师捧着他的脸，让他微微抬起头，“我的小公主。”
　　“你不是都知道了我真实性别？”他面无表情。
　　巫师开始咯咯地笑：“但我更喜欢小公主这个称呼，她像一个能够成为我所有物的附属品。”
　　“不过你是小少爷我也不介意。”他像一个刚刚获得自家猫咪的小孩儿，抱着猫咪又亲又蹭，爱不释手。
　　丝毫不知道自家主子时刻都想给他来一巴掌。
　　“跟我回塔中吧。”他笑弯了眼睛，“我不计较你把我卖了换金币这件事，我也不会给你喂毒药了。”
　　薛曲柠突然抬头，微不可查地瞅了一眼背后。
　　“我好像有点不记得了。”他说，“你当时卖了多少金币来着？”
　　巫师是真的不生气了，因此很大方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五十金币，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可是拿了钱就走了。”
　　薛曲柠点点头：“原来你也值五十金币啊。”
　　巫师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有什么意义，疑惑了一瞬间，突然眼前出现一个吊着小玻璃瓶的吊坠，正对他的眼睛。
　　随着玻璃瓶摆动，他的神情也变得恍惚。
　　不过毕竟是偷学来的技术，巫师还保留一丝清醒，他挣扎着：“你怎么能学会……”
　　不过还不等他挣扎着抢过东西，后脑勺就挨了一下，他觉得这个场面怎么那么熟悉，熟悉地让他痛心疾首，然后他就陷入了昏迷。
　　薛曲柠从地上站起来，把昏倒的巫师从身上扒拉到了一边。
　　果然法师系的人武力值都很低。
　　这才几天而已，已经被他撂倒两次了，而且似乎真的对他不设防。
　　他看了一眼身后逐渐接近的小圆点，抓紧时间往自己脸上挂彩，着重修改了一下眉毛。
　　虽然没给自己化过妆，不过他学过一段时间的美术，基本的功力还是在的。
　　化妆之后似乎整个人都丧气下来，似乎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低眉顺眼的模样。
　　一边做这些事，他一边对双眼紧闭的巫师说：“你可以改变我的处境，但你无法改变一个虔诚信徒的意志。”
　　许久未上线的小女孩：【……？】
　　你在说什么。
　　“我永远是弗洛伦家族的一员，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的信仰。”他看向天空，就像在透过天空看向遥远位置区域的群星，眼中闪烁著名为信念的光辉，“我不会抛弃我们的神，神也不会放弃我，因此我要回去，为了保卫伟大家族的荣耀战斗到最后一刻。”
　　小女孩沉默了很久。
　　片刻后，她才迷惑道：“你又在做什么？”
　　已经被副本折磨疯了吗？
　　都开始给自己洗脑了。
　　薛曲柠肯定了她的疑问：“我要先欺骗自己，才能欺骗蛇神。”
　　小女孩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他摸了摸鼻子：“我现在已经有一半的几率可以召唤来一个不可名状之物。”
　　小女孩终于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她气的全身发抖手脚冰凉：“你、你怎么能这么做！这只是一个童话故事而已！”
　　在她一开始的设定中，最接近玄学的设定也只是巫师手里的毒药和魔法，而他的魔法又仅限于诅咒和催眠。
　　这死孩子居然要在童话中召唤邪神？！
　　你怎么不去年代文里骑飞天扫帚呢？
　　她受不了这个委屈，跑去找另一个管理员哭诉了。薛曲柠没把她的心理伤害放在心上，此时他已经被当场抓获，双手举起，被刀和剑指着来到拉斐尔王子的旁边。
　　这次让他抬起头，他非常配合，甚至还吸了吸鼻子，果然看见洁癖王子嫌弃地皱眉。
　　“你刚刚跑什么？”他居高临下地质问。
　　“大人，我也不想跑，其实刚刚我已经走不动路了。”他丧气地不行，“但是您也看到了，我被挟持了。”
　　“你欠了他多少钱？”拉斐尔顿了顿，“就刚刚那个巫师。”
　　薛曲柠：“二十五枚金币。”
　　拉斐尔摆了摆手，立刻就有侍从上前一步，往他手里扔了一袋金币。
　　“这里面是二十五枚。”侍从同样看不上这个脏兮兮的小奴隶，嫌恶道：“下次他来找你的时候，你就把金币给他。”
　　小奴隶立刻把金币收进了自己口袋：“感谢大人！您是我见过的最仁慈的贵族。”
　　“那我先……走了？”他试探道。
　　“我出二十五枚金币是买下你的价格。”拉斐尔王子用鼻子看人，“你跟在骑士的马旁边走。”
　　“……”
　　拉斐尔疑惑道：“你刚刚是不是又在骂脏话？”
　　“我不敢……”小奴隶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我没有，大人。”
　　也不知道洁癖王子信了多少，总归他只是瞥了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薛曲柠默默跟着走。
　　在这些接触的所有角色中，他对拉斐尔感官最不好，既龟毛又虚荣，伺候他肯定糟心事一大堆。
　　说不定还是那种说一不二的暴躁上司，动不动就开除员工。
　　拉斐尔正在与其他人交谈，言辞间透露着对拿下弗洛伦家族的势在必得。
　　薛曲柠笑了一下。
　　先高兴一会儿吧，一会儿你们肯定想不到——
　　那座堆积财富与权势的宅邸，已经成了一座空宅。
　　在他蜷缩在牢中睡觉的时候，赫就已经给他传递了消息。
　　虽然在原本的计划中，他也是要跟着转移的，只不过因为转移的时候出现了防卫疏漏，才让巫师进来把他给拽走了，这才让他落后一步。
　　但是他现在倒不急着走了。
　　另一边管理员小女孩去跟小男孩哭诉回来，看见薛曲柠精神抖擞地重新走进宅邸，又是眼前一黑。
　　她气呼呼开口：“你怎么还赖着不走？出口就在最下面。”
　　薛曲柠警惕道：“为什么赶我走？我可是有七天签证的，不呆满七天不是亏了？我告诉你这是我的权利。”
　　小女孩暴吸鼻涕：“你扯淡，你就是馋积分而已。”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薛曲柠换毫无心理障碍地换上女仆装，光荣地成为了一名聘用劳动人员。
　　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对于‘瑞伊’来说，的确女孩子的身份会方便很多。”
　　就差在胸口别上“劳动最光荣”五个大字。。
　　看他家三位姐姐和哥哥对他性别毫无怀疑，就知道‘瑞伊’肯定下了很多年功夫。
　　也的确是他的不择手段，让他从最初为了五十金币狼狈逃窜的平民，一步一步成为了贵族一员，最后进入权力中心。
　　完成任务能获得的积分十分有限，破坏副本的方式也受限制较大，恐怕真正占得分大头的，恐怕还是对这个角色本身的评分。
　　比较幸运的是，他还挺喜欢这个角色。
　　“咚咚咚——”皇宫来的女仆总管急促地敲了敲门，声音尖细：“泰迪是吧？”
　　“过来，去打扫厕所！”
　　薛曲柠脸上笑容消失，面无表情拿上扫帚。
　　他错了，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角色。
　　而且这个新名字他也一点儿都不喜欢，不知道是哪个取名鬼才帮他取的。
　　女仆总管确实不喜欢他，因为她不像一个会乖乖听话的人，尤其是王子嘱咐她，让她盯着薛曲柠防止她欲意报复。
　　这让女仆总管更加忧愁了。
　　殿下这是招了个仆人进来还是招了个不定时炸.弹进来？
　　不过她在观察一天后，却觉得泰迪的确是一个乖巧的姑娘，不管再困难的脏活累活她都能胜任。
　　她能把厕所打扫地一尘不染，甚至在厕所种上鲜花，让人上厕所的同时心情也能变好。
　　管理员小女孩只能做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女仆总管一开始的敌对变成了心疼，所以她把一切如实汇报给了王子。
　　进了空宅的拉斐尔近来有些烦躁，他扑了个空，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宅邸中还有很多财物没有办法搬走，可以看得出他们也是急急忙忙逃走的。
　　不过他也不在意是谁泄露消息的了，曾经夏洛特还与他有过联姻约定，他们发现也正常。
　　现在让他忙的焦头烂额的是其他事。
　　比如财产分配。
　　比如宅邸隐藏的秘密。
　　女仆总管向他汇报时，他还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泰迪是谁，然后想起了那双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