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秋狭眉头一挑,脚后跟点地抬起脚尖,一下抵住朝他滚过来的宋有秋的后背,强行让他停住。
宋有秋惊魂未定,愕然抬头看。
满秋狭道:“怎么了,哪里又死人了你急成这样?”
宋有秋连忙扒着满秋狭的衣服爬了起来,焦急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宿蚕声逃了!”
满秋狭:“……”
满秋狭匪夷所思:“哈?不是把他封在棺材里了吗,怎么还能让他跑了?”
“我也不知啊,送葬阁的结界是我花高价请人布的,这些年从未被人破过,但这次被人闯入却没有丝毫异动。”宋有秋急得团团转,“我方才写完话本去后院看棺材,那封着宿蚕声的棺好像是被人用手生生撕开的,明明一刻钟前还无恙的,他肯定没跑远!”
满秋狭心一动,忙追问:“话本?什么话本?让我看看。”
宋有秋:“???”
宋有秋不可置信地看着满秋狭:“自然是剑尊和恶龙的。”
还用问吗?
满秋狭:“哦,等会誊一份给我。”
宋有秋:“好啊。”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都跑偏了。
相比较满脑子都是相重镜的满秋狭,宋有秋还是稍微靠点谱的,他正说着话本,突然一愣,再次焦急道:“宿蚕声逃走的消息我要先去告知剑尊!”
“告诉他有什么用啊?”满秋狭不甚在意道,“把宿蚕声带走的人能悄无声息不惊动结界和你,修为必定不弱。相重镜现在还没恢复灵力,你说就算他追到了,可能和那人一战?”
宋有秋犹豫了一下,才摇头:“不能。”
满秋狭:“那不就得了,你着急与否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慢悠悠地去呗。”
宋有秋惊觉满大人说得竟然十分有道理。
***
去意宗内,曲危弦已经清醒,折磨了他六十余年的火毒一朝拔除,他茫然坐在榻上许久,才看向一旁端着药垂眸吹着的相重镜。
“重镜,重镜。”曲危弦呆呆的,“我是终于疼疯了吗,为什么感觉不到疼了?”
相重镜捏着的勺子差点掉下来,他无奈叹息,上前屈指在曲危弦脑袋上弹了一下,哄孩子似的问道:“疼吗?”
他用的力道不大不小,曲危弦捂着脑袋,好半天才生涩地露出一个笑容:“疼。”
“这就对了。”相重镜将凉得差不多的药递给曲危弦,“喝些补身子的药。”
曲危弦乖乖点头,捧过来抿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相重镜十分诧异,曲危弦的味觉是失灵了吗,那么苦的药喝下去,怎么没有任何反应的?
这六十年来,曲危弦只感觉到了灼烧般的痛苦,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应对火毒,根本不能分神去顾什么酸甜苦辣。
这样苦的药对曲危弦来说,只能不断提醒他自己已经不必再强行忍受苦痛的折磨,哪里还会皱眉排斥呢?
相重镜大概想通了什么,看着曲危弦的神色更加温和。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去意宗弟子的禀报,说宋有秋到了。
很快,宋有秋溜达着走了进来,瞧见相重镜和曲危弦,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笑吟吟地道:“见过剑尊,宗主。”
相重镜道:“有何事?”
宋有秋还是笑眯眯的:“有大事。”
相重镜见他这么不慌不忙的样子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看着曲危弦将药喝完,撑着下颌懒洋洋道:“说。”
宋有秋道:“宿首尊失踪了。”
相重镜:“……”
相重镜僵了好一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缓缓运气,沉着脸道:“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之前。”
相重镜这次缓不了,他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吐出来,面无表情看着宋有秋:“半个时辰之前,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宋有秋将满秋狭的道理如实说了,满脸无辜看着相重镜。
相重镜:“……”
相重镜见宋有秋这副样子,也发不了火,只好痛苦地撑着额头,有气无力道:“多谢,我知道了。”
宋有秋帮了他太多,能将宿蚕声困在送葬阁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相重镜不能将旁人的好意当成理所应当。
宋有秋也没直接走,反而偷偷摸摸凑了上去。
他正要坐在相重镜身边,一旁的曲危弦眉头一皱,漠然看了过来。
宋有秋被这个眼神看得一僵,立刻蹲在地上,不敢坐了。
他仰着头看着相重镜,安抚他:“剑尊其实也不必担心,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在宿首尊身上下了追踪香,应该能很快寻到的。”
相重镜微微抬起头拧眉看了他一眼:“追踪香?你们送葬阁还会做这个?”
宋有秋一拍胸脯,十分骄傲:“要不然那些惨死在外面的尸骨我们要如何去寻啊,而且棺材铺里卖香不是众所周知吗?”
相重镜想想,也对。
不过……
相重镜幽幽道:“所以六十年前你也在我身上下了追踪香?”
宋有秋:“……”
宋有秋干笑道:“剑尊……说笑了,小店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相重镜似笑非笑瞥他,知晓宋有秋和满秋狭两人一个个都不是什么正统的好人,也没多说。
“要如何追踪?”
宋有秋搓着手,笑得和花儿一样,眼巴巴看着相重镜。
相重镜早就习惯了:“再去双衔城要玉石。”
宋有秋双眸放光,立刻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指节大小的香,捧给相重镜。
“点燃后顺着香的方向走就好。”
相重镜好奇地接了过来。
那香嗅着和寻常的香味道差不多,只是香的模样似乎像一只鸟,两侧还长着奇怪的小翅膀——翅膀和宋有秋那花里胡哨的衣服一样,一边翅膀上刻着「奠」,一边刻着「喜」。
相重镜不对这奇怪的形状评价太多,将香拿好,朝曲危弦看去。
“去寻他吧。”曲危弦微微仰着头看着相重镜,眸里一派死水似的波澜不惊,“重镜做自己的事便好,不必顾念其他。”
相重镜对上他的视线,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好。”
宋有秋的心思缜密又为他大赚了一笔钱,他美滋滋地回送葬阁派人去双衔城要账了。
曲危弦虽然火毒已解,但还是需要好好休养,听到相重镜找到宿蚕声后还打算去临江峰,他本想跟去,却被相重镜勒令在去意宗好好养身体。
曲危弦很听话,几乎不用劝就乖乖点头说好。
相重镜捏着那古怪地香,若有所思地回了住处。
但还没进门,相重镜突然回想起来顾从絮现在还躺在榻上睡觉,开门的手顿时一僵,呆愣一瞬后立刻缩了回去。
他一时间竟然不敢打开门去面对顾从絮那张脸了。
相重镜正在暗自懊恼自己没出息,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在门口做什么呢?”
相重镜一回头,云砚里正抱着一堆吃的,皱眉看着他。
云砚里虽然嘴里说着九州人全是蝼蚁,但完全招架不住九州各个种类的美食,这段时日只要他一有时间就会带着小凤凰下山寻好吃的。
相重镜见他身上还有雪,疑惑道:“你去哪里了?”
“九州最北边,听说那里的美食一绝。”云砚里将觉得最好吃的美食打包了一份,随手递给相重镜,道,“给你的,尝尝看?”
相重镜:“……”
你竟然都吃到最北边了?
相重镜叹了一口气,也知道为什么这些天都不见云砚里人了。
“不必了,我辟谷多年。”
云砚里“哦”了一声,拿回来自己继续吃了。
相重朝小凤凰招招手,道,“凤凰,来。”
小凤凰有些怕他,但未来尊主的话它不敢不听,便扑扇着翅膀飞过去落在相重镜纤细的手指上。
之前小凤凰一靠近相重镜,云砚里就怒气冲冲地骂它白眼狼,但自从知晓相重镜身份后,云砚里再没了排斥,非但没有骂凤凰,还在那没心没肺地啃东西吃。
相重镜看了云砚里一眼,识海中的云纹灯轻轻亮了些。
“交给你个任务。”相重镜收回视线,认真地对小凤凰道,“整个天底下,只有你才能完成。”
这话一出,云砚里不知哪来的好胜心,哼了一声道:“它就是个肥团子,什么事只有它完……”
他话还没说完,相重镜就从袖子里拿出来一颗琉璃似的孔雀蛋塞到小凤凰怀里,温柔道:“乖,帮我孵个蛋。”
云砚里:“……”
小凤凰:“……”
啾?
云砚里肃然道:“果然只有它能完成。”
小凤凰:“???”
第63章 现在马上
小凤凰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不敢相信这两兄弟竟然让它孵蛋。
“我……”小凤凰觉得自己应该生一次气,它拍拍翅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大, “我是凤凰啊!”
怎么能让堂堂凤凰来孵蛋?!
云砚里:“这能孵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相重镜:“就上回孔雀的蛋。”
“哦。”云砚里道,“凤凰说能吃,还大补。”
“不能吃,我还有事需要他。”
小凤凰:“……”
根本没人理它。
小凤凰差点哭出来。
相重镜看到小凤凰圆溜溜的眼睛里已经含着泪了,失笑着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除了这颗蛋,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寻来吃。”
小凤凰一呆,含着泪茫然看他。
云砚里性子十分糙,平常总是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小凤凰自破壳就跟着他,还从来没感受到这么温柔的抚摸。
小凤凰呆呆看着相重镜,连眼睛都不会动了,相重镜想要抽手离开,它却本能张开翅膀抱住他的手指,不放他离开。
相重镜见状神色更加温柔,从善如流又抚摸了一下凤凰脑袋:“好不好?”
小凤凰连忙回神,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小脑袋。
“好好好。”
云砚里在一旁看着相重镜两句话就把要生气的小凤凰哄得心花怒放服服帖帖的,心道此人真是八面玲珑,惯会用那张脸来哄骗世人。
小凤凰爪子抓着孔雀蛋,小心翼翼地扑扇着翅膀飞回了云砚里的肩上,乖乖选了个地方当窝,开始孵蛋。
云砚里:“……”
之前凤凰还总是闹着要他去找相重镜将那孔雀蛋要回来给他啃着吃,现在竟然心甘情愿地孵了起来。
云砚里叹为观止。
将孔雀的事处理好后,相重镜又在门口犹豫许久,才终于猛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早死晚死都得死,再说了,丢人得又不是他,他怕什么。
相重镜做足了打算,气势汹汹地迈进内室,但当他扫了一眼房里的场景后,整个人立刻怂了。
顾从絮不知何时醒了,正在面无表情地换衣服。
相重镜:“……”
从相重镜的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顾从絮还未穿上衣的后背,蝴蝶骨往下似乎隐约露出繁琐至极的契纹,但只是一闪便游龙似的爬到了顾从絮紧绷的腰线上,倏地原地消失。
相重镜融合神魂后,对所有法阵一眼就能认出来。
顾从絮那奇怪的契纹分明是残破的生死契。
但前世的他身死后,顾从絮身上的生死契不是也该随之消失吗,为何还会在身上?
相重镜眉头紧皱着,顾从絮听到声音,将披散在右肩的长发一拢,偏头漠然看了相重镜一眼。
相重镜一愣,对上这个陌生的视线,心尖微酸。
他试探着道:“三更?”
顾从絮蹙眉,随意将衣衫穿好,把散乱的发往后背一甩,快步走到了相重镜面前。
恶龙面无表情时瞧着异常强势,相重镜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下一瞬,顾从絮已经上前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
相重镜一愣。
顾从絮不说话,只是抱着他。
相重镜一时间分不清楚顾从絮是傻着,还是已经清醒了。
“三更。”相重镜道,“顾从絮,你还认得我吗?”
顾从絮口齿清晰,看着并不像傻的:“认得。”
“我是谁?”
顾从絮道:“主人。”
相重镜:“……”
相重镜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叫的腰都差点软了,强行站稳,抬手去推顾从絮,干巴巴道:“既然认得就松开我,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顾从絮手臂一紧,将他强势抱在怀里,不让他挣脱。
恶龙竖瞳一片涣散,明显是还没有彻底清醒。
“既然是我主人,为何要松开?”顾从絮问。
相重镜:“???”
相重镜根本想不通他的逻辑,匪夷所思看着他。
顾从絮挑眉,示意他仔细想想看。
相重镜看了他好一会,才发现这龙根本还没清醒,他瞪了顾从絮一眼,道:“先放开我,我把龙骨给你。”
顾从絮不想放开他:“就这样给吧。”
相重镜怒道:“你不放开我,那就别想要龙骨了。”
顾从絮神色一动。
相重镜知道龙骨对顾从絮的重要性,十分自信这个威胁能让顾从絮松手。
顾从絮思考好一会,才若有所思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不要龙骨,就能一直抱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