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沐浴完后回了房间,发现孔在矜已经打好地铺。
元照扫了一眼,道:“收起来,不必睡地上。”
孔在矜只好把被子重新卷起来,定定地瞧着元照。元照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单人床,道:“这是你的。”
孔在矜:“好。”
元照客气疏离,像是对一个刚认识的客人般,道:“我这里会熏香,你介意吗?”
孔在矜:“不会。”永远不会。
元照点上了十几块安神香,道:“熄灯了。”
孔在矜躺下,眼神不离他,道:“好。”
因为有人同居,他不方便饮酒助眠,只好多点了几块安神香。
和衣躺下,抱住一个长条圆枕,背对着孔在矜,等了好久,才浅浅地睡着了。
黑夜里,孔在矜怔怔地看着那熟悉的背影,伸手想去触碰,可是又怕是幻觉,是他长年累月痴心妄想的虚梦。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知道自己不配再站在师尊身边,甚至不配再喊元照为师尊……所以师尊不愿意原谅他,很正常,没关系的,他就这样看着,看着就好……
他已经待在师尊的身边了,仅仅这一点,就足够让他无比满足了。
安神香点太多又或许是那人就在眼前,失眠已久的孔在矜第一次感到了安心的困意。
第94章 论小孔雀如何找到他的大猫(二)
自从那日后,元照身后就多了个低眉顺眼的小尾巴。
腾蛇看那小尾巴越看越顺眼,因为只要他找孔在矜帮忙,孔在矜永远不会拒绝他,甚至主动找他说要帮忙。
只是让腾蛇有点不快的是,桃酒也喜欢孔在矜,自从孔在矜来了,桃酒就总是跑到元照的房间,一宿都不回来了。
腾蛇再次成为了独守空房的孤家老蛇。
今年的桃花的花期已过,如今是桃子的成熟期。
所以每次元照从桃林回来,无论是他的怀里还是小尾巴的怀里,都抱着好几个桃子。
这日,腾蛇吃着桃子,拉住了要跟元照出门的孔在矜,道:“哎哎哎,别走,看在你帮我洗衣服的份上,我告诉你点秘密好不好?”
孔在矜这么被腾蛇一拉,元照已经悠悠地走远了。
无奈,只好随腾蛇坐在客厅里,听他叽里呱啦地讲那些神界往事。
这会,凤和与龙安抱着桃酒路过,见腾蛇讲故事,便也进来听,当做消遣。
腾蛇见龙安来了,勾起一抹微笑,道:“主角齐了。那我可要好好讲了。不知诸位可知,前世今生?”
孔在矜瞳孔一震,第一次面对除元照以外的人产生情绪波动。
腾蛇观察孔在矜的神情,笑意更深了:“看来,在矜小友是知道的。”
孔在矜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随即,又恢复冷冷淡淡的神情:“嗯。”
龙安:“前世今生?那不是唬人的吗?”
凤和却是看了眼孔在矜:“腾蛇,你继续。”
腾蛇脸颊一侧的红鳞片似乎反光,他道:“在矜小友,你可记得自己的前世?”
龙安:“腾蛇,桃酒没理你,你是不是不平衡了?”
腾蛇瞪了龙安一眼,随即可怜巴巴地看着桃酒。
凤和无法,只好把桃酒给他抱。希望这能平复腾蛇因不平衡而拿孔在矜开刷的念头。
可这时,孔在矜却是浅声道:“记得。”
龙安:“?!”
凤和不敢相信:“你认真的?”
腾蛇怀抱桃酒,得意一笑:“我从不胡说。这些年,难道你们没发现,身边还有一个记得前世的人么?”
龙安指着腾蛇,似乎是听到了天方夜谭,问:“你?”
腾蛇抚摸桃酒:“除我之外,还有一个。”
凤和觉得这个世界不太对了,艰难地道:“元照。”
腾蛇点头:“你说的没错,就是元照小友。在世界重来后,他是我发现的第一个不按上辈子轨迹走的人。”
这句话有太多要解释的,腾蛇都慢慢地和他们讲明白,为什么世界要重启,又是于什么时候重启的。
凤和恍然:“怪不得元照总是知道很多事情。”
龙安也道:“我就说他怎么那么全能。”
就在这时,孔在矜紧紧盯着腾蛇,道:“师尊上辈子去昆仑做了什么?”
腾蛇笑道:“别急,这才是我要讲的秘密。而且,龙安后生,你前世被元照小友打得好惨啊!”
龙安:“……”他就知道。
“他上辈子去昆仑时,比这辈子几乎早了两百年……”
腾蛇幽幽地翻开满是尘埃的旧事,将元照如何惨、如何惨、如何更惨,直到用了血术,缓缓道来。
孔在矜听后,失神地弯了脊背,喃喃道:“原来,雪梅是这么来的……”
可是那个人,从来不告诉他,明明自己受了重伤,也不肯告诉他。
在瑾妃面前,那个人总是不肯露出一星半点的弱态。
龙安和凤和俱是不知说什么,只能叹息,这两人间的羁绊更加复杂了。
腾蛇陈述完事实,开始添油加醋地说:“你们是不知道,元照那个时候多惨啊,躺在被血濡红的雪地里,身上的衣服被野兽抓的破烂,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如果不是他前世今生都爱穿黑色,血染上去跟浸水似的,那绝对跟血人一样……”
“……我在远处看得都疼啊!而且那个地方用不了修为,所有灵丹妙药吃下去,没有修为化开,只能等它慢慢起药效!那个慢得啊!元照受伤的速度,远远高于他治伤的速度……”
“……而且啊,他没吃没喝,若是实在扛不住了,就吃地上的雪!这样的他居然只靠着一把剑,在雪山上和那些野兽搏斗了一月!这真的让我无比佩服……呜呜呜呜!!”
腾蛇难得地说了句真话,就被一个桃子塞住了嘴!而且那桃子冲过来的力道极大,撞得他牙疼!
腾蛇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黑影笼罩!
他抬头望去,见到的是元照黑如阴云的脸!而且,元照身上的寒气,仿佛让他提前来到了冬天!
元照什么时候来的,居然没人告诉他?!这群没良心的知不知道他冒着生命危险给他们讲秘密啊!!
元照“笑眯眯”地道:“腾、蛇、神、君,请问你中午想吃点什么?”
腾蛇:“唔唔唔……!”
他不敢了,他错了……!求放过啊!!
元照似乎很认真地听他说,然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原来腾蛇神君,想吃蛇、羹啊?”
腾蛇:“呜呜呜!”他不吃蛇羹,不吃!
元照又是点头:“原来腾蛇神君十分想吃啊,我明白了,那请神君割下你那碎得不行的嘴,给我用用,如何?”
腾蛇:“!!!”谁来救救他?!
这时,孔在矜声音发颤地唤了元照一声:“师尊……”
元照松开腾蛇,面色冷峻,道:“腾蛇说的胡话,你们敢信?”
凤和却是极其肯定地道:“是真的。”
元照身形一僵,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没他说的那么惨,你们随便听听就算了。”
说完,他逃也似的离开了。
孔在矜听他承认,神情痛苦。见他离开,当即脸色苍白,即刻小跑跟了上去。
凤和:“唉。”
龙安难得地叹气:“唉。”
元照和孔在矜,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师尊,你等等我。”孔在矜小跑过去,抓住了元照的衣袍一角。
元照被腾蛇爆了那么个秘密出来,实在羞耻不已。
他没有回头,停下脚步,任孔在矜拉着,深吸口气:“你想说什么?如果是问那是不是真的,我只能说部分属实。”
“我……”孔在矜一时语塞,他能说什么?
说我用你付出那样代价取得的剑背叛,你是不是很难过?可他怎么问得出口?!
元照继续往前走:“不要听腾蛇胡说。”
孔在矜死死拉着他的衣角,良久、良久才应:“嗯。”
他没有资格问元照,腾蛇的话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罄竹难书的他还能抓着那个衣角,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他得学会知足。
知足,他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学会。可是他现在必须得会,不然,师尊就会更加讨厌他了。
时间悠悠而过又是几月,凛冬已至。
孔在矜依然是元照身后的小尾巴,元照依然是以比对其它人生疏的态度待他。两人的关系仿佛只能停在这一步。
可是孔在矜想,这样也够了,比起长长久久见不到师尊的无尽岁月,他已经很满足了。
天上飘飘扬扬下起了大雪。
龙安忍不住吐槽:“腾蛇,你之前设计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腾蛇裹紧衣服:“我这不是想着下雪有情趣点吗?”
龙安抱紧了暖和的凤凰,道:“如果不是我们体质好,这会已经被冻死了。”
凤和嫌弃地道:“你好冷,离我远点。”
龙安有些委屈:“昨晚你不是这么说的。”
凤和:“……”他就不该说话。
腾蛇:“年轻人啊……啧啧啧。”
元照看了眼大雪,又看了眼腾蛇,道:“幸好那些桃树是灵桃,不怕冻。不然……”腾蛇打了个哆嗦。
孔在矜抱着桃酒,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眼神紧紧跟随元照。
元照对他的注视已经习惯,不对此做出评价,只道:“那条溪也冻上了。幸好提前取了水,我放在储物袋了,诸位有需要自行去取。”
腾蛇打了个哈欠,道:“我想冬眠了。”
元照:“记得在自己房间。可以变回原形,但是要注意尺寸。”
腾蛇伸了个懒腰:“好,那我回去了。”
过了几日,腾蛇忽地跑了过来,恹恹欲睡地对元照说:“不好了……桃酒进了我房间……被我原形吓到……跑了。”
元照不以为意:“桃酒是神兽,冻不死。”
腾蛇继续道:“孔在矜跑出去追了,现在过了些时辰,他们还没回来。”
元照去厨房的步子一顿,问:“往哪跑了?”
腾蛇指了个方向,再也控制不了睡意,倒下了。
元照蹙眉,凤和与龙安尚在房内,那只能他一个人去找了?
啧。
不过元照还是诚实地出了竹林小院,在一踩就埋没了半个小腿里的雪地里疾步前行。
心里有点烦躁:在哪在哪?那家伙找猫找到哪里去了?!
倏忽间,在寂静的雪地里,他听到了一点细微的碎裂声。
认真分辨,他脸色大变,那是冰裂的声音!
他以最快速度跑去了溪边,果然看见孔在矜趴在冰面上,怀里是瑟瑟发抖的桃酒,正一点一点往岸边靠。
溪水虽浅,可是这大寒天的从冰上掉到冰水里,绝对不大好受。
孔在矜似乎听见了声响,惊喜地看见了元照,抿唇浅笑。
元照忽然松了口气,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孔在矜还差一点,手就够到了岸边,可是冰已经裂的差不多了,溪水翻溅,孔在矜果然掉到了冰水里!
然而,他把猫高高举起,生怕让猫沾了半点冰水!
这家伙。
元照凝眉,半只脚踏入了溪水,俯身把他从水里捞起来。
元照扶着他的臂膀,让他能够在寒冬里站立行走。可是他的嘴唇很快就被冻得乌青,身上结了冰霜,步子也越来越小。
一阵寒风吹过,桃酒不安地叫了一声。
孔在矜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元照皱眉,他们这还没走几步,孔在矜就冻成这样,更何况他们离竹林小院还有段距离,这要怎么回去?
孔在矜乍然打了个喷嚏。
桃酒被吓了一跳,想要再跑,却忽然看到元照的眼神比风还冷,当即打了个哆嗦,安分下来。
元照无奈,只好弯腰,将人拦膝抱起,用意念取了个毯子,使毯子刚好落到怀里人身上。
孔在矜的头靠在元照的胸膛上,听着那久违的强有力的心跳声,觉得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起来。
孔在矜失神地想,太好了,这里还是跳动的。
那人走的极稳。孔在矜缩在他温热的怀里,无比安心。
那人的一个抱,对如今的孔在矜来说,都是奢侈的,都会让他受宠若惊、无比爱惜。
他已经好久没被抱过了……
“别睡,快到了。”元照见他那么久没动静,以为他睡着了。
孔在矜哪里舍得睡觉,他恨不得将抱着他的人的每一个呼吸都记在心里,哪里有心思睡觉?他摇了摇头:“没睡。”
元照身体忽地一僵,然后快步走进竹林小院,将他放在床上,道:“我去烧热水,你等等。”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孔在矜想喊他,可是却发现自己喊完后应该是无话可说,便眼巴巴地目送他离开。
桃酒回到竹林小院,感到安全,立刻离开了如同座冰雕似的孔在矜。
孔在矜独自一人回味了刚刚的拥抱,觉得自己今天格外的幸运。
如果不是格外幸运,他今天怎么能得到一个拥抱?
感觉,好开心。
他傻傻地乐了好一会,猛然打了个哆嗦,才记起来自己身上还有湿透的衣服。缓慢地站起身,将身上的衣袍一件一件解开,褪去。
衣服在大冷天里沾了水,又经过他刚刚那么一晾,结了些冰霜,有点难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