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乐愣了好几秒，突然试图爬起来，由于扯到了手上的针头痛得倒吸一口气。
白胤赶紧站起身，微微蹙眉：“你搞什么？想死直说。”
余乐焦急道：“我现在还在第一星卫星吗？”
“当然不在了。”白胤表情微妙，“你总共都昏迷半个月了，还差一周我们就可以抵达第八卫星了。”
“我得回去！”余乐心慌不已，“原缪……”
“原缪？听说他在星舰站沦陷时，试图开着军舰试图独闯无人区，然后受了重伤……”
白胤恍然大悟：“不会是为了去救你吧？”
“他，他……”余乐有些语无伦次。
“应该没什么事，不然新闻早该报导了。”白胤欣赏着余乐的慌乱惊惶，“不过你想回去是不太可能了，具体我让老大来和你说吧，我得去睡觉了，困。”
余泞是在二十分钟后到的，余乐没想到白胤口中的老大竟然坐着轮椅，他的腿毫无动静地放在踏板上，好像毫无知觉。
除了残疾这一点，余泞给人的第一眼必然印象深刻，不像是一个海盗头头，倒像是经历了岁月沉淀，经历了风浪打磨后，一副随性淡然的模样。
单从外表余乐判断不出他的年龄，但他确信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他犹豫地开口：“你好……”
余泞声音平静：“你好。”
“你……”余乐抿唇，“我们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余泞笑了一下，周身的冷淡褪去很多，变得亲切了些。
“救你是受人之托。”
“……”
余乐不明白受谁之托，才会让余泞不顾危险地闯进无人区去救他。
“是你父亲。”余泞拍了拍自己的腿，“我欠他一条命，当初若不是他，我废掉的就不止是这条腿了。”
“我父亲还好吗？”
余乐眼眶有点热，大概猜到余元基之前说去见个小朋友说的应该就是余泞。
白胤在一旁听着饶有趣味：“所以他不是你那个白月光？”
余泞微微蹙眉：“……什么白月光？”
“我们又不瞎，你书房里不是摆着一个相框？”
不知道是经历了时间的打磨，还是被特殊的液体浸泡过，照片已经泛黄，根本看不太清照片上的人是谁。
“……你是蠢吗？”余泞朝余乐颔首，“他才二十岁。”
“推测嘛，毕竟小莫桉那醋味都快熏死我了。”
白胤笑眯眯道：“你们聊吧，我走了，聊完了记得再让这位小可爱进医疗舱来个全身检查，我醒了再看。”
余泞微顿：“找机会把莫桉分配到阿火手下去吧。”
“你在逗我？”白胤嗤笑着摊手，“你自己的桃花自己解决，我可不想当这个坏人。”
余泞：“……”
他揉了揉眉心才看向余乐：“你父亲很好，他知道你醒来一定会很高兴，但我无法联系他，不过他知道你很安全。”
余乐松了口气：“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余泞笑了下。
“……什么意思？”余乐心中微微颤动，“我……回不去了？”
“回得去。”余泞轻叹，“但你会立刻被抓起来。”
“为什么？”余乐愕然。
“你们无人区这次沦陷，是因为一个名叫谭青的Alpha和她的Jinx晾下的大祸，她在死前给好几个人发了定位，大概意思是让人去救你。”
余泞缓缓道来：“可能她是好意，但在别人看来，她一个被控制的叛徒……”
“……”余乐心蓦得一颤。
“当然，这不是重点。”
余泞敲了敲扶手继续道：“重点是，你们的原木喜上将，就着谭青因受Jinx控制叛变的例子，提议立法严查所有拥有半虫基因的人类，一经查明——”
“立即处死。”
第66章
“疯了……”余乐低喃道。
“他一直挺疯。”余泞颔首表示赞同,“除此之外，他提议所有检测出信息素熵值为负的Alpha均不可以入军入政。”
jinx无法检测出来，所以很难判断。
但&zha的信息素却很好检测,当一个Alpha和所有的Omega匹配度都为零的时候，那么意味着他的信息素熵值极大可能为负。
原木喜这是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余乐慌了：“那原缪怎么办,他……”
余泞转动轮椅,按下床边的一颗按钮，床侧的医疗舱缓缓升起。
余乐知道他是让自己先做检查，他费力地拖着身体下床,补充完后半句：“……就没办法入军队了吗？”
余泞靠着椅背,神色淡漠：“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儿子，自然不愿意原缪将来成长为他的劲敌。”
另一方面，他自己“以身作则”,拿自己的儿子先开刀，那么其他人对这条法案的反对的声音也会小上很多。
你看他都大义灭亲了，应该没什么阴谋吧？
很多政客都这么想，就别说普通人了。
这条法案一出示,很多普通人恍然大悟，也纷纷不吝啬自己的自己匮乏的言语。
——和虫族在一起也太恶心了吧？
——这种小孩就不应该出生，有悖伦理道德。
——就算这些虫族和我们长得没什么区别,但我还是觉得很恶心，它们根本不安好心。
——低等生物始终是低等生物,也只会弄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恶心我们。
——上面这话过了点吧，毕竟到底还是我们人类抢占了虫族的生存资源,它们的报复行为也情有可原。
——上面那个，说的就是你，你是吃虫族的卵液长大的还是吃白米饭长大的？吃里扒外的狗玩意儿。
——不至于这么激动吧,祖辈犯了错我们后辈就应该用语承认他们的错误，而不是一味地掩盖错误、自欺欺人。
——某些不要脸的人真就站着说话不腰疼呗，一边心安理得，享受着先祖辛辛苦苦给我们争取来的生存资源与空间，一边嘴巴还跟吃了屎似的不干不净指责着先辈的错误，你们也配？
余乐靠在医疗舱内，小腿那处刀刮一样地疼。
“你的小腿险些就废了。”余泞看了他一眼，“好在我们军舰上现在的医疗资源不比联邦差，才勉强挽救，在抵达第八卫星之前，你最好和我一样做轮椅。”
余乐愣了一下，看向余泞的腿。
余泞的上半身看起来并不瘦，肩很宽，紧绷的衬衫印出了他曲线硬朗的肌肉线条，但那两条腿却藏匿在裤子里空荡地令人心慌。
“别担心，你只要好好养伤别闹腾，就不会变成我这幅鬼样子。”
余泞自嘲一笑：“当初你父亲救了我之后，试图挽救我的腿，但那时候的医疗资源不够充足，我们也没法光明正大地进医院使用设备，于是等你父亲想办法将我安全地送到第八卫星时，已经来不及了。”
“……抱歉。”余乐呐呐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入医院，但想想也不会是什么令人高兴的理由。
“你道什么歉？”余泞失笑，笑意未达眼底，“我这辈子，只恨过一个人，也只记挂着一个人，可仇人不能死，记挂的人难见，当真没有比我活得更失败的人了。”
“你比我幸运多了。”他淡淡地说，“所以要好好活着，活着才能等到和你的Alpha重逢的那一天。”
“……”余乐沉默着。
光蓝星系有多辽阔？
光蓝星系有上百颗行星，每颗行星居住的人数以亿为单位，少则几亿，多则几十亿，人海茫茫，余乐不知道将来他该在何种情形下和原缪重逢。
“阿音，灌入营养液。”余泞不知在对谁说。
余乐还没问出口，就听见了一道传来一道拟人化的女声从四周传来，他听不出方向。
“好的主人。”阿音说，“您已到了该午饭的时间。”
“等会再去。”
“好的。”
“这是……”
“这艘军舰是我们的主舰，阿音是掌控着这艘军舰的智能程序，她无处不在，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叫她。”余泞笑了笑，“当然，她只会给到你合理的帮助，有危害于我或会危害到军舰的要求她不会听。”
余乐问：“她只服从你吗？”
“当然，我是她的第一管理员，也是唯一一位管理员，阿音的等级仅次于联邦的鸿蒙系统。”
余乐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若是往常，他一定很感兴趣，可如今他和原缪分隔这么远的距离，他满心都是原缪怎么样了？
伤得很重吗？会不会很疼？原缪就算疼也只会忍着，如果他在还可以给原缪抱着给他呼呼伤口哄他开心。
也或许原缪已经醒来，那原缪知道他的安危吗，原缪会不会很痛苦，会以为，会以为他已经死了吗……
余泞看出余乐忧心忡忡，他万千思绪都化为一声叹息：“别太担心，之前还在第一卫星时，我听你父亲说原缪已经醒了，没有大碍。”
“……”余乐心里微松，“那就好。”
余泞说：“你只要等着就好，等你的Alpha来接你回家。”
“……什么意思？”余乐一喜，“原缪知道我在哪吗？”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但听最新消息，他已经领了军令随时准备前往前线。”
余乐一怔：“你不是说，原木喜禁止所有信息素熵值为负的Alpha……”
“是这样，但作为让步，这条法案还有一条标准，只要Alpha的Jinx已经死亡，以上所有条例作废。”
“死亡？”余乐有些茫然，可他还活着啊……
“你还记得你被损毁的光脑吗？光脑只要没有伤及根本，即便损毁部分硬件也不会影响全息监控。”
余泞缓缓道来：“你父亲捏造了一份你已经死亡的虚拟视频，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原缪的Jinx，且为了不被控制跳入星海自杀身亡。”
余元基直白地放出自己拍摄的全息视频，阐述当年怎么被一个虫族女人骗过，又怎么拥有了余乐这个孩子，到最后余乐和原缪的相遇……
其中真情实意有，更多的却是余元基的计策。
医疗舱门已经打开，余乐艰难地回到床上，他颤着声音说：“如果原缪也这么以为……”
“我认为你的父亲会给他一定的暗示。”余泞说。
“……我能联系我爸吗？”
“不行，现在第一卫星下所有高官都在被严查，所有信息通讯来源都处于被监视的状态。”
余泞很浅地勾着唇：“有点耐心吧，终有一天，他会来到你身边。”
第67章
网络上那些恶言恶语余乐第二天才看到。
昨天他醒来后,和余泞聊了好些时间，结束后已经很疲惫了，只能遏制住心中对未来的忧心、对原缪的想念沉沉睡去。
第二天再醒来,余泞已经给他准备好了轮椅：“语音遥控就好，装有智能系统，或者也可以叫阿音帮你操控。”
“好的。”余乐感觉小腿还很僵硬，应该是伤到神经了。
“这是你的新身份。”余泞递给余乐一个光脑，“你记得仔细游览一遍你的身份信息。”
余乐微怔，他将其扣在手腕上,刚打开就见面前跳出一段全息视频,里面的人余乐再熟悉不过。
他脱口而出：“老爸！”
喊完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太对,影像里的人是余元基没错,但比现在显得年轻很多,没有当下那么稳重，也远没有现在那种老油条的感觉,视频里的他有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意气风发的张扬感。
余泞微不可见地扬了下嘴角,悄悄先行离去,不打扰余乐观看他父亲多年前留给他的影像。
全息影像一比一还原，余乐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和年轻的老爹面对面坐着，老爹还在紧张地整理衣襟,像是对这场相遇极为珍重。
那一刹那,余乐有了一种两段时光交汇的恍惚感。
下一秒,余元基的开口就打破了余乐的幻想。
“狗蛋儿。”余元基正襟危坐,只是嘴里的话却不那么和谐，“你看到这段影像时，应该二十岁朝上了,不是说Jinx分化都比较晚吗。”
“？？”余乐心里的复杂情绪一扫而空。
狗蛋儿叫谁！？？
“哦哦我忘了，二十岁你应该有了个正经的名字，狗蛋儿是你的乳名，你这会儿六岁半，可喜欢这名字，抱着人家漂亮小哥哥说要娶他当新娘，还说自己名叫狗蛋儿。”
“……”余乐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处。
这漂亮小哥哥不用想就是原缪了，得亏原缪没拿这事来笑话他，不然他挖土把自己埋起来都保不住这张脸皮。
“当时我纠正你叫余乐，你死活不愿意改口，人家漂亮小哥哥叫你乐乐你还瘪着嘴哭，非要人家喊你狗蛋儿才肯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余元基说着说着眼睛就充满了嫌弃。
余乐内心充斥着拒绝：那一定不是他！！
“不知道你看到这段影像时，还喜不喜欢狗蛋儿这个称呼，但你老子我叫习惯了，就这么喊吧。”
余元基端坐在椅子上，轻轻吸了口气：“当初给你大名取余乐，是希望你这辈子高高兴兴地就好，我不知道你这辈子能有多长，十年？五十年？我更无法预测未来的世道会发展出什么样的变化，当人们发现Jinx的存在，真的能容忍半人半虫基因的你们存活在身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