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攀着藤蔓勉勉强强爬回了高坡，跌跌撞撞地朝星海的位置走去。
　　余乐走一直走到了白昼到来，他知道自己不能睡，否则这么低的温度他只会冻死过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夜身上沾染多少虫族的黏液，所幸没怎么遇到曼坦蛇，否则他现在应该已经进了蛇腹了。
　　不过这一路挺奇怪，他陆陆续续遇到了虫族，却基本没有成群的。
　　他苦中作乐的想，幸好没遇到，要是遇见了他恐怕就要先虫族一步杀死自己，就不用担心被感染后对原缪作出什么不利的事。
　　星海一如他昨夜梦里那样绚烂美丽，不过唯一的区别是，站在海边亲吻的两人并非原缪和‘他’，而是谭青和一个余乐没见过的女孩子。
　　这不是梦，谭青自然看见了余乐，她怔了一下：“你怎么还在这！？”
　　余乐愣愣地张口：“我和队友们还有教官走散了……”
　　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谭青怀里的那个女孩，脸上遍布着一股麻木的呆滞，就像是……傀儡一样。
　　“……”谭青长叹一声，眼神复杂，“你还不知道吗？星舰站已经沦陷了。”
　　余乐错愕地向前，“怎么可能？不是说无人区的星舰站防御仅次于帝都的星舰站防御吗，怎么会，怎么会……”
　　“因为我。”谭青眸色带着痛苦，尽管这不是她的本意，可她确实在内部中断了星舰站的防御，她的Jinx感染了她。
　　现下没有人知道，甚至包括原缪都不清楚，无人区星舰站的部分防御地图是谭青设计的。
　　当年她腺体被毁，再入军区也没太大作为，军区也不会收一个精神力受损的Alpha。
　　于是她便开始了自己的老专业，做防御策划。
　　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当真是上天给的，无人能及，一颗闪耀的明星即便失去了腺体也依旧闪耀，很快她的拟定的第七版防御策划图便被无人区采用。
　　谭青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女孩，轻声喊了句：“囡囡……”
　　怀中人露出一个软软的，但实际没有一点温度的微笑：“我在呢。”
　　谭青痛苦地闭了闭眼，她本以为，囡囡的腺体中的感染源早已清洗干净，但实际上并没有，只是一直蛰伏着，等到今时今日，再来利用她。
　　所谓离婚，不过是抛给谭青的诱饵而已。
　　从谭青在帝都走上星舰前往无人区那天开始，她的意识就已经沦陷。
　　那天在星舰酒馆里，她在无意识中，本想带走余乐，没想到原缪突然到来。
　　直到在中断星舰站防御前一刻，她的意识终于从无限深渊清醒，可她还是输入了秘钥。
　　因为她的Jinx拿着用力捅向自己的心脏，第一刀还未下去，谭青便如她所愿输完秘钥按下了按钮。
　　她没办法拒绝她，特别是当她的Jinx拿性命威胁她时。
　　谭青本能地服从Jinx的意愿，可等她清醒过来，自己却几乎窒息，犹坠冰窖一样浑身发冷。
　　她做了什么？她毁掉了联邦二十多年来好不容易稳固的防御，这里还有一千多位学员，她在做什么？
　　谭青恨不能杀了自己，她以最快的速度以管理员权限给无人区所有人员发送警告：立即撤退！
　　可光脑被毁的余乐根本没收到这条警告。
　　余乐双手握拳，看着那个瘦弱的名叫囡囡的女孩：“她是……”
　　余乐一直以为，谭青的Jinx是一位男Beta。
　　“我的Jinx。”谭青苦笑道，“与你和原缪之间相比，她可真算是……我的厄运。”
　　余乐嗓子干涩，身上数不清的小伤口针扎一样的疼，小腿被穿破的位置已经止住了血，但因为发炎让他小腿神经咚咚地跳，一直跳到了嗓子眼。
　　他听见自己问：“我哥……原缪有没有事？”
　　“之前没事，不过现在大概有事了。”谭青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没有什么温度。
　　“星舰站已经沦陷，原上将虽然意外到来，但他没有带多少军力，已经撤退，原缪受了重伤被强制带走。”
　　余乐心里提了一口气：“重伤？严重吗？”
　　谭青古怪地看着他：“还有心情关心原缪？你是真没意识到你当下的处境还是在装傻？”
　　余乐愣愣的：“……”
　　谭青无奈：“星舰站沦陷，意味着这个星球已经被虫族全然占领——”
　　“余乐，你走不掉了。”
　　难怪他一路上没遇到多少虫族，难怪邱泽并不急着追他，原来他早已是盘中餐。
　　余乐有些呆愣，或许是伤口太疼，又或许是满身疲倦让他的大脑思维缓慢，知道自己深陷虫族大本营的第一想法，竟然只是：“他没事就好……”
　　谭青握住囡囡的手，垂眸看着女孩木然的瞳孔，口中的话却是对余乐说的：“他本来不会有事，重伤不算什么，医生会治好他，但你如果死了，你觉得，他离死还远吗？”
　　余乐已经没什么力气，他瘫坐在地上，半晌才反应过来谭青的意思。
　　在此之前，其实余乐并没有真正意识到Jinx对Alpha意味着什么，即便余元基曾说，沉迷于Jinx信息素的ALpha就如同一条下贱的狗，余乐也没有多少真实感。
　　毕竟原缪虽然爱他，但其实与Jinx和&zha之间的信息素羁绊没多少关系，尽管他作为原缪的Jinx，原缪也并没有真的对他百依百顺，显得有多少低贱。
　　这让余乐几乎一顿认为，自己除了多个腺体能被原缪标记之外，和其他AB情侣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个失去Jinx的Alpha，到底要怎么活呢？”
　　谭青吻着怀中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无神、失去自主意识的双眼。
　　她笑了笑：“余乐，祝你好运。”
　　余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谭青抱起自己的Jinx，朝星海深处走去。
　　“别这样……”余乐意识到谭青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他跌跌撞撞地爬起，试图阻止。
　　谭青没有理会身后的动静，她抱着自己的Jinx，身体发颤却坚定地向深海走去。
　　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她已泪流满面：“囡囡，我一想到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我的心就好疼啊……我怕你疼，怕你害怕，所以囡囡……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她的囡囡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而她是同谋。
　　死亡早已无法弥补过错，可谭青做不到继续活着。
　　她亲手带着她的Jinx，一起赴死。
　　余乐瘫坐在水面上，周围五彩斑斓的小鱼跳动起来，像是为那对赴死的情人伴舞。
　　星空依旧烂漫，余乐麻木地看着谭青沉下的方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不过是和原缪走散睡了一觉，醒来无人区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余乐有点想哭：“原缪……我好想你。”


第65章
　　“哟,醒了？”
　　余乐缓慢地眨动着眼睛，视线一片模糊，只隐约看见几个重影在晃来晃去。
　　头很疼,浑身都疼，有一种睡了很久没有活动的酸麻感。
　　“原缪……”他喃喃道。
　　“原缪可不在这里。”余乐听见面前的重影开口,声音带着特别的磁性。
　　余乐没能继续开口,嗓子太疼了，头很沉，他拼命地想睁大眼睛清醒些,可没能如意。
　　“又晕了？”穿着白大褂的白胤微微挑眉,看向旁边坐着轮椅的男人。
　　“让他躺着吧。”男人看向白胤，“别碰他。”
　　“泞哥，不至于吧？”白胤啧了一声：“我在你看来就是这种人？”
　　“他不是你可以乱来的人。”余泞淡淡留下一句,对随身的AI说，“去主厅。”
　　“好的，主人。”AI控制着轮椅的转向，留下余泞的背影逐渐远去。
　　余乐再次醒来是三天后的事了,这还是从他旁边这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口中得知的事。
　　白胤从属下口中得知余乐醒了的时候，就不急不缓地走进了房间。
　　他望着余乐露出了一个轻挑的笑容：“又睡了三天，我还以为你不会醒过来了。”
　　余乐张了张口,想问这是哪里，原缪在哪,却发现自己说出的话消散在空气中，喉咙只发出了两声嘶哑难听的低音。
　　白胤看向从始至终站在一边抿着唇的男孩：“小桉,人家醒了也不知道给人家倒杯水。”
　　莫桉有些不情不愿地倒了杯水，用力地往床边柜子上一拍，水花在周围溅了一圈,他转身就走。
　　白胤蹙眉：“你脾气要收敛点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余泞赶走。”
　　莫桉脚步一顿，冷冷地瞄了一眼余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余乐愣愣的没弄清楚情况，他端起水喝了两口润润嗓子，缓了半天才开口道：“是你……救了我吗？”
　　白胤好笑地摇头：“我可没这个兴致，为了救你我们折了三架军舰，才勉强从星海上开路把你从无人区带了出来，你在我心里可没那三架军舰值钱。”
　　余乐浑身一颤，星海两个字瞬间勾起了他美好以及昏迷前噩梦一样的经历。
　　他和原缪失散，无人区沦陷于虫族手中，谭青抱着她的Jinx跳下了星海，独剩下余乐一个人。
　　他那时处境下的害怕、恐惧，还有谭青的死亡带来震撼与痛苦，都让他跌入了深渊一般的绝望。
　　最后他看见了悠闲走来的邱泽，那个曾被他视为最好朋友的邱泽。
　　“何必挣扎呢？”邱泽用余乐从未感受过的陌生语气说，“虫族也可以成为你的家。”
　　余乐当然不愿意让自己受于虫族的控制，哪怕不是为了原缪，单单他被虫族母亲抛弃后，是身为人类的余元基将他抚养长大这个事实，他就不可能接受虫族这个身份。
　　余乐只是有很多不解，他颤声问：“翟莉是你杀的吗？”
　　“怎么会，她明明死在了熊珂手上。”
　　“可熊珂受你控制对吗？”余乐抿着唇。
　　邱泽眸光微闪，神色微顿：“是。”
　　余乐沉默半晌：“你还是邱泽吗？”
　　邱泽轻叹：“你认识的一直是我。”
　　余乐身体止不住地颤。
　　在此之前他还在想，邱泽可能只是被感染了，面前这个样貌一样神色陌生的家伙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邱泽，但事实却打破了他的幻想。
　　“人类社会中，还有很多个我，这是我族在人类社会中存放的‘眼’。”邱泽伸长手壁，几条触手慢慢地从他袖口中钻了出来，朝余乐的方向探去。
　　“别挣扎了，人类都是一群道貌岸然又虚伪的狗东西，回归母族的怀抱不好吗？”他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蛊惑。
　　余乐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在摩天轮下，他抬头问原缪：“你是不是你很讨厌虫族？”
　　“是。”
　　余乐记得自己的回答：“那你讨厌的我也讨厌。”
　　余乐站起身，用尽最后的全部力气奔向星海。
　　他不能被感染，他不能成为一具自以为活得清醒实际只是一个傀儡的半人半虫……
　　他不能让原缪和谭青一样……
　　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余乐跌跌撞撞地奔向星海深处，身后的邱泽轻叹道：“何必费力挣扎呢？”
　　他的触手突然加快了速度，眼看就要绕到余乐前方探入他的腺体，却见不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十几架星舰，一道锋利的四角镖冲着他的方向袭来，分毫不差地斩断了他的匕首。
　　邱泽倒吸一口凉气，低声咒骂：“操！”
　　他着实有些不甘心，武力悬殊太大，他再上前怕是被炮火轰成渣渣。
　　好在身后的虫群已经前来支援，他用独有的族内声韵传递着自己的命令：“追上去！就算抢不走Jinx，也要留下几架星舰回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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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乐沉默良久，“那是……”
　　“余泞，我们老大，他要救得你。”白胤饶有趣味道，“你真跟老大有过一段情？”
　　余乐一蒙：“什……么？”
　　白胤挑眉：“刚刚那小家伙叫莫桉，被老大在贫民窟捡回来的，知道老大为了救你不惜火力这会醋得不行呢。”
　　余乐懵了，他压根不认识什么余泞，虽然他记忆不完整，但七年前他才多大？
　　十三岁！
　　怎么可能跟谁有过一段情？
　　白胤眨了眨眼：“难道是我误会了？”
　　“你肯定误会了，我长这么大只喜欢过一个人。”想到原缪，余乐心情又低落了些。
　　“好吧。”白胤耸了耸肩，“这段时间昏迷，你一直喊着同一个名字，原缪是你小相好？”
　　“……他是我男朋友。”
　　“都一样。”白胤拉开椅子坐下，手臂随手搭在椅背上，“他可是那个大魔头的儿子……”
　　余乐一愣：“大魔头？”
　　“可不是大魔头么。”白胤冷笑道，“第一个以扰乱星系次序的理由提出，所有的海盗一经抓捕都当处以死刑的狗玩意儿。”
　　余乐愣住了，他听过这个议案，但后来被联邦否决了，因为引起了民怒。
　　星际海盗的存在对普通平民并没有太大的影响，特别对于第八卫星区域下的贫民窟人们来说，星际海盗每年给到的救助要比联邦还要多。
　　“你们是海盗？”余乐愣住了。
　　“不然呢？你觉得还有什么第三方势力能有这个军力在被虫族包围的情况下，把你安然无恙地带出来？”
　　余乐：“……”
　　白胤笑眯眯道：“不过但凡我们再晚一分钟，不仅救不了你我们自己都得折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