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越想越难过，拿起脱下的队服，盖在了自己的脸上，不让别人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
　　因为隔着一层布，现场的声音似乎变轻了，他从紧绷的精神状态中慢慢松懈下来，眼皮越来越重……脸上的衣服突然被后方扯了一下。
　　后方是观众区。
　　但他坐的位子太偏，是全场边沿，而这场比赛的上座率不到百分之六十，所以没什么人。
　　小皇子皱着眉头把衣服抓下来，一抬眼，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张倒着的讨厌鬼的脸——不是那个菜。
　　“队友比赛，你在干什么？”蔺琛捏了捏他的揪揪。
　　小皇子呆了下，似乎疑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随即，回过神似的猛地坐起，扭过身，两手护住揪揪，警惕地看着他。
　　他的动静有些大，蔺琛怕引人注意，急忙戴上平光镜：“你怎么每次看到我都一惊一乍的？”
　　小皇子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反正看到他，自己就浑身不舒服。
　　他一紧张，讲话就又文绉绉：“你来做甚？”
　　蔺琛来魁海市办事，因结束得太早，机票还没到时间，就来看看魁海市市内挑战赛的最后一场，没想到碰到了小粉丝的比赛。
　　刚才看小粉丝与队友起了冲突，很难过的样子，他好心过来想安慰几句，没想到对方看到他不但不惊喜，好似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防备。
　　扎小揪揪的情谊呢？
　　送到酒店门口的情谊呢？
　　他心里有些不高兴，拿起手里的拐杖，在他面前扬了扬：“喏，我来看看我的医疗费。”
　　小皇子气势一下子就没了，结结巴巴地说：“近日，手头略紧。”
　　看他难为情的样子，实在有点可爱。蔺琛突然后悔当初没有给真实的联系方式了，但看对方的态度，应该也没试过那个号码。
　　反正以后会在赛场上遇到，加一个也没什么。
　　蔺琛掏出手机：“你的心信。”
　　小皇子老大不愿意，摊开双手：“没带手机。”
　　一个手机递过来。
　　“在这里。”
　　阳画城聚精会神地看着比赛，头也不回，但手机准确无误地送到了小皇子和蔺琛之间。
　　……
　　小皇子接过手机，干巴巴地说：“找到了。”
　　蔺琛挑眉：“嗯，可以加了。”
　　小皇子想，这个时候如果有什么人什么事来阻止就好了。可惜，一直到两人的ID互相出现在对方的心信朋友圈里，都顺顺利利的。
　　不过没关系。
　　他是黑粉，可以拉黑对方。
　　小皇子很快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大越福王。”
　　蔺琛低声念了一遍。刚刚比赛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这个ID，当时还不觉得，现在读起来，竟觉得矜贵可爱，与眼前的少年般配极了。
　　他抬眸，却发现对方见了鬼似的瞪着他。
　　“你又怎么了？”
　　对方诧异的次数太多，蔺琛已经习惯成自然。
　　小皇子捂着胸口，平复心跳。他讲不出缘由，可蔺琛念“大越福王”四个字的时候，他真的感觉到了头皮发麻，心跳加速的极致惊慌。
　　一次两次还好说，可他每次见到对方，身体都会像警钟一样疯狂撞鸣，绝不是平常情况。
　　想起医生哥哥对他的诊断——选择性失忆症。
　　他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又恰巧与蔺琛有关？
　　两人说得太久，已经有好奇的观众和媒体往这边张望。
　　蔺琛处理这种情况驾轻就熟，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在其他人聚集过来之前，他从容地戴上了口罩，站直身体。
　　走之前，他还特意戳了下小皇子的揪揪：“你应该不会为了赖账，拉黑我吧？”
　　刚才的确这样想，不过怀疑他和自己失去的记忆有关后，小皇子改变了主意。
　　对方三番五次出现，实在可疑，说不定暗中酝酿着什么阴谋。自己干脆将计就计，假装不知，与他虚与委蛇一番，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小皇子想了想，将当初王叔送给他的一直存在手机钱包里的五百块钱转了过去。
　　蔺琛的ID叫“Rot”。
　　小皇子用手机里的中英翻译软件查了下意思，发现是“腐烂”。直到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蔺琛用的是德文。蔺琛那时候还说：“可能就是受你影响，我才腐了。”
　　不过现在，小皇子还不明真相，不由对蔺琛的印象更差了，觉得此人自认腐烂，不以为耻，可见其堕落。
　　大屏幕里，单梦龙用了蔺琛当年用过的战术，且十分奏效，阳画城忍不住大声吹捧：“我蔺神真是无与伦比！”
　　小皇子小声补充：“无与伦比的腐烂和堕落。”
　　“什么？”
　　“我们公会打得真好。”
　　“是啊是啊。”
　　十五岁的少年又快快乐乐地看起了比赛，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才与偶像擦肩而过。
　　神龙后裔公会最终以8:2的优势，高分拿下当日的比赛，总分比B组出线的翡翠阁还高11分。赛后，联盟分会会长颁发魁海市市内挑战赛第一名荣誉证书与全区挑战赛资格证书。
　　教练骂归骂，禁赛归禁赛，真到了颁奖的时候，小皇子和王晓东都被带上去了。
　　小皇子听着周围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突然对这个世界，对“虚拟机甲”这款游戏，对电竞选手这个职业，有了更贴切、更真实的感受，对走在他前面的王晓东都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从赛场出来，坐上大巴，小皇子脸上兴奋的红晕都没消下去。
　　手机突然响了两下，心信有新消息。
　　他打开一看，蔺琛收了他的转账，又发了一张随手写的账单过来。
　　医疗费总额小皇子早就心中有数，但还是一个项目一个项目仔细算了一遍，看到后面减了五百块，心里刚有些欣慰，又看到最后的备注：拖欠期，利息新增6.66元。


第23章
　　阳画城对小皇子叽叽喳喳地说着奖状的事情，见小皇子看了一会儿手机的工夫，脸上的血色就肉眼可见地消失了，不由好奇：“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
　　正在心痛被奸商坑走6块6毛6的小皇子汗毛都竖起来了：“你为何在车上讲这么可怕的事？”
　　阳画城疑惑：“难道还要挑时候吗？你想我什么时候讲？”
　　小皇子想了想：“你可以在叫我起床时讲。”
　　“为什么？”
　　“我会被吓醒。”就不会赖床了。
　　“那好吧。”
　　坐在他们前面的陈景辉听着后面两个小弟弟幼稚的对话，“噗嗤”笑出声来，然后听到阳画城对小皇子说：“我刚刚看到灰神把口水喷到前面的人的头发上了。”
　　陈景辉：“……”
　　前面的人转过头来，居然是王晓东。
　　陈景辉有些尴尬：“放心，没喷到。”
　　阳画城又对小皇子说：“可能被吸收了。”
　　陈景辉：“……”他又不是护发素精！
　　小皇子见过王晓东一言不合就发狂的样子，怕陈景辉吃亏，偷偷把左脚伸到走廊里，好在对方出手的时候，第一时间制服。
　　但王晓东和气地笑笑：“喷到了也没事，还能沾沾灰神的福气。”
　　听到对话的人都是一脸雷劈过的表情，王晓东本人一无所觉，维持着侧身扭头的别扭姿势，将陈景辉今天比赛上的精彩表现如数家珍般的吹捧一遍。
　　陈景辉一向讨厌别人拍马屁，但这次没办法，口水挂在人家的发梢上，只好硬着头皮听了半个小时。
　　晚上吃饭，食堂又加菜。
　　粉蒸肉、红烧牛肉、水煮肉片、清蒸大闸蟹……阳画城下去看了一眼，就急吼吼地跑回来问午睡的小皇子期末考试成绩出来没有。
　　小皇子苦着脸，因为他在车上的这个问题，自己做梦都是发考卷、批试卷的各科老师。
　　他揉着眼睛进食堂，见陈景辉占好了位置，正要过去，后面呼啦啦冲进来三个人，把陈景辉周围的位置全占了。
　　陈景辉：“……”
　　王晓东热情地说：“灰神，你今天打得太棒了，我有好几个地方没看明白，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陈景辉：“……”你今天车上不是巴拉巴拉分析得挺明白吗？
　　他假笑了一下：“先吃饭。”
　　闷头狂吃起来。
　　今天好菜特别多，小皇子觉得……一起坐的人少点也挺好，不然桌子太小菜太多会放不下。小皇子每盘肉都拿了，又拿了蟹和鱼。
　　阳画城目瞪口呆：“食堂不让浪费。”
　　小皇子说：“我知道。”
　　然后开始优雅地……风卷残云。
　　食堂厨师的手艺虽然一般，但小皇子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已经被环境治好了嘴刁的毛病，而且这些菜色以往少见，他吃得可香可香。
　　阳画城被传染得多吃了一碗饭，然后吃撑了，坐在椅子上起不来。
　　小皇子吃完，还去拿了两份饭后水果。今天的水果也涨价了，不是往常的苹果橘子香蕉西瓜，是又大又黑的樱桃。
　　“这樱桃真好吃，一定是改良过的吧。”小皇子想起母后爱吃樱桃，有些心动改良的方法。
　　阳画城打了个嗝：“这是车厘子。”
　　小皇子问：“可以种吗？”
　　阳画城说：“应该可以的吧。”
　　两人开始用手机查“怎么种车厘子”，首先“摘下新鲜的车厘子水果，用手将它的外面果肉去掉，拿出果仁，大概将其表面的残留果肉弄干净……”
　　小皇子兴致勃勃地捡起果仁，与扶着撑得走路都摇晃的阳画城，回去研究种车厘子了。
　　陈景辉好不容易摆脱王晓东，正要过来和他们团聚，就看到两个人抱团走了。
　　自己是被排挤了吗？
　　陈景辉落寞地站在原地。
　　小皇子洗干净车厘子的核，正要找东西泡水，汪淼就带着两个替补队员过来串门。
　　阳画城在公会待得时间长，和他们还挺熟，反倒是小皇子进公会之后，一直被教练拉着开小灶，与很多队友都是路上碰到会觉得脸熟的程度。
　　小皇子下午被禁赛，汪淼是那一场的指挥，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过来看一看，安慰一下，毕竟是十六岁的孩子，很容易钻牛角尖，然后他还没张口，就被小皇子拉着问公会哪里有花盆和泥土。
　　一群人莫名其妙地跑去花园挖泥土，又捡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废弃花盆回来。
　　小皇子满足地将装了泥土的花盆放到窗台上。
　　汪淼问：“你准备种什么？”
　　小皇子将放在搪瓷杯的车厘子核拿出来给他看。
　　汪淼：“……”这个，一般人种不活的吧？
　　但他没有说。
　　年轻人，刚受了打击，能有个寄托也不错。只是到时候再承受一次新的打击而已。
　　汪淼欣慰地走了，另外两个替补还留着。
　　阳画城怕小皇子不记得人家的名字闹出尴尬，非常有技巧性地介绍：“侯轩，蔡昶浩，你们有种过车厘子吗？”
　　蔡昶浩不满：“你到青春叛逆期了吗？蔡昶浩侯轩是你叫的吗？不应该叫蔡哥侯哥吗？”
　　阳画城：“……”
　　可能也不是那么有技巧。
　　小皇子将杯子放在窗台上，与花盆肩并肩靠着，以期移植的时候，小车厘子核不至于因为太远而水土不服。
　　不过，它们原本待在水里，后来又移到土里，水土不服也很正常吧。
　　侯轩插着裤兜，悠悠地走过来：“你今天打得真好，终于知道初次见面的时候，你是怎么能一挑四的了。”
　　小皇子一脸茫然。
　　侯轩无语：“你看到我的ID，就没有想起什么吗？”
　　小皇子求助般的望向阳画城。
　　阳画城又“很有技巧性”地说：“‘守候归期’这个ID真是太有灵性了。”
　　侯轩看了他一眼，对小皇子说：“所以打完比赛你还不记得我的ID叫什么？”
　　阳画城：“……”好像这次的技巧也不太成功。
　　小皇子面不改色地说：“守候归期。”
　　蔡昶浩走过来，手臂往侯轩身上一挂，笑眯眯地看着小皇子：“你知道我的ID是什么吗？”
　　小皇子看向阳画城，阳画城小声但整个宿舍都听得一清二楚的音量提醒：“不良君。”
　　小皇子回望蔡昶浩，觉得应该不用再重复了。
　　蔡昶浩气笑了：“一起待了一个月，你压根不记得我们曾经在招新会上打过游戏？”
　　小皇子礼貌地沉默着。
　　蔡昶浩与侯轩面面相觑，相继笑出来。
　　当初公会招新，他们和灰神一组，以为遇到了一个不懂事的新人，后来又以为是大神扮猪吃老虎，直到这个“大神”进了公会，才知道他真的是新人，只是天赋异禀。
　　初遇时的冷漠与排挤虽非本意，但始终让他们有些尴尬，加上新人看着乖乖巧巧的，平时话却不多，只和阳画城、陈景辉相熟，他们自持前辈的身份，不好意思贸贸然地过去攀关系，所以就拖到今天才算正式打过招呼。
　　侯轩伸出手：“好吧，正式认识一下，我是侯轩，擅长枪客甲、刀客甲和双锤甲。”
　　“蔡昶浩，擅长激光甲、炮弹甲。”
　　小皇子与他们握手：“桑无暇，目前只会使用隐形甲。瞬移甲还在练习。”
　　“……你太谦虚了。”
　　话一说开，气氛就活络了起来。蔡昶浩好奇地问他为什么参加完招新测试又不留下来，小皇子老老实实地表示自己是去网游店面试服务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