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的性格，他本该把JM1376-14带到棺材里去。
　　但还是不甘心吧？这是他最得意的作品，是活着的意义。于是他用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把它留了下来。古有成语买椟还珠，医生却是用特温来隐藏JM1376-14。
　　这是一位天才的孤注一掷。
　　虽然医生已经死了，没法解救他，也没法策反他，但只要哈里斯把JM1376-14带回去，依然是大功一件。但军方那边会遗憾于医生的离世，毕竟JM1376-14的存在能让现有的航天技术迈出一大步！如果医生还活着，他肯定还能制造更多的奇迹！
　　“你们觉得，医生和万卡到底有没有关系？”沈星极小心翼翼地问，“万卡念书时的室友是赫特·阿诺德，而赫特·阿诺德是JM1376的发明人。这种材料毕竟是绝密级别的，其中的关键技术至今没有对公众解密，且近几十年都不可能解密了。医生能够把JM1376升级到第十四代，他肯定是知道那部分关键技术的啊。他从哪里知道的？”
　　也许医生是天才中的天才，所以能从无到有地发明出JM1376。但沈星极记得哈里斯说过，医生有很多灵感和万卡非常一致，他们怀疑过万卡被人拐卖到了混乱区。
　　“你怀疑医生就是万卡？年龄对不上啊。万卡如果还活着，现在还不到四十岁。”哈里斯说。医生则要苍老很多很多。他一年前去世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衰老本身。
　　话是这么说没错，哈里斯的心里却还是存了疑虑。他下意识拿出一支烟，刚叼在嘴上，就迎上了沈星极不赞同的眼神。沈星极说：“抽烟会损害大脑，悠着点啊。”
　　哈里斯哈哈一笑：“很多人不抽烟，也没见得比我聪明多少啊！”
　　沈星极把那块墙皮拍在哈里斯面前：“我，不抽烟，我给你弄到了关键线索。”
　　哈里斯：“……”
　　叼着嘴里的烟，它忽然就不香了。


第28章
　　在拿到JM1376-14样品后, 其他事件的优先级都要靠后。
　　尽管医生的身上还存在不少秘密，但哈里斯已经决定要撤退了。军方在混乱区肯定有所部署，虽说无法动摇暗刃的统治, 但寻找一条安全的撤退路线还是容易的。
　　哈里斯消失了两天，再出现在沈星极面前时, 他已经彻底换了一张脸。
　　“你们可以叫我怀特海。”顶着一张陌生脸的哈里斯说。哈里斯留在了垃圾街, 离开的是怀特海。或者说, 会有另一个人来扮演哈里斯。说起来, 垃圾街的几个小弟都挺好的, 得有个大哥继续看管他们。怀特海为“哈里斯”这个人物打下的基础非常好, 没有了医生这个任务的牵扯，新来的哈里斯说不定能带着小弟们深深扎根于暗刃中。
　　不过那会是另一场间谍战了。怀特海的潜伏剧情已经结束。
　　沈星极觉得怀特海现在的这张脸应该也不是他的真脸, 怀特海这个名字估计也不是他的真名字。像这种军方间谍, 他们肯定有多重身份。但沈星极无意探究更多。
　　怀特海一行有四个人, 除了怀特海自己，沈星极、贾尔斯（其实是魔法师斯莱瑟）这两位不幸被拐卖到混乱区里来的人，还有特温。特温年纪小, 虽然他被送到中央星系后会受到军方的严密监控，但他反正也是要上学的。上个十几二十年的学，等他毕业时, 也许他的监控等级就下降了，在中央星系生活比在混乱区里生活好得多。
　　斯莱瑟在特温的脑海中也注入了假记忆，毕竟特温是见过魔法师真容貌的人, 他还见过斯莱瑟和沈星极商量事情的诸多画面。特温现在的经历是：他逃出实验室后被医生收养，医生临死前把他安排去了安全屋，不久后安全屋被人发现。特温被人抓住了。这个人同时也是买下沈星极的那个人。沈星极出现后，他和特温互相帮助。特温年纪虽然小, 却也给沈星极打了很多掩护。沈星极因此发现了JM1376-14样品。
　　小孩子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给他植入虚假记忆就容易很多。
　　四人全部做了伪装，怀特海还随身携带了一些货物。
　　他们在港口登陆，搭乘的自然是前往非法之地的非法飞船。怀特海他们买了下等舱。下等舱就像是一个封闭式的监狱，面积只有四平米多一点，里面什么设施都没有。怀特海笑着说：“条件是差了点，咱们稍微忍上几天哈。”只要在太空中飘上四五天，他们搭乘的非法飞船就会“非常不巧”地撞上军方巡逻舰，到时候他们就获救了。
　　明明拥有舒适的魔法帐篷，却得待在鸽子间里吃苦。斯莱瑟的心情有些糟糕。
　　落在怀特海眼中，就是贾尔斯有过差点死亡的经历，肯定存了心理阴影，所以不怎么爱说话了。这都是很正常的嘛！倒是沈星极的状态非常不错，对“回家”充满了期待。见怀特海盯着自己看，沈星极冲着他笑了笑，笑容中透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沈星极和斯莱瑟的互动很少。因为按照他们的剧本，沈星极和贾尔斯并不熟，虽然在贾尔斯养伤的时候，他们也算是有了接触，但沈星极最信任的还是怀特海。
　　沈星极凑到怀特海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本破书递给他。
　　怀特海低头一看，是半本色情杂志。
　　怀特海：“？？？”
　　沈星极一脸神秘地说：“是好东西的！绝对是好东西！”
　　怀特海刚想说自己不需要这个。沈星极直接把书翻到某一页：“看！你知道吗？他们都说戴夫逃走了，其实他是死了。我亲眼……哦不是，我升级了电子眼，那天正试效果，正好透过电子眼见到他被人黑吃黑。杀他的人是买下我并让我在垃圾街开诊所的人。他让人拿走了戴夫的行李，开走了他的飞车。我也偷偷上去摸了把尸体。”
　　沈星极压低声音说：“这是从戴夫身上弄来的……你看看有没有用。”
　　怀特海低头看了两眼，发现这半本杂志中有很多页面是用密文写的。如果是单纯的色情杂志，肯定用不到密文啊。这或许是戴夫的账本。怀特海也没特别看重这个线索，却还是把杂志收了起来。别管有没有用，反正回头让密码组的兄弟破译看看。
　　这半本杂志翻译出来就是第一份间谍名单。把原文交给怀特海，而不是交出他们翻译好的译文，这是斯莱瑟要求的。沈星极毕竟还是一个学生，在军方面前还是表现得根本不知道那个间谍网的存在比较好。反正他交出了杂志，这已经是立功的了。
　　怀特海说让他们忍耐几天，果然就只忍耐了三五天。
　　很快，非法飞船被军方接管了。他们和其他乘客一样都被转移到了军方巡逻舰上。怀特海去找长官复命了。而沈星极他们三个则被安排在了三个不同的房间里，因为他们是被解救回来的，军方只是限制了他们的自由，但给他们的待遇还是可以的。
　　沈星极洗了个澡，吃了机器人送来的食物，然后躺在床上发呆。
　　他安全了？
　　他真的彻底安全了？
　　怎么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呢？
　　两辈子的经历就像是幻灯片一样在他的脑海中交替闪过，沈星极忽然有些想念魔法师了。即使他和魔法师才刚分开不久。哎，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自由见面。
　　按照贴在房间里的作息表，这会儿应该是睡眠的时间。飞船自动进入了黑夜模式。沈星极却怎么都睡不着。他似乎听到了敲门声……咦，不是错觉，真有敲门声！
　　沈星极赶紧穿好睡衣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机器人。别小看了敲门这个行为。其实这个机器人是可以直接进门的，如果军方那边真的有事要找沈星极，他肯定不能拒绝军方。但既然机器人的程序里被设定了“敲门”这一项，说明沈星极的身份验证已经通过了。军方现在视他为中央星系合法公民，所以保障了他的人权。沈星极问：“你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机器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我是陈知上校，现有一些问题需要咨询你，请跟随机器人前往心理咨询室。”机器人和沈星极身上的临时芯片对接了一下。
　　沈星极无比忐忑地走在去咨询室的路上。他们找我咨询什么？难不成是斯莱瑟的假身份出问题了？天呐，这该怎么办……沈星极已经脑补了斯莱瑟被军方通缉、无路可走、重新回到混乱区的情节。他毕竟年轻，越想越害怕，脸上逐渐没有了血色。
　　进入咨询室时，沈星极踉跄了一下。他的腿有些软。
　　陈知上校看上去特别温和，他注意到了沈星极的惶恐不安，但也没有多想。上校让机械小助手给沈星极倒了一杯热水，笑着说：“别担心，孩子，你已经安全了。”
　　沈星极抱着热水问：“你们要问、问我什么呢？”
　　“你对特温知道多少呢？能仔细说说看吗？”上校问。
　　“他……我一开始并不信任他，我以前道听途说，他们说在混乱区那种地方，就连三岁的小孩都敢杀人。所以那个人派特温来给我讲解医生的生活习惯，让我能更好地扮演医生的徒弟时，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孩子。”沈星极低着头，慢吞吞地说着。人们在回忆过去的经历时会下意识地放慢语速。但其实沈星极的脑子里却转得飞快。
　　怎么回事，竟然不是斯莱瑟那边出问题了，而是特温身上有问题吗？
　　还是说，他们故意问特温来降低我的疑心，等会儿会突然问斯莱瑟的事？
　　等到沈星极把所有经历都重复了一遍，上校忽然抽出虚拟屏，指着上面的图片说：“你在特温身上见过这个吧？这是他的吊坠。他和你说过和吊坠有关的事情吗？”
　　“我见过。我还看它眼熟。”沈星极非常配合地说，“这是肩章的一部分吧？我爸爸妈妈都是军人，所以我从小对军队元素很感兴趣。特温说这是他哥哥送给他的。”
　　陈知点点头，这和特温的回答对上了。
　　陈上校并没有像沈星极想得那样问着问着忽然开始问起斯莱瑟，当问完了所有和特温有关的问题，他笑着点点头，感谢了沈星极的配合，就让机器人送他回去了。
　　沈星极怀着担忧回到了房间里。
　　之后，飞船在太空中飞了一个多月。在此期间，沈星极没能见到斯莱瑟，也没能见到特温。这倒也正常，他们毕竟是在军方飞船上，自由度肯定是会受到限制的。
　　军方提供的食物非常美味，每天还会有心理医生来找沈星极聊天。后来怀特海还来看望沈星极，沈星极问起斯莱瑟和特温，怀特海说：“放心，他们都挺好的。”
　　沈星极不敢问太多。只要能顺利度过身份关，忍过这一阵，他们终会见面的。
　　再后来可能是沈星极的自由度放宽了，还有机械师跑来找沈星极交流经验。那位大叔使劲拍着沈星极的肩膀：“我听怀特海提起过，你竟然能修被红美人轰下来的残肢。果然是少年可畏！等你毕业以后，你一定要来我们第四十二集 团军任职啊！”
　　透过飞船上的太空玻璃，沈星极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中央星系的小行星带了。
　　斯莱瑟，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我们的中央星系，我回来了！


第29章
　　巡逻舰在军用太空港登陆。
　　军方太空港不如民用的那么繁荣, 但该有的酒店等设施也都有了。
　　接下来，军方会把沈星极他们移交给政府那边安排的人权保护机构。离开军舰之前，沈星极签了一堆保密协议。虽然按照斯莱瑟给出来的剧本, 沈星极知道的秘密并不多。但基础的保密协议还是要签的，涉及了怀特海的假身份、那半本杂志等等。
　　怀特海像个可靠的长辈那样, 拍着沈星极的肩膀说：“已经签好了吧？我悄悄给你透露一点点消息, 那半本杂志非常重要, 上头肯定会记你一功的。你不要心急。”
　　军方自有军方的安排, 也许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公开媒体的报道中都不会有沈星极因为提供了星盗间谍网的关键信息而立功的消息。但没有关系, 这份功劳会被记在沈星极的档案中。当然，是加密的那部分档案。军方会始终铭记他的贡献。
　　怀特海借机揉了一把沈星极的头发, 又说：“至于你找到了JM1376-14样品的功劳, 还有大半年前你发出求救信号助军方顺利解救了达尼尔号上五千一百三十一名乘客并三百二十九名工作人员的功劳, 应该很快就能给你相应的表彰了。开不开心？”
　　沈星极点头说开心。然而他的开心里面大概只有百分之十和“立功”有关，剩下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因为他终于平安回到了中央星系，这是他从上辈子延续至今的执念。
　　怀特海越看沈星极越喜欢, 一腔父爱无从宣泄的那种喜欢。
　　沈星极：“……”
　　怀特海轻咳了两声：“天下军人是一家，我喊你一声大侄子不为过吧？”他本来就很喜欢沈星极，觉得这个孩子聪明、机智、果敢、冷静, 很有当世军人的风范。当他知道沈星极是军烈属时，还是父母皆为烈士的那种，他是真心把沈星极当侄子看了。
　　“走吧, 我带你去住的地方。”怀特海领着沈星极下了军舰，“明天会有人权保护机构的人过来找你，他们会帮助你过上新生活。你对未来有什么自己的想法没有？”
　　“去上学吧。我之前考上了上华大学。”
　　军舰上限网，沈星极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升级”成名誉校友了。怀特海也不知道, 一脸惊喜地说：“上华大学啊？不错不错，它在百所军校中的排名很靠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