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教学区的条件看上去颇为不错,教室宽敞明亮,窗明几净的,也不知道宿舍怎么就能破成这样。宿舍的设计师是个鬼才,好好的宿舍整得像个牢房,还是那种年久失修的牢房。
钟长雅出生以来还没睡过这么糟糕的床。
床板硬得要死就不说了,木板床嘛可以理解,但木板上真就只铺了一层薄薄的床单,相当于直接睡在板上的感受让钟长雅有点懵。她安慰自己据说睡硬板床对身体好……好个鬼啦她游戏里的身体和现实中的有个毛线关系!
钟长雅愤愤地拉了拉被子。
这被子也是绝了,薄得跟她夏天盖的差不多,两层叠起来都没一条正常的冬天盖的被子厚,要知道游戏里的时间可是冬末春初。钟长雅其实也不觉得冷,毕竟玩家是来玩游戏的不是来体验如何被生活毒打的,真让钟长雅挨冻她能冲去第六星系把游戏公司端了。
副本这么设计,是在告诉玩家福利院里的孩子过得是什么日子。
钟长雅身上还有两条被子,这间寝室里的其他小姑娘可是只有一条。
她住的这个房间和楼下白逐他们住的没什么两样,只是白逐他们玩家自己占了一间,钟长雅却要和游戏里的NPC合住。
房间里原来就有五个小女孩,三张床位空着。钟长雅挑了唯一一张空着的下铺,毕竟下铺好跑路。
廖老师给她拿来第二条被子的时候她还在心里吐槽过两床被子明显也不够盖啊,但是下了课回到寝室的女孩们默默用那条薄薄的被子裹好自己,什么都没有说。
有的小女孩明显冷得瑟瑟发抖,但她们还是睡着了,显而易见是早就习惯了。
什么剥削人的地方啊……钟长雅叹气。她想着这个副本危险的地方在哪里,总不会是因为他们发现福利院里的人虐待孩子,结果被灭口吧?但这也说不通,要真怕人发现廖老师压根不会同意他们留在福利院里,就算留下了也会掩饰一下做做样子,但那廖老师显然一点也无所谓他们发现自己在虐待孩子的事。
而且副本里总是有鬼怪的,也许她得去廖老师说晚上不要去的卫生间看看,那一听就是个闹鬼的好地方,想必也是这个副本的突破口。
还有钥匙究竟会在哪儿呢……
该怎么让小只陆仁的记忆恢复……
钟长雅越想越乱,到后来种种问题杂糅在一起好像扯不开的麻绳,钟长雅象征性地扯了几下后,直接睡了过去。
钟长雅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
晚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不像前几个副本的晚上那样凶险,平静得钟长雅有些不安,总觉得游戏公司没那么好心,肯定在哪里给她挖了个大坑。
可她左看看右看看,自己睡着时是怎样醒来后也是怎样,没有多什么也没有少什么。
不会吧,钟长雅不敢置信,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钟长雅是听见起床铃醒的。铃声响后钟长雅还在床上赖了一下,小女孩们立刻就起了,把被子叠成豆腐被后穿好统一的衣服下床。钟长雅和她们没什么交流,小女孩们实在是太安静了,看着钟长雅的眼睛难掩死气沉沉,好像对面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个看不见的隐形人,昨天一晚上钟长雅愣是什么都没和她们说。
钟长雅有赖床的念头,但是不想一个人待在寝室里,最终还是艰难地起床,和小女孩们一起离开。
走廊两侧的房门打开,女孩们从里面有序地走出来,没有一个人说话。
钟长雅觉得自己在她们之间显得尤其突兀。
像是一个活人误入了偶人的队伍。
那些女孩明明是活着的,有呼吸有心跳有温度,可她们给人感觉却像是死了一样,感受不到一丝活力。
钟长雅和她那个房间的人一起走。
她本来是想跟着她上铺的那个女孩的,那个女孩看着有生机些,可是一错眼,那女孩便不见了。
也不知道这么整齐有序的队伍她是怎么把人跟丢的。
钟长雅拉了拉另一个熟悉的面孔,问道:“请问一下,你知道睡在我上铺的那个小女生在哪吗?”被她拉住的女孩瑟缩着缩了缩脖子,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细声细气道:“你的上铺……没有睡人呀。”
钟长雅脸上的表情僵了。
“……请问,除我之外我们寝室还有几个人?”
女孩小声回答她:“四个。”
钟长雅:“……”
……
钟长雅瞪着一双死鱼眼:“我昨晚见到鬼了。”
白逐脸上是让钟长雅无比火大的笑意:“昨晚我和仁仁说了好久的话,仁仁向我撒了娇,还牵着我走了好久……”
“这还能忍?!”许延怒道,“警察呢?拷走拷走!”
陈津假装去掏手铐。
钟长雅幽幽地扫视过他们,看上去在暴走的边缘。
三位青年不敢皮了,连忙坐直了身子,老实听钟长雅讲话。
“我上铺睡着人,这件事我可以肯定。”钟长雅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但是寝室的其他人都说我上铺没有人,都说她们寝室除我以外只有四个人。在她们意识到我觉得自己上铺有人后,她们害怕得不敢和我说话。”
钟长雅道:“我觉得她们没有联合起来骗我,也就是说……我确实看到了她们看不见的人。”
白逐提问:“为什么只有你能看到?”
钟长雅语气幽怨:“我也很想知道。”
她早上当真是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发冷。
只有她看得到的女孩和寝室里的其他女孩没什么不同,一样的沉默,一样的规矩,像是一只只小鹌鹑。钟长雅对那女孩印象还是比较深的,因为其他的女孩都低着的头不去看她,只有那个女孩看了好几眼钟长雅。
但也仅此而已了。
谁能想到那个女孩是个鬼呢……那个鬼在钟长雅上铺睡了一个晚上,钟长雅睡不着时还借闪电的光亮盯着女孩垂下的头发看了一会儿。
白逐想和同伴们说下他昨晚看到院长对那个女孩做的事,但话将要说出口时,他想起了陆仁仁的话。
——不要说出来,你不知道他的眼线会在什么地方。
不能说吗……
白逐垂下眼帘,思考片刻后将想说的事打在了手机上。手机传阅了一轮后回到白逐手上,玩家们面面相觑。
钟长雅张了张嘴又闭上,点出手机里的聊天群打字。钟长雅:这院长是吸血鬼吗?
许延:五旬老汉吸食人血返老还童的背后,究竟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陈津:我们是要拯救孤儿院里的小孩吗?
许延:陈津就你最会离题,我们是来找钥匙的。
白逐:……
许延:我说错了,我们是来拯救陆教授的。
白逐:我很担心仁仁,这所福利院明显问题很大,我怕他受到伤害。
他们是玩家,有着现世的记忆还有着系统的保护,陆仁虽然也是活生生的人,可他什么都不记得,甚至游戏的屏蔽系统对他也是不起作用的。
游戏里受到的伤害带给他的痛苦,即使不作用在他现实的身体上,带给他精神上的痛苦也是实打实的。
许延看了白逐一眼。
他迟疑着打字:白逐……你觉不觉得,这个副本里的陆仁也挺有问题的。
许延:他和福利院里其他的孩子都不一样,而且他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
钟长雅:陆仁仁在这个副本里应该是关键NPC。
钟长雅:其实前几个副本里陆仁的角色也很重要。第一个副本他原先的定位应该是大BOSS,第二个本是小BOSS,第三个本作为找到杀害肖梦半凶手的NPC他能给玩家提供重要线索,这个副本里头陆仁仁的定位,我觉得和上一个本里的陆老板差不多。
白逐:他的地位越重要,我越担心他。
陆仁仁在这个福利院里是特别的。
越是特别,越是容易被注意到,越是……容易遇害。
……
陆仁仁一点儿也没有他容易遇害的自觉。
他从花束里抽出一枝瓜叶菊送给安安,骄傲地说 :“这是哥哥送给我哒!”
安安想要收下那枝漂亮的花,又别扭地把手被在身后。
他才……他才不要想抢走自己好朋友的大人折的花呢!
就算好朋友想和他分享,他也不会收下的!
安安不肯接下那枝瓜叶菊,陆仁仁起先有些失落,但很快又高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花呢,哥哥人真好。”
安安心里不是滋味,以前陆仁仁这家伙都是说“安安最好”的。
他感到酸溜溜的,可是当看见陆仁仁有些难过地垂下眼帘后,就什么不满的情绪都没有了。
“哥哥应该很快就会离开吧。”杂货间的窗户很高,但陆仁仁踩着箱子,也能趴在窗玻璃上往外看。
雨还在下着。花园里已然见不到几朵花了,泥地上积水横流,谢了的花瓣随水不知将漂到何处。
安安靠在陆仁仁身上安慰他:“能早点离开多好呀,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许多想走的人,已经再也走不出去了。
陆仁仁微微地笑:“啊,是一件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不,这总粗长了吧!
第77章 报纸
陆仁仁藏在门后干着急。
说话声从屋里头传来,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每一个字陆仁仁都听得清清楚楚。
“……看书的地方吗?三楼有几间阅览室, 开放时间是早上八点到晚上七点。看管图书的陈老师会在其中一间守着,你们有什么问题问她就行了。”
女声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还有事情要做,阅览室的位置你们自己去三楼找吧。”
陆仁仁听到了白逐的道谢声。
你怎么还不走呀!
陆仁仁简直想冲到白逐面前质问他,可是他只能躲到一边去。
没一会儿房门被打开,廖老师走了出来。她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小孩子不久前躲在房间外头听他们说话,径直往走廊尽头走去。
白逐只落后廖老师三四步, 出了房门后他先是看了眼廖老师的背影,又看了眼相反的方向,刚巧撞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陆仁仁气鼓鼓地缩了回去。
等白逐来找他的时候, 他早就跑远了。
生气了的陆仁仁不想理白逐。
这一念头持续的时间是三分钟。三分钟后, 陆仁仁迈着小短腿跑上了三楼。
陆仁仁一般在一楼活动,因为二楼有着老师们的办公室,三楼有着院长, 一楼显而易见要安全得多。可不看着白逐他们他心里不安,于是偷偷也去了阅览室。
三楼的走道和一楼一样复杂, 但陆仁仁到底比白逐他们熟悉这里, 反而先一步到了阅览室。
阅览室共有四间,门牌号分别是A1、A2, 和B1、B2。陈老师虽然会不定时在某一间阅览室巡逻, 但更多的时候她会待在A2阅览室。
那间阅览室里主要存放报纸, 还和档案室相连, 是福利院内十分重要的地方。
陆仁仁在A2看到了陈老师。
陈老师是一位年过七十的女性,头发全白,眼睛不太好了, 她鼻梁上的那副老花眼镜肉眼可见的陈旧,陈老师戴着它时也常常看不清东西。陆仁仁过来时,陈老师正摘下眼镜揉眼睛。
陆仁仁伏着身子,借助书柜的掩饰溜了进去。
陈老师好像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可是她将眼镜戴上后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脸上流露出奇怪的神情,起身转遍了阅览室也没有看到第二个人。
陆仁仁坐在一只书架底下抱着膝盖,眨巴着眼睛看她。
陈老师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直接从他身边走开了。
陆仁仁坐在原地没动,等陈老师离开后,他抬手从头顶抽出一份报纸,从第一版开始认真看了起来。
他把第一版看完的时候,白逐他们来了。
陈老师听他们说了来意,提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让他们自己找书看。她其实还推荐了白逐等人去A1阅览室看小说,但被几人婉拒了,他们都选择留在这里看报纸。
陆仁仁托着腮,等白逐走过来的时候,把合上的报纸往前一递。
白逐被惊了一下,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许延走过来拍了拍白逐的肩,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报纸,轻声问道:“这么快就找着要看的了?”
白逐没回答他,扭回头往前看。
陆仁仁又一次不见了。
这所福利院里头陆仁仁神出鬼没的,白逐永远想不到他会在哪里出现,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一转眼就没影的。
白逐低头看陆仁仁给他的报纸。
那是一份十年前的报纸,第一版上标题醒目。
“时隔五年仁心福利院浴火重生,著名慈善家徐进先生担任院长”
几个小标题分别对应仁心福利院前身,因火灾毁灭的福利院五年后重建,记者对徐进先生的采访,以及对徐进先生慈善行为的歌颂。
报纸上一共有三张照片,分别是福利院灾后的废墟,重建后崭新的福利院,以及徐进先生的单人照。
福利院的名字和模样都十分熟悉,正是他们所处的这所福利院。
白逐的目光落在徐院长的照片上。
照片上是一个看上去有七十来岁的男人,而他最晚看到的院长,刚见时也就五十来岁,当他喝下小女孩的血后,看上去只有三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