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说:“你如果喜欢他的话,他留在这里不好吗?”
陆仁仁没有反驳“喜欢”这个词。
他看见那个青年时便感觉到了没来由的亲切,他不懂那是怎样一种感情,也许就是福利院里的孩子口中的,期盼成为某一个好心人的家人的感情吧。
“希望雨能够早一点停,”陆仁仁的脸上流露着这个年龄的孩子不该有的担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
在这暴雨天,几乎察觉不到黄昏的来临。
傍晚七点半是提供晚餐的时间,如果没有铃声提醒,陆仁仁也想不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他的感知仿佛还停留在上午,一眨眼却到了晚上。
陆仁仁把拼图扔下,揉了揉眼睛:“不玩了,我去餐厅。”
安安还在奋斗,头也不抬道:“去餐厅干什么呀……又没有你的晚饭。”
陆仁仁没听到这句话,他扔下拼图碎片后就跑走了。
餐厅里很安静,福利院里的老师教导孩子们食不言寝不语,还把这条写在了校规上,孩子们是不敢违抗的。
陆仁仁看到了早上被他撞了一下的青年,青年和他的三位同伴在一起,在一群孩子之间十分显眼,轻易就能看到。
餐厅里头实在是太安静,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快要坐满的餐厅该有的模样,陆仁仁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不适应。
他躲在一根柱子后,也不上前,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们。
突然之间,白衣的青年抬起了头。
陆仁仁愣了一下,他正巧对上了青年的视线。青年看见他,眼中流露出让陆仁仁不解的欣喜来。
我是看错了吗?
陆仁仁歪了歪头。
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青年看到他会感到高兴,就见青年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携着一个苹果。
青年没一会儿就走到了陆仁仁跟前。
陆仁仁往柱子后头又躲了躲,四下张望,确定了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后才又把视线放到青年身上。
他没有说话,但眼睛分明在问“有什么事吗”。
青年将那只苹果递到了陆仁仁眼前,笑眯眯地问:“你想吃吗?”
陆仁仁惊讶地看着那只苹果。
那只苹果的个头不算大,色泽也算不上漂亮——但福利院里的孩子是很少有机会吃到水果的,这是老师才能享用的东西。
老师们拿来招待青年的水果,是他们一年都未必能吃到一次的东西。
陆仁仁只看了那只苹果一会儿,弯起眉眼。
他软声道:“谢谢哥哥。”
可是却没有接下那只苹果,转身便跑没影了。
第74章 哭声
“雨好大啊。”陆仁仁趴在窗户上, 喃喃自语。
窗玻璃冷得像冰块一样,陆仁仁小小的身体同它一样冷。
在陆仁仁的眼中, 窗外的景色仿佛被泼了一桶水的油画,颜料混着水不住的往下滑,模糊得几乎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暴雨犹如天河倾泻,陆仁仁想着待雨停后,花园里的花约是都谢了吧。
……
白逐夜不能寐。
这所孤儿院不太富裕——那位领着他们来到房间的廖老师是这么说的。为了节省电费熄灯的时间定得很早,晚上八点半的时候电闸就被关上,据说只有卫生间附近的灯还能开。
虽然一楼卫生间那边的灯已经坏了。
无事可做, 又因为没弄清情况不准备开始过关的玩家们早早上了床。三位玩家都选择睡在下铺,毕竟要是半夜出了什么事在下铺逃命总比在上铺方便些。
床褥只有薄薄一层,床板硌得白逐背疼, 他心里头有事,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耗到快十二点还没睡着。
白逐瞪眼看着头顶的木板。
房间里一片漆黑,由于暴雨持续到了夜晚, 今夜无月,没有一缕月光可以透过那扇小窗落到房间中。只有闪电偶尔划过天际的时候, 白逐才能短暂看清屋里的景象。
闪电什么时候会闪过没人说得上来, 房间里这一亮一暗的,有鬼片现场那味了。
白逐愈加清醒。
许延和陈津倒是睡得好, 白逐甚至听到了陈津小小的呼噜声。对白逐来说, 雨声能够助眠, 呼噜声只会让他越听越清醒, 甚至会有一些烦躁。
白逐突然坐了起来。
他掀被下床,摸索着走到门边,这时候又是一道闪电, 白逐眼前一片惨白。
白逐眼前出现了一抹血红。
鲜血出现在门前,离白逐的脚只有两三厘米的距离,白逐还没有看清,房间就暗了下来。
他刚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来不及收回的手已然把门打开了。
白逐僵在原地。
他做好了要被开门杀的准备,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走廊同样一片漆黑,白逐无法视物,但直觉告诉他面前什么都没有。
白逐试探地伸出手摸了摸,摸到一片空气。
他警惕地踏出了房间,轻轻将房门在身后合上。
这时,钟声乍起。
孤儿院里不止一座自鸣钟,它们被放置在不起眼的角落,每到午夜十二点便会一同响起。
钟声仿佛无处不在,完全遮掩了白逐的脚步声。
白逐摸黑顺着走廊往前走,他觉得自己这大半夜出门的行为有点傻,但对陆仁仁的担忧笼罩在心头,使他忍不住去寻找陆仁仁的踪迹。
他看见这个副本里缩水的陆仁之后便完全不能冷静下来。
小时候的陆仁一副乖巧模样,眉眼带着温软的笑意,皮肤白皙,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可是看着没有几两肉。
一身破旧衣裳,瘦瘦小小的,显而易见未被善待的孩子就那么躲在柱子后头,用怯怯的、柔软的目光看着自己。
白逐带着笑走向陆仁仁,却心疼得要命。
即使这只是一个游戏,对现在的陆仁来说,他吃的苦都是真的。
白逐不知道陆仁仁在哪,他纯粹是在碰运气。
钟声连续响了十二下,在钟声的间隙,白逐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细弱的哭声。
白逐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加快了脚步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哭声在变得清晰,也在变得虚弱。不知道什么时候钟声停止了,白逐直到走到哭声传来的房间门前才意识到这件事。
他连忙注意自己的脚步声。
好在他穿的是一双软底的鞋子,走在地上几乎不会发出声音。
那个房间的房门没有彻底合上,留出了一道大约只有一个指节宽的缝隙。
不算明亮的昏黄灯光从缝隙透出,白逐不动声色地凑近。
瞧见房间里的景象后,白逐惊愕地微微睁大了眼。
房间的正中央是一个祭坛一般的东西,被森白的蜡烛围绕着。祭坛上刻着诡异的纹路,像是什么法阵,又像是什么图腾。
此时此刻,那纹路呈现出不祥的血红色。
这血色是流动着的,一个看上去不到七岁的小女孩被绑在祭坛的中央。麻绳将她死死固定在原地,她的四肢皆被割了一道口子,鲜血不断地从其中涌出,填充了祭坛上的沟壑。
小女孩发出微弱的哭声,她已经彻底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白逐能看到的东西十分有限,突然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阴影,挡住了烛光。
白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猝不及防出现的那人背对着他。白逐起先只能看到他的后背,随着他走向祭坛,白逐渐渐能看见更多的东西。
白逐看见了那人手中一把染血的尖刀。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短小,因为今天临时有很多事。
我甚至九点半才吃上晚饭QAQ
明天努力码章粗长的。
第75章 观花
持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身形有些佝偻,还有着几缕显眼的白发, 年龄大约正在步入老年。
他走近了祭坛,刀锋反射着烛光,轻轻落在小女孩的脖颈上。小女孩的嘴巴被布堵住了,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不住地摇着头,用眼神哀求男人。
然而刀锋无情地陷进了她的皮肉里,白净的脖子上出现一道刺目的血痕, 鲜血渐渐从其中渗出来。
尖刀还在下按。
白逐看见小女孩手脚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男人的身边出现了一双手,那显然是一双女人的手,苍白且瘦, 尖长的指甲涂着像是人血染就的红色。
那双手恭恭敬敬地将一个金杯递给男人。
金质的杯子凑到了小女孩的颈边, 鲜血顺着杯壁往杯中流。
男人用沙哑的声音念着白逐听不懂的话,当鲜血盈了三分之一的金杯后,男人仰起头将杯中的血一饮而尽。
随着新鲜的血液被男人咽下, 他的身上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只见他站立时背挺得更直,而掺着白发的头发彻彻底底变成了黑色。
白逐一瞬间便知晓了这是什么剧情。
男人又一次举起了刀, 残忍地在小女孩身上割出一道道血口, 用新流出的血去填那只金杯。他割得极有技巧,既保证了小女孩在他动刀时还活着, 又避免小女孩直接痛晕过去。
随着饮下更多的鲜血, 男人变得更加年轻, 若是说白逐刚见到他时他看上去是由中年步入老年的年纪, 那么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刚到而立之年的年轻力壮的男人。
男人显然很满意这具年轻富有活力的躯体,扭头和服侍他的女人谈笑,女人用明显在讨好的声音说着恭维的话。
白逐听出了那是廖老师的声音, 也听清了廖老师对男人的称呼——院长。
不知什么时候,小女孩的手脚完全不动了,哭声也停了下来。
她即便还没死,也快要死了。
白逐在心里感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门缝,无声地原路返回。
要是院长喝完了血出门和他撞上那可就完蛋了。
……
钟声虽然停了,但密集的雨声和不时响起的雷声依旧完全掩盖住了白逐行走时发出的细微动静。
白逐走了许久许久,觉得这走廊比他来时长得多。突然之间他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这是在走廊里迷路了。
也不知道设计师怎么想的,把福利院内部设计得和迷宫一样,教学区如此,宿舍区也是如此,没人领又没有灯,白逐全然不知道他的房间在哪个方向。
他只能埋头瞎走。
白逐怀疑自己说不定已经走出了宿舍区,宿舍区走廊两侧未必都是房间,但至少有一侧是宿舍。但白逐目前所处的这段走廊,左手边是一面墙,右手边则是一扇扇窗户。
天际微亮的时候,还能略微看见窗外花园的景色。
白逐正犹豫着要不要掉头往回走,又是一道闪电劈过。
这道闪电尤其的亮,持续得又尤其的久,走廊有那么一刹亮如白昼。
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白逐眼中。
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被白逐咽了回去。那小小的身影是一个抱着膝盖蜷缩起来的孩子,白逐看见他的时候,他也看见了站在走廊入口的白逐。
陆仁仁睁大了有些湿润的眼睛。
“……哥哥?”
……
陆仁仁坐在冷冰冰的地上,身后是同样冰冷的墙壁。他抱着膝盖将半张脸埋在膝盖里,忍不住靠近了身边的热源。
“现在很晚了,”陆仁仁软声问道,“哥哥怎么还没休息呀?”
白逐现在看不清陆仁仁的脸,但光听声音也知道陆仁仁是一副怎样的乖巧模样。
成年版的陆仁虽然内心柔软,但外表带着一丝疏离,不声不响的时候让人不太敢打扰,白逐哪猜得到小时候的陆仁会是这般又软又乖的样子?他忍不住在心里化为尖叫鸡。
有点手痒。
白逐最终还是伸出了罪恶之手。
陆仁仁虽然不知道这个哥哥为什么把他抱在怀里,但他还是乖乖地坐着没动,任由白逐揉乱他头顶柔软的黑发。
白逐突然之间领悟了摸头的快乐。
“睡不太着,出来走走。”白逐随意说了个理由,“你呢?小孩子不睡够觉可是会长不高的。”
白逐期待着陆仁仁的回答。
刚看见陆仁仁那会儿,白逐完全是懵的。上个副本里头陆老板完全把他当小孩子看待,即便他直言喜欢,陆老板也只是十分无奈地认为白逐年纪还小不懂事,不做出任何回应。
游戏开始后改不了角色年龄体型,于是白逐就让曾歌改了下数据,把白逐在游戏里的身体数据调得和外面的他一模一样,包括身高,包括脸。
白逐心里头想着,陆仁这会儿不能把他当小孩子了吧?
白逐想不到的是他成了大人,陆仁在这个副本里却是还没他腰高的小孩子。
白逐震惊了没多久,很快就get到了和陆仁仁小朋友相处的乐趣。
他接触过的小孩子很少,偶然见到的那么几个亲戚还是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的熊孩子,以至于他总是习惯性地把“孩子”和“头疼”挂钩。白逐原先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那么喜欢小孩子,现在他明白了,小孩这种生物熊起来能恨不得把他扔垃圾通里,乖起来真的让人心都要化了,恨不得把人宠上天去。
陆仁仁毫无疑问就是一只乖巧的团子,而小小只的心上人不知怎么的就戳中了白逐的恶趣味,他一边想要对陆仁仁好,一边忍不住想知道陆仁仁被欺负的时候会不会可怜巴巴地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