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三爷用另外一只自由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占尽天下好处的人,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我。”
这话换个人说都显得颇为厚脸皮,但到了季祯嘴里,配合着他那理直气壮的娇纵劲儿,还真是顺理成章让人说不出反驳的的话来。
季祯这竹筒倒豆子一般呼啦啦往外说这么一通话,自己觉得心里爽快了许多,再看向自己手臂上,江熠仍然紧紧握着的手,啧了一声到,“你好了没有呀,再这样我真的翻脸了!”
江熠的嘴巴好像动了动,似乎是说了什么但声音很轻,或者根本没有发出声音,季祯看着他的嘴巴皱了皱眉,想着关我屁事,硬生生忍住了想要开口问他的情绪,胳膊上一用力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
然后卷着被子说,“我要走了。”
季祯抱着被子往前走了两步,本来已经到房门口,伸手要拉门栓的时候,总觉得听不见背后的声音有些奇怪,他回头往后一看却是正正经经吓了一跳。
江熠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了面对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里头好像是无神的,又好像是充满了阴沉的情绪,形成了颇为割裂的态度。
季祯下意识想要离这样的江熠远一点,因此本来就要去抽门闩的手更加加快了动作,然而本来应该轻轻一抽就落下来的门闩,此时却像是被牢牢焊在了里头,季祯几次用力。那门栓竟然丝不动。
季祯有点毛了,他干脆将手上的被子扔到了地上,本来一只手的动作也改成两只手,饶是如此,那木头做的门栓也忽然像是改成了铁铸的,呈现出与他手上的力道相对抗的姿态。
而季祯身后,江熠的脚步已经抵住了他的后跟,一只手轻轻地覆盖在了季祯的手背上。
江熠的手不知怎么透着丝丝的凉意,此时这样一个轻轻覆上来的动作,就好像一条毒蛇探出蛇信,轻轻碰到了季祯的手背。
季祯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不自觉抖了一下,前面说话时那股理直气壮的情绪也跟着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自觉的心虚,“你,你怎么了呀?”
他的声音软下去,有了一些江熠此时混沌记忆里残存着的季祯装乖时候的样子。
就好像那时候季祯趴在他的背上软乎乎地问他,你能不能喜欢我呀?这样的时候。
江熠有些失控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明,但他的手仍然是用力紧紧握住了季祯,把人带向了自己怀里。
就好像小孩子第一次得到一件玩具,爱不释手又积极新鲜的紧紧抱着。
但小孩子的喜爱往往是没有章法的,甚至难以控制自己的力道。
季祯刚开始被江熠拥抱的时候,尚且没觉得哪里难过,可江熠的手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嵌到骨头里那样,季祯就受不了了。
他也看得出江熠此时状态和往常有太大的不一样,几乎像是变了一个人。或者再讲明白一些,此时的江熠压根不像一个人,更像是…
季祯在片刻的忐忑之间不确定地想,现在的江熠更像是魔。而且与他之前见过的像梦魇之类的那样的魔,甚至千灯会上的青衣男子那样的魔物都完全不同,江熠就如同不可测的深渊,向自己张开了巨口要将他吞噬下去,带进黑暗中。
季祯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会有这样近乎荒唐的想象,谁都可能是魔,但江熠怎么会是?
他是仙门翘楚,后辈之中的楷模,被无数人寄予厚望,将要得道成仙,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可圈可点。
即便是季祯也不得不承认江熠约束规范自己人能比。
可是现在的江熠就是己季祯这样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块寒冰给拥抱住了。
季祯的心跳加快,他可以听见隔着房门若华和江蘅询问的声音,季祯是可以大声呼救的,可他严重怀疑面对这样的江熠,外面的一堆人加起来是不是管用。
生理性的反应让季祯张嘴并没有先求救而只说了一个字,“疼…”
他的脑袋被迫搁在江熠的肩膀上,这一个字闯进了江熠的耳畔。
季祯本来没指望这话会有什么作用,然而他却没想到,虽然江熠后面的动作透露着些许迟疑与不放松,但江熠不仅的确停下了继续加紧的动作,还慢慢松了些,即便那放松的幅度很有限,但他的确是松了。
季祯的脑袋因此有了一些活动的余地,往后一仰就能看见江熠的目光。
出乎季祯意料的是,那目光里面并没有凶狠与杀伐,虽然满是深沉的死气,但与自己目光相对之时所透露出来的情绪,却依旧是刚开始的迷茫与不解。
就好像虽然不由自主地变成了这样,但江熠自己也不不太懂。
那目光里的纯粹,让季祯不知怎么想起了只见过几次的狗蛋。
他有些豁然开朗,江熠就好像是一个亟待开导的孩子,牢牢地抓住了自己。
江熠真讨厌,季祯想。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软。
第六十五章 你要舍弃哪一个?
“重光开门。”江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打断了季祯的思绪,同时也让江熠原本显得的放松下来的情绪,重新迅速紧绷起来。
季祯感觉自己的骨头才缓过来,冷不丁又被一下子收紧的力道给折磨的像要断了。
“呃,”季祯呼痛,咬牙切齿地骂道,“江熠你想杀了我吗…”
他的手努力往后伸,想要去拆解,江熠落在他后腰的力道。
但不知道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听着一些含糊的声音,外面一叠的敲门声却催得更紧。
特别是若华,此时声音急得已经几乎不成调子了,双手用力的拍着门大声喊着季祯的名字。
“重光!”江蘅没有听到屋里面江熠一个字的回应,心想感觉不妙,手上用力推门,却感觉到门闩的阻碍。
他把心一沉,干脆用了十分力道去推门,客栈的设施老旧,房子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造的,本来薄薄的门板应该被一推就破,然而此时在江蘅的手下却坚如磐石。
他没有用全力之前只觉得推不动,等他用全力之后,那就不仅是推不动了,更有一股相抗衡的力量将他往外搡,江蘅只觉得两只手的虎口一麻,掌心已经不由自主的放开了门板。
若华也跟着受到惊吓一般松开了双手,她看着那门板有些奇怪,明明是木制的门板,她刚才却分明感觉到肋骨刺手的冰凉。
若华有犹豫豫的伸手去试探,这次没有碰到门板已经被凉气逼了回去。
“爷?”她越发着急。
屋里头季祯虽然还没能从江熠的手下挣脱出来,但是也并没有身陷险境。
“我没事。”季祯勉强安慰若华,他知道这个时候若华在这里,除了干着急眼并没有什么用处,倒不如哄她去远点的地方,省的她在外面掉眼泪。
季祯因此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跟平常一样正常,“若华我这里没事,你先出去帮我准备点吃的,这店里厨子烧的我可不要。”
若华本来垂泪,闻言果然被转移了不少注意力,“好,那我去看看,江少主你一会儿也一块出来吃吧。”
只不过屋里还是没有江熠的声音。
江蘅改成了向季祯问话,“季公子,你们屋里面现在是个什么光景,重光他怎么了?”
季祯本来还想问江蘅,江熠这是怎么了呢,现在被江蘅问了,他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疯啦!”
季祯无可奈何地骂道,同时双手还在和江熠做着斗争,“你快撒手啊。”
江熠紧握在一起的手长,偏偏就像天生如此一般,任凭季祯怎么掰扯就是一动不动。
江蘅无法入内,只能隔着门继续追问,“他疯了是什么意思,你能把门打开吗?”
“疯了还能是什么意思!”季祯进退无门,语气急躁起来,“我要是能开门我还和你说什么!”
季祯刚吼完,忽然感觉江熠的视线移转,本来看着自己的目光挪向了门那边,门那边就是江蘅所在的位置。
季祯预感有些不妙,江熠的目光让他后脑勺都觉得发毛,他顾不上自己腰酸,“师兄,你最好快点走开,我感觉她有些不对劲。”
“什么,”江蘅的话音刚落,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隔空而来的力道扼住了咽喉,霎时间将他所有的的声音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这桎梏的动作仿佛破空而出,以虚无的形态强横且碾压地让他无法动弹。
然后他被缓缓举了起来,双脚离开地面。
江蘅站的离房门很近,因此他被掐着举起来的剪影清晰的落进了季祯的眼里。
他惊愕地去看江熠,去发现江熠的手根本没有动,只有他的目光凝视着江蘅所在的位置,森森冷冷。
季祯惊呼一声,双手用力捏住了江熠的脸,虽然不知道当下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努力想要打断江熠的思绪。
“江重光,你看我。”季祯的手因为着急,在江熠的脸上几乎是乱摸乱碰毫无章法,从江熠的鼻子当眼睛,脸颊到嘴巴。
江熠对他的触摸感觉好像也不大,除了眨了眨眼睛外再没有其他反应。
时间每流逝一秒,季祯的心就往上提一分,不知道外面的江蘅是什么情况,他只能从那剪影里面感觉到外面的人的生命正在不断流失,而江熠满不在乎江蘅的生死。
季祯把心一横,原本江熠脸的手改成了放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双手用力往下一拉,把江熠的脖子给拉了下来,同时送上自己的嘴唇,带着一些焦急。湿漉漉的亲了上去。
江蘅原本已经感觉眼前的光芒越来越少,眼帘不断往下垂,几乎就要完全合上,忽然之间那股原本要至他于死地的力道骤然消失,他脱力一般从半空中坠落,跌到地面,忍不住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脖颈不住的咳嗽。
季祯听见房门外传来的咳嗽声,心往下放了一些。好在亲吻有用,要不然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救江蘅。
季祯松开了原本环绕着江熠的双手,将掂脚的动作也收了,自以为自己能够松一口气的时候,江熠原本显得木讷看着门外的目光完全凝视到了他身上。
季祯感觉原本被勒得酸痛的腰忽然一松,可他还来不及为自由欢呼高兴,他的双肩就被人给勒住了。
“哎,”季祯张了张嘴巴,还不等他说点什么,江熠空洞又带着几分森然,仿佛幽深的潭水般的目光全数加诸到了他的身上。
季祯感觉后背一凉,可是再要逃跑已经来不及,实力碾压下,江熠不仅对江蘅可以为所欲为,对季祯更是如此。
季祯被他用力抱住,被迫启唇迎接他的亲吻。
季祯愕然的情绪占了上风,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江熠会吻自己的。
江熠为什么现在吻他。
江熠明明不喜欢他。
江熠对他的去留无动于衷。
江熠清醒的时候依旧是那个冷心冷情,只在乎修道的江家少主。
那江熠他现在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种行为放在以前,季祯心里一定会有些志得意满的高兴,觉得自己的计划实行成功。
现在如果有这种情绪似乎也不迟,可季祯发现自己高兴不不起来。
因为对他来说,江熠的行为是莫名的,这样反反复复的莫名,让季祯有种江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自己只能被动接受的感觉。
这感觉不对,这感觉让季祯讨厌。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在江熠的舌头闯进他的嘴巴里时,季祯用力咬了他一口,江熠的修为再高,但皮肉终究是凡人,两人相接触的口腔里几乎瞬间弥漫了血腥味。
季祯忍不住皱了眉头,不过也是这个动作的确成功阻止了江熠继续入侵,且让他停了下来。
“江重光,你在做什么?”季祯将头往后一仰,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自己的嘴角,他的衣袖上生立刻见了一些血红色。
季祯的语音没有特别愤怒,但平静的情绪往往更能击穿人心。
江熠停了下来,很久没动。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季祯继续反问江熠。
“你以前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你知道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吗?”季祯说,“你现在这样做以后呢,还是明天就和我再也不见了?”
江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放纵心魔。
刚才由心魔掌控的那小小一会儿中,亲心魔做的,大概就是江熠心底里想要的,所以即便他知道心魔在做什么却也不想阻止。
但是季祯问得对,明天以后呢,一切会有什么改变?
“我,”江熠晦涩的开口,声音带着难以自控的沙哑,“我不是很明白。”
“什么不是明白?”季祯问。
“我不明白我对你,”江熠说,“我控制不住我。”
他说的实在含糊,却也透露出江熠纠结的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出来的心情。
“你不高兴吗?”季祯询问他,“单单是因为我要和师兄一起睡这件事?”
“不是。”江熠说。
季祯原本以为他是吃醋,正等待着江熠的回答,却没想到江熠否认了。
不过季祯还没有来得及失落,江熠皱着眉头又说,“不仅仅是这样,西陆,梁冷,我都不喜欢。”
季祯本来有些不懂,但随着江熠把话说完,他的眼睛也越睁越大。
江熠如此干净纯粹的说出自己的想法,站在他面前如同一个等待老师答疑的好学生,季祯的心忽然不由自主地鼓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