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的岁月不过是神仙的弹指一挥。
对于他来讲,却是那样难熬,那样难过。
他独自受着堕神印带来的伤痛,却觉得安心,那是唯一他能得知火焰消息的途径,那代表着安全,心脏还在跳动。
这个人年少时就被放在北玉洐心里最柔软的位置,当做今生不可言说的感情。
以至于北海再遇时,北玉洐是那样小心翼翼,月公子收起了他所有的冷漠刻板,将最温柔的一面都给了火焰。
怎么会有人觉得……
北秋月不爱火吟之。
楚辞冷笑着:“你说你爱他,做的却都是伤害他的事,既然你爱他,为什么不能去接受他的全部,选择跟他站在一起,如今他这个样子也都是你造成的,你阻止不了他,便在心底怨恨他?每天哭丧着这幅死人脸给谁看?你的爱廉价又可笑。”
他是鬼王,惯常混在市井之地,说话毒辣又不客气,自然不会考虑别人听到的感受。“你从未想过要去补偿他,北玉洐,你总是在等火焰来迁就你,来为你付出,你渴望用自己的爱去将他套牢,然后控制他放弃仇恨,是吧?”
北玉洐摇着头,“不是……我从未这样想过。”
爱上火焰是意外。
被火焰喜欢也是意外。
就算走到今天这一步,爱也应该是干净纯粹的。
楚辞:“那你为什么要用这样冷淡的态度对他?就算他入了魔,那也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怎么还敢去怪他变成如今这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阻止之之吗?不是我想分一杯羹,这三界有什么稀罕?本殿才不放在眼里……正是因为我把之之当做极为重要之人,我才能感同身受那种仇恨,这样的恨意若是不得到宣泄,那他一辈子都将活在痛苦之中,如同行尸走肉,与其这样活着,不如让他去宣泄这种痛苦,你说的什么三界大乱也好,天劫回轮也罢,关我屁事呢?”
楚辞的话毒辣又不客气。
他用粗俗易懂的话语,道出自私与丑陋,道出北玉洐一直不敢直视的问题。这段纠葛里掩埋的一切阴暗,在这一刻从未这么清晰,生生的破土晒出它腐朽的味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楚辞说的没错。
北玉洐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去为火焰着想。
他从没想过,去感同身受那种痛苦。
是他错了……
他一直以来都在逃避,在自责,在内心的煎熬和害怕中惶惶度日。
他想过火焰知道真相后会与他决裂,会愤怒,会大开杀戒,他怕火焰因此走上一条不归的道路,所以去选择隐瞒……
是他错了。
他太自私了。
真相就是真相,哪怕被时间掩埋,哪怕被长河吞没,被后人遗忘,被隐藏遮掩。
真相就是真相
火焰有权利去知道真相。
从而做出自己的选择。
但有一点楚辞说错了……
北玉洐是爱火焰的。
没有人能比北玉洐更爱火焰了。
只是他的爱,太沉重了。
他是北海的嫡子。
人人都称赞的天之骄子。
家族荣誉,兴旺衰亡,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
为了看着三界太平的盛世,他失去了太多太多,根深蒂固的思想里,火焰是那个他唯一不能确定的因素。
他想火焰好。
于是为他默默规划好了一切。
却唯独没有去考虑他的不快乐和难过。
他跟白祁一样,只是把自己觉得正确的选择,强行加压给他。
让他痛苦。
而楚辞跟他最大的不同,是可以跟火焰感同身受。
楚辞是鬼王。
一界之主,自然肆意。
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外面的人生生死死,在他眼里不过蝼蚁。
而北玉洐做不到这一点。
他为了看这三界的太平,付出了大半生的心血,他年少时经历战争,惧怕战争,从小接受的君子教育,根深蒂固的和平思想长在他心尖上,他根本没办法去接受自己造成的血腥。
所以,他是有些憎恨火焰的。
或者是憎恨他的选择。
既而从骨子里觉得无力,又生出了一些怨怼的情绪。
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为什么一定要大战。
逝者安息,安安稳稳的做你的天族太子不好吗?
北玉洐想……是他错了。
他不应该强加给火焰选择。
他应该是个赎罪者。
冷淡和逃避的态度,只会把火焰推的越来越远。
火焰没有错,错的是他。
血债就是要血偿。
这一切如果要因果报应,可不可以,全落在他身上。
沉默、寂静……
无声的对持了好久。
北玉洐站在那里思考,惨白的像一只初生的懵懂幽魂。
“我要走了。”楚辞开口,“希望月公子能自己想通。”
北玉洐:“多谢你……”
若不是楚辞,他不知道还要在这样狭隘的思想里困多久。
楚辞犹豫片刻,还是道:“离山的结界,你知道……怎么进去吗?”
北玉洐微怔,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随即问:“厌离子封山了吗?”
“恩,我进不去了。”未等北玉洐作答,楚辞先自己烦躁起来,“他封山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见我?”
北玉洐垂目,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厌离子曾说,离山结界一开,他便永不入红尘半步。”
楚辞冷笑:“看来是没错了。”
也是。
这人躲了自己那么多年。
还不够清楚吗?
自己也真的贱,还巴巴的上赶着去贴别人的冷脸。
北玉洐:“离山结界是我所创,若你想进去……”
“不必!”楚辞眼睛蓦然有些红了,他哽了哽道:“既是他不想见我,我便……再也不去找他,就如了他的意吧。”
他飞快的转身,像是怕自己会后悔。
随后摔门而去!
.......
那时的楚辞并不知道。
这将是他今生,做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80夏夜的晚风
“主子,月公子又来了。”楼澈站在窗边,打了帘子朝着外边站在月色下的北玉洐。
他回头看自家主子,却见火焰一动不动的看着轴卷,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北玉洐最近的态度有些奇怪。
火焰在心里想。
他这些日子很乖,按时喝药,没有再随意走动,只是每日晚间会送一碗莲子羹来,也不说话,就放在回廊下,等着自己熄灯时,他便静悄悄的走。
可能是被囚禁了这么久始终没得到什么好。
于是又开始惺惺作态罢了。
火焰在心里暗暗不屑。
抬眸间,却见楼澈将莲子羹端了进来。
楼澈打开篮子,莲子羹的清香味扑面而来,他咽了咽口水,问道:“主子,要倒掉吗?”
火焰:“......”
楼澈本来打算火焰不吃,自己就借着倒掉的机会,偷偷尝一尝,结果火焰不说话,于是他不怕死的又问了一次。
“主子,您要吃吗?”
火焰蹙眉:“不吃。”
这人满意了,兴高采烈道:“那我去倒掉了。”
火焰:“也不许倒……”
“??”
楼澈站在原地,端着莲子羹,忍了又忍,还是没把那句:“那我可以吃吗?”问出来。
因为依照火焰可怕的占有欲。
很有可能会当场让他血溅三尺。
楼澈想了想那画面,没忍住缩了缩脖子,胆寒道:“那怎么处理?”
现在是夏季,焰城本就炎热,不管什么食物,都放不过夜。
火焰:“让侍女拿去冰室冻着,不吃,也不能倒掉。”
楼澈挑眉,应了,随后下去。
这几日虽然北玉洐每日都来,但火焰将他视若无物。
两人的关系本就如履薄冰。
自从那日,北玉洐给他的那一个巴掌,更是将与火焰的矛盾升级到了顶端。
他恨他。
他也恨他。
两人互相憎恶着。
火焰从很早开始,从在北海婚宴上抢掠北玉洐开始,便有意无意的躲着北玉洐,他很想,淡忘对北玉洐的感情。
绝境的五感十分好使。
即使隔着房门,火焰依然能隐约能听见楼澈与北玉洐的讲话声,楼澈像是说了什么,北玉洐淡淡的应了。
明明只是淡淡的一声。
但那清润的嗓音,却像猫儿抓痒一样挠在他的心头。
他突然便觉得,眼前的布阵图,有些看不进去了。
半响,两人还在外面交谈,火焰终于不耐,起身将窗户打开,蹙眉问:“楼澈,你还站在哪儿干什么?”
对话被打断,两人愣了一瞬。
像是没想到火焰会出现的这样突然。
楼澈笑着打哈哈,“夜露深重,月公子身体不好,我在提醒月公子早些回去。”
火焰像是也被这样理由说服,毕竟北玉洐现在还不能有事,于是他冷漠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北玉洐还未回答,他就先道:“进来说,楼澈滚下去。”
北玉洐微怔,然后从推门而入。
屋子只点了一盏灯,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轴卷,北玉洐只粗略的瞥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在为大战做准备的。
火焰背过身对着他,只道:“有事?”
北玉洐走上前,强作镇定,压在心底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火焰愣了一瞬,既而有些不解,“道歉?”
北玉洐点头,“那日……我不该对你动手。”
北玉洐指的。
是那日打火焰的那个巴掌。
火焰重复的嚼着这段话,“道歉?”
“不该对我动手?”
他本来以为北玉洐又是来长篇说教,或者来劝说自己,再者来给他闹的,倒是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来道歉的。
北玉洐。
怎么想的?
现在来找他道歉。
火焰反应过来后,冷笑问道:“道歉?你不过打了我一巴掌,哪里值得你月公子亲自跑了好几晚来道歉。”
这人伤害他,欺骗他,背叛他的时候。
那么干脆,那么决绝。
现在又来假惺惺的来做什么姿态?
火焰眯眼问:“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硬的不行来软的?
把他一次次当傻子吗?
北玉洐摇头道:“不是,吟之……我是真的想给你道歉,我,做错了很多事,是我错了。”
火焰打断道:“不必了,本尊不想听。”
“你回去吧。”
换做以前北玉洐可能真的就这样走了。
他是那样内敛,自尊深重,可他在这一刻又想起楚辞说所的那些话。
火焰是爱他的。
这人只是披上了一层凶恶的皮。
于是素白的衣袖口,犹豫的伸出手。
堪堪,轻轻的扯住了火焰的一个衣角。
简单的一个动作。
却让火焰僵住。
他有些诧异,没想到北玉洐会主动示弱。
这人虽然瘦弱,但是脊梁一向是挺立的,那怕沦落至此,也从未透露出一丝脆弱,他的爱恨,情绪,都是那样内敛。
以至于此刻火焰有些愣神,像是被什么东西巨大的冲击,无端生出一些无促,竟不知道接下来北玉洐要做什么。
他听见北玉洐轻声道:“吟之……我不想回去,我不太舒服。”
火焰强压下心头的异样感觉,才装出风轻云淡的模样,开口嗓子却哑了,问:“哪里不舒服?”
北玉洐点了点后颈。
那里微微红肿,有一枚莲花暗印。
是火焰给北玉洐种上的血蛊。
火焰回身,将北玉洐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凑近去看后颈的印记,往常他一靠近就要退缩的人,今日居然没躲。
这个举动,无意中取悦了火焰。
他贴着脖颈,炽热的呼吸喷在莹白的皮肤上,引得北玉洐微微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