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厌离把视线移了过去,继而礼貌一笑:“倒是忘了二姑娘,现如今身体可是大好了,瞧这面色红润的,折念果真神奇。”
“还得多谢南道长指点结魂之法,这不,刚刚好,就赶着来南庐讨嫌了。”
“二姑娘说笑了,不嫌弃的话贫道为你再开些丹药,毕竟现在刚醒,还是不要太过劳累,需要慢慢的调理身体。”
北凝初高兴道:“道长给的自然是求之不得,怎会嫌弃。”
火焰冷哼一声,马屁精。
玉洐君扫了一眼火焰,淡淡笑道:“厌离子还是莫要逗他了。”
南厌离挑眉,片刻后俯下身,与火焰对视道:“是要花些气力,勉强能治吧,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有些日子,没见到我的楚楚了,焰尊主可知道,他在哪儿?”
楚楚,自然是楚辞。
鬼王殿下在火焰这里被唤作楚狗,偏生南厌离稀罕他的很。
刚从恶罗闹了一场回来,能没见过吗?
楚狗平日里就缠南厌离的紧,没想到竟是有些日子没来这苍云仙山了,难道自从上次以后......
南厌离仿佛知道火焰心中所想,冷冷道:“你想的不错,自从焰尊主安排的一番美意后,楚楚就再也没有上山找过我。”
到今日已经过了快三百年。
玉洐君不明所以,问道:“一番美意?”
南厌离面子好像有点挂不住似得,黑了脸道:“不必再提。”
众人明了,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焰尊主,你懂贫道的意思吧?”
火焰心中暗笑,南厌离这个臭道士真是活该,早知今日何必又当初呢。
不就是想见楚辞吗?
火焰摇了摇尾巴,算是答应。
一行人暂时在道观里住下来。
离山后有冷泉,灵气充沛,对疗伤有些好处,南厌离打算闭关几日为火焰制药,嘱咐火焰没事就多去泡泡泉水。
道观内倒是清净的很,南厌离避世已久,喜欢安静,便打发门生弟子去其他山上,只留下个半大的小童子。
奔波一天,晚间早早用了膳,其他人便歇息了。
月色静谧。
北玉洐抱了火焰去后山,越过层层叠叠的枫树,一汪冒着寒气的冷泉静静流淌,他先将火焰轻放在岸边一块岩石上,褪去外衣,只着单薄的白衣。
北玉洐道:“这寒泉冰的很,你若是冷,就朝着我身上靠些。”
随即将火焰放入冷泉中。
这寒泉生在山中,夜间温度竟是比北海的莲池还要冷上三分,纵是火焰贪凉,仍是被冻得一个激灵,不住的往北玉洐肩膀上爬。
“忍一忍,多泡些对你有好处。”北玉洐摸摸火焰的头。
玉洐君散了头发,墨色染肩,姿态也微微放松,透着些许平日看不见的慵懒,太单薄,肩也是瘦弱的,白色里衣浸湿,更衬得肌肤白皙胜雪,好似散发着银白荧光一般。
月色昏暗,奈何火焰五感极佳,猛然见到此美景,微微有些不自在,心想,这玉洐君卸去平日在外的素雅端庄,竟是这般勾人...
他察觉呼吸不是很顺畅,怕做出什么丢人举动,忙朝着边上游去。
洁白手臂揽了过来,北玉洐蹙眉问:“怎么了?”
火焰深吸一口气,心道:“没怎么,就是不要贴本尊这么近.....”
玉洐君没察觉到他心中所想,又将火焰捞过,慢慢为他调息。
隔着一层薄薄中衣,火焰贴在玉洐君胸口,鼻间气息都是清淡的雪浪香,简直僵硬的不知所措。
就这么静幽幽泡了半响,玉洐君突然唤他:“吟之....”
火焰抬眸。
“等此间事了,你还同我....回北海吗?”
火焰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北玉洐还惦记着这茬。
两人之间的尴尬,虽一直没说破,但自然是不能再回北海了。且不说,他为东绝之主,总不能老跑去北海雪月宫,而且他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事....
这段师徒情缘,怕是要就此了了,这就要与北玉洐分别。
蓝瞳琉璃,平添几分诡丽,声音也是温润的:“虽是不知你为何来北海,但总归恶罗一役,谢谢你护着我。”
“我所想无多,只愿你安康,若他日得空,想起曾与我拜师,能来看看...我,便已心满意足。”
闻言,火焰心里竟微微一疼。
北玉洐是不一样的。
他跟天界那些丑恶神仙,跟那些趋炎附势的世家都不一样。
他是真的很善良,他永远温柔,无微不至,哪怕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丝厌恶。两万年间,奇格三界都传他凶煞如阎罗,他已习惯不去跟任何人亲近,也不需要多余关心,他见惯了杀戮,也习惯了冷漠。
从没有人待他这样好过。
正当他不知如何回应时,北玉洐又开口了:“吟之,我曾说过会护着你,并不是玩笑话,外人虽传你不好相与,但我觉得,你也不是总这样强势的。世事无常,沧海桑田,你也会有累的时候,有什么需要我的时刻,记得告诉我,莫要忘了我。”
“好歹,名义上你还是我的弟子。”
这是火焰认识北玉洐来,他说过最长的一段话。谁能想到冷淡如九天寒月的人,能说得出的,这样直白真诚的话。
万物寂静,只有山间不知名鸟声,玉洐君嗓音明明是那样清冷,却奇异的温暖了火焰的四肢百骸。
他有些愧疚,又有些茫然。
本就是怀着欺骗的心思留在北海,却换来了最真诚的对待,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像是捧着空罐子走了太久,突然闯出个人,不计得失的将糖都塞进他的罐子,他觉得太多了,太满了,太重了,舍不得扔了罐子,又不知道怎样拿起罐子。
北玉洐对他好吗?
当然是极好的。
好到火焰觉得不真实。
北玉洐的好,像是一场连绵细雨,无声滋润,明明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却没有半分冷淡,说话声音很轻,教他写字的手很软,准备的莲子羹很甜,体贴又温暖,就连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责问都不曾有过一句,不远万里带他来南庐疗伤。
往日的点滴浮现。
火焰慢慢垂目,如鲠在喉。
他最终什么都没表示,只趴在玉洐君肩头,脖间莹白的玉色宫铃,紧紧系在红色的皮毛上,在这一刻就像是某种没有说破的牵绊。
他在心里轻轻无声默念。
不会忘的,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31焰君的惊喜
转眼已过去小半月,南厌离白日闭门,专心制药,空闲时便来找北玉洐下棋,而玉洐君每日都定时带火焰去后山冷泉,狐狸依然每天睡到日山三竿,迷迷糊糊的被抱成一团,皮毛倒是越来越养的油光水滑,每每看的堇年眼前一亮。
这一日火焰醒来,身旁已空无一人,茶几上放着一碗温热的甜羹,几块小饼。他甩了甩尾巴起床,没有见到北玉洐,难得今日他没有什么食欲。
堇年在院子里,正蹲在背篓前清理今晨去采集的草药,北凝初坐在一旁托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师弟起了吗?”堇年见火焰慢悠悠的晃出来,笑着打招呼。
“南道长这后山真是什么仙草灵药都有,今晨去采了一大筐,想来会对制药有帮助。”堇年将他抱起,他便懒懒的蹭了堇年的手背,堇年笑问道:“是不是找宫主呢?”
北凝初冷冷的扫过来一眼,冷哼道:“天天烦着我哥,真把自己当宠物了?”
火焰不理她。
堇年:“宫主早时去了后山,我带你过去。”
说罢,他便抱着火焰朝后山走去,北凝初在这山上整日闲的发慌,百无聊赖,想了想也跟上前。
离山不愧是苍云十二仙山的主峰,傲立群峰之上,走入山道崖口,就能看到层层叠叠的浮云流霞,美不胜收。每座山峰之间相隔胜远,崖口上有条手臂粗细的铁链把每座山峰连在一起,从上往下看去,犹如万丈深渊,一般人别说在铁链上行走,就是站在这崖口都要吓掉半条命。
北玉洐和南厌离,此刻就非常悠闲的在崖口老松下品茶,两人似乎相谈甚欢,玉洐君嘴角还浸着淡淡笑意。
见他们三人走来,南厌离眼睛都没抬一下。
火焰从堇年怀中跃出,又飞快的窜进玉洐君怀里,后者安抚性摸摸他的头。
南厌离瞥了一眼,笑道:“焰君倒是生你的紧。”
北玉洐淡淡一笑。
北凝初愤愤然道:“南道长还是早日想法子治好他吧。”
“他成日这样的黏着兄长,成何体统?!”
南厌离又含了一口茶,道:“不急,药已经快好,不过还没到时候,还要等。”
北凝初问道:“还等什么?”
南厌离一笑,显得高深莫测:“自然是等人。”
等人?
等什么人?
“......”
北凝初皱眉问道:“等谁?”
“等我。”.
一声突兀的回应,那老松上不知何时垂下个紫袍衣脚,一双摇摇晃晃的莹白赤脚,往上看是一张慵懒却魅惑众生的脸。
北凝初微微一怔,好美的男子。
“楚楚。”南厌离笑道。
楚辞并不理会招呼,轻跃下树,吸了一口烟后,对北玉洐道:“月公子好啊。”
这人脸皮确实是厚,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像是完全忘了之前在恶罗与辞楚设计想强取北玉洐肉身的事。
玉洐君微微皱眉,仍然是大度的点了个头,算是回应。
火焰眯着眼,把头伸了出来。
楚狗?
把本尊害成这幅模样,还没去找他算账呢,自己倒还先冒出来了。
见到火焰,楚辞眼前一亮,笑道:“之之,越来越招人疼了。”
他与火焰相识好几万年,都没见过狐狸本相,这段时日真是奇了,什么模样都见着了,他接着又放缓语气道:“之之,莫要生我气了,我特意来向你赔罪的。”
黑无常回恶罗后,将火焰重伤的消息告知了楚辞,他本想去北海接火焰疗伤,派出去的鬼兵却告知北玉洐将他带来了南庐。
所以才不得不,踏进了这个....
他永远也不想来的地方。
火焰悠闲的从北玉洐怀中跃出,两三步蹭到楚辞面前,楚辞连忙伸手想抱他,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
火焰一口狠咬在楚辞伸过来的手上。
手掌瞬间鲜血淋漓。
“......”
“之之好狠的心。”楚辞收回手,看了一眼伤口道。
苍白手腕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握住,拿了过去,南厌离眼神专注的望着伤口,右眼微微发亮,不多时伤口就完全愈合了。
楚辞撤回手,客气道:“多谢南道长了。”
南厌离侧目,眼神不悦,微微皱眉道:“你非要与我这般讲话?”
楚辞冷笑,“那我还要如何?”
南厌离忍了忍,瞥了一眼他的烟管,道:“把烟灭了。”
楚辞一甩烟管,不屑讥笑:“不好意思,忘了南道长,最讨厌烟味。”又像是故意的般转了一圈,笑道:“我站在这里怕是讨南道长的嫌了。”
南厌离:“我不是这个意思,合欢烟对身体.....”
楚辞冷冷打断:“不要管我。”
南厌离眉目发沉,问:“你说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来管我?”楚辞冷冷道。
南厌离被他气得一笑,继而道:“你父亲将你交托给我,养在我膝下两万年,你也就唤了我两万年的兄长,长兄如父,我为什么不能管你?”
楚辞眸色一深,道:“你这意思,是说,你要当我爹?”
南厌离蹙眉道:“我并无此意,只是不知道怎么与你沟通,三百年间你再也不曾来南庐,莫不是怪我当日......”
猫儿最怕踩尾巴。
南厌离也似踩到楚辞痛处一般,使得他脸色骤变,连装都不装一下了,声音发怒道:“南道长不必多言,年轻时候不懂事,做了许多蠢事,今日特意向你致歉,今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