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万年罪之战之后,九尾狐族便成了奇格里的一个禁忌。
被誉为乱党,妖邪。
没有人提起这个家族,也没有人记得九尾也曾是奇格上古神兽血脉中的一支。
后生不知历史,前人更是埋没了它。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九尾狐族!一个被歼灭了的乱党异类的家族,谈什么最高贵的血统?”
成素先生眼中讥笑,语气带着厉色。
片刻后,他把书狠狠一折,用力拍到火焰胸口。
“自以为是!你把这本史记给我抄个三百遍,你看看有没有九尾狐族?”
火焰淡淡扫一眼书名。
“奇格阅记史。”
他本欲继续辩驳,却抬眼望了一圈或是冷淡,或是幸灾乐祸看笑话的学生们,他突然全无开口的力气。
什么是历史?
岁月的长河快速流淌过,人跟时间都冷漠无情,法则就是成王败寇,输的那一方没有资格再被记得,哪怕提起也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输家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赢家的高贵伟大。
笔永远在位高权重者手里。
他气的勾唇一笑。
慢悠悠的捡起来书,从学堂里径自走了出去,没有再理会成素先生那张发青的脸。
玉洐君步回月涟殿的时候,已是晚时。
北海族御天下之水,每日他都要处理各地海域传来的大大小小事务。解开披风置于手上,眉目都染上了淡淡的疲累。
偏殿里烛光静谧柔和,轻声推开门。
只见他的小弟子懒懒趴在案桌前,手里还握着一只毛笔,上面蘸着的墨水晕在了洁白宣纸上他也未曾察觉,竟是就着这姿势睡着了。
玉洐君侧目看他。
灯光下紧闭着双眼,睫毛纤长,连那颗艳丽的泪痣都变的安谧起来。
他顿了半响,将手里披风轻轻的盖在火焰身上。
几乎是同时,后者的眉心抽动,整个人悠悠转醒。
北玉洐道:“醒了?”
火焰一愣,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自夜探隐月殿之后,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再看见北玉洐。
原本想逮着堇年问问,堇年竟也忙得很,怎么样都找不到人,这算来还是近小半月他们第一次见面,火焰想起那晚在隐月殿的事,莫名有些心虚。
北玉洐抽走他手里握的乱七八糟的笔,接着道:“倒是睡得安心。”
火焰略微不好意思的沉默,接着把桌上的纸揉成一团扔了。
见此北玉洐也并未说什么,只是淡淡问道:“晚膳用了吗?”
火焰摸摸肚子,自然是没吃。
成素罚他抄书,也没人敢过来叫他用晚膳,而他也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他记得北海族有家规,有一条便是过时不可食,意思就是过了吃饭时间,便不可以再找吃的。
北玉洐见他没回答,让他稍等片刻,转身便出去了。
过了一小会,火焰先闻到甜丝丝的味道,抬眼见玉洐君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碗热腾腾的莲子羹。
焰大城主,嗜甜如命,从小就爱吃甜食。
见了这碗莲子羹,他烦闷的心情突然就像是被抽了丝一样,变得明媚了些。
目光一亮,好看的泪痣都跟着飞扬了起来,接过碗就笑了。
玉洐君在他对面坐下,修长的手指拿过史记,低声道:“不必在意。”
火焰舀着碗里甜羹,抬眼看他,才反应过来在说抄书的事,接着笑道:“我没有在意啊。”
成素罚他抄书,然而他连内容都没看清,抄的乱七八糟,偷工减料连个连贯的句子都没有,鬼知道这本书在写什么。
“.....”
玉洐君拿过张他抄写的纸,看了一眼上面狗爬般的字道:“你这书法怎还是如此...自成一派。”
语气依然平稳,仿佛真的是夸赞一般。
不过火焰脸皮再厚也自知这句话绝不是夸他的,挑眉道:“潦草派的。”
玉洐君:“看来三百遍罚少了,是该多写写字。”
“还....罚少了?”
火焰蹙眉,三百遍还少,这么厚本史书,抄一遍都让他痛恶深绝!
火焰扫了眼书的署名:“天族文相,文止语。”
脑海中闪过一个斯文的青色身影,沉下眸色,盘算着等出了北海想个什么法逮着文止语套个麻袋,暴打一顿。
北玉洐把纸张放回去道:“今日已晚,歇着吧。”
火焰眼睛一亮,高兴道:“多谢师尊。”
“明日晚间再来我书房接着抄。”
“......”
火焰将书本收拾了,打个哈欠,困了,问道:“那弟子先去休息了?”
玉洐君垂眸,突然问道:“下月我要出海,你可愿与我同行?”
火焰一愣,问道:“师尊要去哪里?”
玉洐君:“恶罗。”
恶罗!
心中一惊,楚狗的地盘?
火焰这两万间待得的最多的就是恶罗,对这座鬼城,熟的不能再熟。
三界之间来往有结界,普通人要到鬼界需穿过干骨荒漠才能进入鬼界地域,算算时间,七月快到了,每年七月十五正是鬼门大开的时刻。
这个时刻的鬼界最是热闹,各方妖魔鬼怪都将聚集恶罗参加,“万鬼宴”。
玉洐君如此神仙人物,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干什么?
他的装弟子乖顺,再好奇也不能直言,只压抑问道:“不知师尊有何要事要去鬼城?”
玉洐君语气一顿,缓缓道:“小事。”
有了上次堇年带他私自出宫教训,火焰现在基本是被关在雪月宫了,平时只能在宮内活动,若是能跟北玉洐一同出海....
小算盘敲的飞快。
折念花不在隐月殿,在其他宫中的可能性也很小,倒是北玉洐的乾坤袋,什么好东西都往里装,怕是折念就随身携带着。
出了北海雪月宫后,他不必受制于地势,趁其不备,将折念悄悄拿过来,到时候再拍拍屁股走人,天高海阔,北玉洐也寻不到他。
就算在路上下不了手,到了恶罗,也算是自家地盘,到时要取折念更是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玉洐君:“你整日在宫中闷的慌,带你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就当是历练了。”
火焰心中高兴,面上越发恭敬道:“听从师尊安排。”
......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火焰不再执着于寻找折念,安安心心的在雪月宫待着。
事实上他也没有时间到处跑,成素给他的史记足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厚,整日抄的他在心底骂娘。
这一日,雪月宫里来了一位客人。
火焰刚下完学,正看见来来往往的侍女匆忙,端着一盘一盘的美酒佳肴朝着大殿而去。
他捏了一颗葡萄,蹙眉问道:“姐姐这是干什么呢?”
侍女指着葡萄笑道:“膳房还有。”
“今日来了位客人,先生吩咐我们好生招待着。”
火焰挑眉:“客人?什么客人?”
侍女摇头:“我也不知,这才刚刚准备过去,就被你拦下了,不过据说是找宫主的。”
火焰推开大殿门,只见那客桌上坐着个略微发福的男子,正饮着茶水。
主位却空荡荡的,玉洐君不在。
大约是这段时日水患严重,玉洐君常常早出晚归,火焰虽跟他住一个殿里,却总是不见他人影。
那中年男子见火焰进来,放下茶杯,笑问旁边的堇年:“不知这位是?”
堇年挥手招呼火焰过来,一边回答道:“回申公,是宫主的小弟子。”
那男子面上一喜,开怀道:“这般伶俐,宫主真是有福了。”
堇年:“过奖了。”
申公?
火焰观他穿着官袍,一脸笑相。
居然是天界监国寺,五大监国之一。
申肆。
监国寺,与卫队不同,直属天家。
不受朝堂管束,不涉权利纷争,更不受除了天帝以外任何人的命令。换句话来说,这是天帝最直接握在手里的武器,细算起来,地位竟比司命和文相更高。
只因监国取字监视,督君之意。
寺中有五大监国。
只有每年天界祭祀时,五大监国才会身披黑篷,低调的同时出席。
一人执香。
一人执旗。
一人执书。
一人执剑。
一人执帝王玺。
据说这里面任何一个人都是狠角色,单挑出来都能搅弄天下风云。
然而,监国寺十分神秘,他们是天帝常年安在暗处的一条眼线,以防任何对天界不轨的事发生,除了知道天帝身边有个执香的申公常年伺候,竟没有人知道其他四人的身份。
因此众人就算是想拉拢都没有机会。
火焰面上不动声色,朝着那申公靠近两步,果然闻到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香味,假装不觉道:“师兄,这位是?”
堇年:“这位是天界的申公公,有些要事要与宫主相商。”
火焰一笑:“问申公公安。”
申公点头,满意笑道:“不是什么要事,只是天帝挂念月公子,又抽不开身,这才派老奴前来看看。”
火焰不动声色:“可惜申公来的不凑巧,师尊不在宫中。”
申公一笑:“无碍,老奴年龄大了,身子也不怎么中用了,平时在天界也是清闲,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多,正好来雪月宫中歇一歇,你们年轻人可别嫌弃。”
堇年惶恐道:“申公,说笑了。”
申公眼皮一掀,看向火焰,“早就听说月公子今年破例收了个入室弟子,今日有幸见的真人了。”
接着也不管火焰接不接话头,笑道:“第一次见,老奴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这有个香囊给小主,还望莫要嫌弃。”
说着从腰间扯下个紫色的精致香袋。
火焰伸手接过,两人双手一触即分,火焰眉目一挑,“早就听说申公大名,香更是万金难求一叶,晚辈怎么会嫌弃?多谢申公。”
申公“哈哈”一笑,显然是被火焰逗笑了,气氛正融洽着,殿门再次响动。
玉洐君回来了。
他缓步踏近,见了申公轻轻颔首:“申公公,别来无恙。”
申公也不起身,就着茶水一敬:“月公子。”
火焰眼睛一亮,两三步走到他身前,帮他解了披风,问道:“师尊用膳了吗?”
玉洐君摸了摸他的头,淡淡道:“还未。”
火焰:“那我下去叫膳房准备,您先休息。”
“恩。”
等火焰下去,玉洐君坐到主位上,问道:“申公怎么有空来?”
申公:“这次水患来势汹汹,各地受灾害面积不小,好在月公子镇灾及时,天帝特派老奴带了些薄礼慰问月公子。”
玉洐君:“分内之事罢了,何需慰问。”
申公一笑:“月公子可不能这么说,老奴看您消瘦许多,怕是这段时日累着了,就算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才好,要是病着了,帝君可要心疼了。”
玉洐君饮了茶,恢复些精神,问道:“祁叔可好?”
申公:“帝君自然好,只是忙了些,抽不开身来见你。”
玉洐君摇头,“祁叔贵为帝君,怎能屈尊来见我,倒是我,忙完了这阵应该去看看祁叔了。”
申公:“那帝君可高兴了,帝君可是时常念叨您呢。”
两人谈的融洽,不多时已经布好了晚膳。
申公起身告辞,玉洐君开口挽留道:“劳累申公跑一趟,若是不嫌弃,用了晚膳再走也不迟。”
申公笑笑:“月公子的雪月宫里尽是美酒佳肴,哪里会嫌弃?”
“只是老奴已辟谷多年,已经吃不惯了,还是不劳烦,老奴赶着回去复命,帝君得知月公子无恙,才能放下心。”
“如此,便不挽留了。”玉洐君说罢转身对堇年吩咐道:“堇年送送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