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家伙亲口说过想要他魂飞魄散总没错。
还有,你就这么把内丹送人啊,你就算不找五行灵器,也不找青木仙君了吗?
他无奈摇头:“倘若此刻陆子安在你面前,你会怎样?”
玄庸也摇头:“我不敢见他。”
“你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玄庸静默一会儿,再度吐出二字:“朋友。”
他说着,手中的中衣也已烤干了,他直接将衣服递了过来:“你把你的褪下,把我的穿上,我轻易不会生病,你倒不见得了,若是病了,还不是叫我劳累。”
陵光听这话本已要换了,刚接过来,蓦地想起什么。
他记得,这家伙说过,他知道陆子安身上的胎记。
胎记一般不容易消失,想必自己身上亦是有相同的,虽然不知道在哪儿,但自己看不到不妨碍别人能看到。
他犹豫了一下,又将衣服递了过去:“不换,我身体好得很,也不会轻易生病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伯:“我是谁,我在哪,那俩人是不是当我不存在?”
水鬼:“加一。”
☆、首富
玄庸不再劝了,他原以为他们二人不必忌讳,朋友之间不在意亲近的距离,而若掺杂了其他的感情,一切不以为意的靠近都叫人羞涩和心动,亦或者想要抗拒。
他想,这人大抵还是介意那晚的事情,认为他的动机不纯。
他便又解释:“那天,我可能是把你当成别人了。”
陵光仍抱着臂,眼皮子都不抬:“不用可能,您口中喊的就是陆子安的名字。”
玄庸附和地笑:“那你总该知道,我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的,所以不要在意了嘛,要不然大家以后相处岂不是不自在?”
陵光道:“我没有不自在,但有些疑问。”他冷了脸,“如果是陆二少爷,你就可以那样做?”
“啊?”玄庸一愣。
“你不是说你们是朋友吗?”
“我……”玄庸语塞。
“你口口声声说不敢见他,莫不是……你对他存了什么旖旎心思,你们到底到哪一步了,都做过什么?”
“这……”玄庸目光躲闪,“没,没什么……”
“那你这心思该不会到现在还未消吧?”
“那啥……”
陵光眼一眯:“我劝你趁早收了这心思。”
玄庸终于说上了一句话:“为什么?”
陵光脸色更冷,那还用说嘛,陆子安就是我,你敢对我存什么歪心思我掐死你。
但他表面只能道:“陆二少爷这般名门公子,性情温和,大抵对每个人都很好,叫您生了误会。”
玄庸的眸子一暗,好一会儿后,盯着他道:“可是,上次说一个人惧怕叫我看到他老去的样子,定是心里有我的,这话也是你说的。”
“啊?”陵光顿了顿,“这个……”他想了想,“心里有你也是分很多种的,你既然以前跟陆家亲近,他把你看得重一些不是很正常么。”
玄庸的眼神又暗了些,嘴上却笑起来:“你说得对,原本,我也不该跟他走那么近。”
陵光想起他之前说过,若是没有他,陆子安兴许会很顺畅的过完一生。
他的确应该安乐祥和的活到八十岁寿终正寝再回归仙界。
但劫数难逃,理当不是一个人的祸,这一点他想劝玄庸不必自责,可又不大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无从下嘴,透过火光瞧着他的脸,只觉今晚说话都有些过重了。
他又惊奇,自己竟然会心软。
这实在要不得,三缕火气看样子是抵不过人间烟火气息侵蚀的,回头得去把剩下四缕收回,将脾气涨回来。
玄庸不再说话了,他也不说话,撑着头打瞌睡。
玄庸终于又开了口:“你要困了就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他往床上瞥了眼,那老伯还没醒:“我不跟他一并睡,你去吧。”
玄庸连连摇头:“我也不去。”
两人又各自撑着胳膊,昏昏欲睡。
至于第二天,不知怎么抱在了一块,互相借着对方的肩膀和胸膛睡着,就是后话了。
他们是被老伯唤醒的。
老伯低着头不看他们:“恩人,我已经好了,咱们回去吧。”
两人松开彼此,玄庸穿上衣服未多言,起身开门。
他对着大好阳光伸了个懒腰,四处瞥了瞥,回头朝陵光使眼色:“我说的没错,那个东西走了。”
陵光正吹灭灯台,随意一应:“哦。”
而后忽瞪大眼睛:“走了?”
他跑到门口,瞧见门把手上的绳子已脱落了下来。
那黑伞稳稳撑在地上,伞下却无半个鬼影。
他怒而将虚幻的绳索一甩,咬牙暗道:“竟叫她跑掉了。”
这也太有损他堂堂陵光神君的尊严了。
定是昨晚睡过去的时候跑的,他原本不应该睡觉。
他无端迁怒玄庸,狠瞪了他一眼,幸而玄庸没看见。
三人往回走,老伯在旁边,还没走多少步,踉跄了一下又跌倒,玄庸瞧着他无奈道:“怎么样,要不还是我背着你吧?”
老伯低着头,费了好一会儿劲才爬起来,摆着手道:“不敢再劳烦,我自己能走。”
他站起后,甩甩腿,果真走稳了。
路上闲聊,老伯说自己姓贾:“我就是如今烟城的首富贾员外啊,你们没听说过我吗?”
两人齐齐摆手:“我们是外地人,初来贵宝地。”
“无妨无妨,两位救了我,我一定会道谢的。”他在二人面前来回扫量了几眼,“既然二位住在陆宅,不难找,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二位。”
他一溜烟儿往前跑去。
待他走后,玄庸方嘴一瘪:“这年头谁都敢自称首富了。”
陵光却道:“看他穿戴,像是个有钱人啊,你为何有这么大的意见?”
“我……”玄庸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他本来就是无端冒火,“我看他不顺眼不行吗?”
陵光一笑:“这话你倒是说对了,我也看他不顺眼,不过,是刚刚才不顺眼的。”
回去没两天,贾员外果真说话算话,着人来陆宅请他二人,说要在贾家盛情款待以谢救命之恩。
玄庸不想去,然陵光却是十分有兴趣:“你不想看看这个贾家跟昔年陆家比,可有过之么?”
玄庸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我已想明白了,我在意这些做什么,难道我应该叫全天下人的都不许姓陆?”
“还是去吧,问一问他到底有什么事。”陵光却不笑了。
玄庸坐起身:“我觉得你眼中时刻透着无聊与厌烦,现在倒是见着一样你有兴趣的事情来。”
陵光摇头:“也不是啊,上一回要去见秦如砚,我也很有兴趣啊。”
玄庸整整衣服站了起来:“既然你要去,那咱们就去吧,白吃白喝干嘛不要。”
陵光跟在身后,心道:我都提醒至此了,你还没听出来,真是笨蛋。
至贾家,果是高墙大院,门庭奢华,到处珠光宝气,贾员外于宅中花园内的一凉亭设宴,只他们三人,周围却有十几个丫鬟下人服侍着,倒酒的倒酒,夹菜的夹菜,直把凉亭围个水泄不通。
那绿色琉璃杯倒了好酒,透着幽幽的光,有丫鬟举杯往二人面前送。
陵光接过杯盏,却将它往后一抛:“员外的酒我不敢喝。”
贾员外脸色一变。
陵光也脸色一变。
因为玄庸已将那一盏酒饮下一口,他还诧异地看着身边人,无辜问道:“这是好酒,怎么了,你为何不敢喝?”
又抬手一搂他的肩:“放心,他既然请客,总不会叫我们付钱吧,即便是付钱,你家大老爷我付得起,不担心啊。”
陵光却拿开他的手臂站起了身,才要抬手,那一群丫鬟忽又围了过来。
他及时收住手势,虚空点了几下,丫鬟们纷纷定住,连倾倒的水亦瞬间若冻成了冰,不再流淌。
而玄庸已倒在他身边。
唯有贾员外,缓缓起身。
陵光怒目看向他:“落水鬼,不要伤人性命,速速从贾员外身上离开。”
落水鬼在水中能够寻替身,上了岸,亦能附身于凡人身上。
这却是比替身还麻烦,若将她强行拉出来,势必会扯到贾员外的魂魄,不死也会痴傻了。
落水鬼顶着贾员外的身形,可面上并无喜色,只有悲切,她四处望了几眼,忽而跪于地:“我知道您是仙界中人,求仙君相助。”
陵光冷哼:“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昨日本君抓你,本是打算帮你,是你自己要逃,还附身在凡人身上引我们入套,此下,本君却不愿再帮,我只强行把你送去鬼界,由他们处置。”
落水鬼脸色一变,咬咬牙,却起身,壮胆道:“倘若仙君不帮我,那位公子就醒不来了。”
陵光侧目望望身边的人。
玄庸紧闭双眼,此时又是一歪,往地上跌倒。
他连忙将人揽起,恼怒之中抬手向那落水鬼一点:“本君倒不信了,你下的毒,我救不了。”他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声音也凌厉起来,“不管你在人间还有何未了之事,皆是前尘过往,不必执着,速速去吧。”
落水鬼幽怨哭道:“可我的仇人未死,我不甘心。”
“人间事该由人类来了结,你说你不甘心,要本君来助你,叫那一众冤死鬼听了,可就有意见了。”他手一挥,便要将鬼送走。
只到底有些犹豫,又摇摇头:“你的确不能再留人间,但本君许你留一口气在,怎么用,就随你吧。”他衣袖再次翻动,贾员外终得叩首,有一白色身影从他身后飘出,在阳光下慢慢化作虚无。
陵光携着玄庸已离了此地,腾云之际方回首挥袖,那一众丫鬟们陡然清醒,有惊呼声传来:“老爷怎么了,快来人,老爷晕倒了,疑,老爷今天请的两位客人呢……”
他把人带回陆宅,倒是不着急,方才在贾家,他已闻出那酒中添的是食梦花,这不是人间的毒,也不算是鬼界的,它来自魔界,饮下后不至于叫人没命,只是会陷入梦境之中,若不能寻到出口,就将一直被困梦中不得回到现实。
鬼界本与魔界走得近,落水鬼能弄到食梦花不奇怪,这花陵光吃了也没事,他还不至于被一朵花困住,只是身边这家伙……
他没好气道:“叫你贪杯,活该。”
他想等一会儿再救人,转了几圈后,又想:“若是噩梦也就罢了,倘若被美梦困住,岂不是还叫你享福了?”
他莫名有点好奇,假如是美梦,他又会梦到谁呢?
他不再等了,一转身化作流光,转入玄庸的梦境之中。
☆、一梦
待他落定后,却见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正疑虑是不是来错了地儿,走了几步,才见面前的白雾破开,露出长街楼宇和熙攘人群来。
还是烟城的赤雀街,不是如今的,那大概是六十年前吧。
耳边有丝竹弦乐之声,道路上的行人们自动退让两旁,他也随人们站在路边,回头望见一队人马徐徐走来,弦乐之声便是从这队伍中传来,前有吹奏之队,后有扭着腰摇着手绢的媒人,当中是个大红花轿。
在这队伍最前,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眼里无尽柔情,笑若三月春风,又好似朗月,眉目之间数点清辉,叫人一见难忘。
耳边有人高呼:“恭喜陆二少爷,恭喜恭喜……”
陵光抚着下巴自豪想:“原来那时我长这个样子。”
不过,陆二少爷成过亲吗?
好像是没有的,既然没有,这场景就是那小妖梦里编排出来的。
是他希望的,还是惧怕的场景,是美梦还是噩梦?
他又皱皱眉,这小妖会怎么编,他可别坐在那花轿里啊。
好在他的担忧是多虑的,玄庸出现了,没从花轿里出来,他不知从哪儿落到那队伍前,冷冰冰看着高头大马上的人,道:“我来抢亲。”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连忙高声喊:“有人抢亲啦,快保护新娘子。”
一众队伍齐齐围住那花轿,也有路人冲过去帮忙,一时间将花轿围得连鸟都靠不近,这才松了口气,挥着汗定睛过去。
又响起了尖叫声:“不好啦新郎官不见啦……”
陵光所见场景随着玄庸的梦境改变,他其实还想看看那花轿里的人,但已被拉出了赤雀街,眼前是一个房间,门外有小二的吆喝声,应当是个客栈。
陆子安取下了纱帽,蹙眉向玄庸道:“玄公子你干什么,今天是我大喜之日你捣什么乱啊,你……这是哪儿,你快把我送回去,错过了吉时就不好了。”
陵光瘪瘪嘴,还玄公子,有必要这么客气吗?
但他又一想,似乎“大老爷”更客气。
玄庸却道:“我不会叫你回去。”
陆子安这一世身上他没有保留一缕火气,果然脾气很好:“哎,错过了也罢,只能回头再重新定日子了,可玄公子你……”
玄庸眉眼之中皆是凉意,打断他的话:“我以前说,会在你见不到我的地方,老老实实看着你成家立业,子孙满堂,可是……对不起,当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我才发现,我做不到。”
陆子安似乎没明白:“你担心我的妻子对陆家另有所图?不会的,玄公子你放心,她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温婉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