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果然闹出了大乱。
监牢中的敬山君是假的,也是易容幻术扮出来的。
而假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鬼界的十二将之一!
他们幻术之高超,难怪连顾怀曲都没认出来,其中一人假扮成了敬山君,装作囚犯被押在军营的监牢里,另一人则假扮成侍卫,将顾怀曲调虎离山。
在将顾怀曲骗走之后,另外还有第三个人,负责里应外合,率领着那支真正的鬼兵队伍,从西北而来,直捣仙魔两界的主营。
顾怀曲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支鬼兵从西北冲杀进来的模样。
这些人精心准备了幻阵和控术,阵仗极大,看起来竟是痴心妄想要将仙魔主营一网打尽!
当真手段阴毒!
顾怀曲心中一凛,庆幸自己发现得及时,回来得并不算晚,迅速布下阵法。
他记得那个假扮敬山君的人还在监牢内,而监牢则位处于军营的中心。
顾怀曲眉间紧皱,飞快布置好了大阵,而后将阵法交给其余修士顶着,自己转身向监牢的方向飞掠过去。
鬼界十二将名不虚传,顾怀曲到的时候,周围只有他的大弟子韩城尚且维持着清醒,其余守卫都进入了或深或浅的幻境,甚至开始自相残杀。
“韩城!!”
监牢门外已是血流漂杵。
那鬼将见到顾怀曲,眸中掠过一丝惊慌,转身试图脱身。
顾怀曲杀意凶狠,提着剑踏上结界的顶端,不等鬼将跑出多远,他孤身立在结界之上,灵力迸发,一座庞然巨大的阵法已经拔地而起!
只见灵流飞朔,密集如织,铺天盖地般笼罩住了整个军营。
鬼将的幻术与控术在这道阵法的强压下,悉数被震了个粉碎,惊惶回过头,便看到顾怀曲湛明的剑气朝他刺了过来……
不出半个时辰,这支鬼兵便在顾怀曲手下成了自投罗网的俘虏。
鬼界转眼间折损了三员鬼将。
“韩城,你怎么样?”
解决完鬼兵,顾怀曲匆忙赶过来查看韩城的情况。
“我没事……”韩城因为当时距离鬼将太近,难免受了些伤,腹部被刀刃划破了一道口子,但好在只是伤及皮肉,没有什么大碍。
他捂着伤口,来不及止血,对顾怀曲道:“师尊,鬼界的法术一向擅长故弄玄虚,何况真正的敬山君根本不在这里……弟子觉得,尊上那边恐怕也有危险,还是多派些人过去看看为好。”
顾怀曲蹙眉道:“我知道。你好好处理伤口,我会想办法。”
如今军营内根本没有多少大修,只剩一些修为普通的修士和兵卒。
仙魔两界那么多大修全部出动,与鬼界对抗完全不成问题,但怕就怕在,鬼主那个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即便在战场上他们寡不敌众,但总可以用骗术,针对谁做些卑鄙之事……
没有时间多想了。
顾怀曲没再带上任何人,独自朝着战场的方向御剑赶过去。
……
顾怀曲即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也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大修之间的战场上灵流横飞,功法错综复杂。
仅仅过了一个时辰,鬼界已然呈现出弱势,一切进展都在仙魔两界的预料之内,但唯独不见郁承期的身影。
仙界有人见到顾怀曲出现在这,不免感到惊讶:“仙主,您不是留在营中了吗?怎么在这里?!”
顾怀曲冷冽的神情中透着几分焦急:“出了点事,来不及多说了。你可知道郁承期在哪?”
“尊上与鬼主单独一战,一个时辰前,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那人给顾怀曲指了个路,顾怀曲毫不犹豫,立即朝着那边赶过去。
他沿着这条路,的确看到了打斗的痕迹,但空气中本该强势的气息与灵气已经消失殆尽,说明至少在一炷香以前,人就已经不见了。
顾怀曲沿着痕迹,接连追了三座山峰,始终没见到郁承期的踪迹。
直到在第四座山峰之上。
顾怀曲好巧不巧,竟在树林中见到了鬼主与敬山君。
他隐藏了气息,站在树后,眸色微变了变,清晰地见到了敬山君手中的那把剑。
猩红的,粘稠的……
鲜血沾满了剑身,血量之多,甚至染上整个剑柄,可见那一剑捅下去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恨不得将剑柄都刺进对方的血肉里。
顾怀曲看着那顺着剑尖不断滴落的血,只觉得心惊胆颤。
……那一剑,被捅的人是谁?
郁承期吗?
顾怀曲垂在袖中的手掌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怒意涌动,隐隐快要化成实质。
他如今只有七成法力,可又实在忍不住心底的怒气,恨不得上去揪住那两个卑鄙小人的衣裳,质问郁承期在哪儿。
他知道鬼主和敬山君的修为不俗。
敬山君的修为,甚至与他如今不相上下。
顾怀曲竭力忍了忍,好不容易按捺住,却又听见鬼主森森地笑起来,对敬山君道:“算了,找不到也罢,回去吧。”
敬山君道:“就这么放虎归山?”
“他跑不了多远,说不定已经死了。”鬼主气定神闲。
又道:“何况无论是死是活,都妨碍不了我们。”
“只要将这座山封住,他无药可医,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届时只要我们放出消息,说鬼界已经将魔界帝尊擒住,再将和解契约交到那个仙主手里,一旦契成,仙魔两界二十年内都不敢再犯。”
敬山君皱皱眉:“可我们手中根本就没有人,没有证据,仙魔两界岂会就这么相信?”
“他们不相信也得相信!”鬼主看了他一眼,狡诈鄙薄地笑道,“那小子是自己送上门的,旁人都眼睁睁看见了。如今我们安然无恙,而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到这座山再用幻术封起来,魔界追踪不到他的痕迹,断然会关心则乱。”
“况且让他自己死了是最好。”
“人不是我们杀的,他自己死在逃跑的路上,便不能算在鬼界头上。”
敬山君眼中微动,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点了点头,对鬼主的狡诈法子颇为认同。
鬼主继续道:“如此一来,魔界没有了帝尊,又会变成三年前群龙无首的模样。帝尊死了,底下的人相互推诿责任,推来推去,便会推到仙界身上。”
鬼主笑了笑:“到那时,仙魔两界又该落下龃龉,新仇旧怨一起算,对我鬼界而言,无疑又是件好事……”
“……”
顾怀曲躲在树后,听得一清二楚,眸中渐渐冷厉,恨意汹涌。
那两人边走边谈,逐渐快要走远了。
顾怀曲掌心凝起灵力化出长剑,忍无可忍地开始盘算着,若他现在突袭杀上去,获胜的几率能有多大。
然而就在这时候——
顾怀曲忽然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衣摆。
他警惕地低头看过去,却是意料之外的一怔。
视线之内,只见一只黑黢黢的猫崽。
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在这附近待多久了。
它此时神出鬼没的蹲在顾怀曲身后,见顾怀曲起了杀意,未免他一时冲动,便用爪子勾住他的衣袍,磨磨蹭蹭地顺着他的腿往上爬。
顾怀曲有些难以置信。
他还以为郁承期是用了什么计谋,躲过了鬼主和敬山君的追杀,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却倏而瞥到了猫崽身上的血迹,蓦地顿住了。
——因为猫毛是黑色的,乍一看,上面的血色不甚分明。
但此时此刻,猫崽正勾着自己的衣裳,慢吞吞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路血痕。
长长的一道。
血迹弥漫在雪白的衣袍上,将猩红色衬得极为刺目。
顾怀曲心口跟着揪紧了起来,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变得无比干涩。
半晌,才艰难吐出一个字:“你……”
猫崽状态有点打蔫,但仍旧努力攀上了他肩头。
一转眼,变成了人高马大的郁承期。
郁承期挂在顾怀曲背后,面色有些苍白,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顾怀曲身上。因为鬼主和敬山君还没走出太远,郁承期怕顾怀曲出声,及时捂住了他的嘴,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拽着他朝反方向走。
顾怀曲没说什么,目光落在郁承期胸口的那处剑伤上,皱着眉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脚步跟着他走。
郁承期流了太多血。
他的胸口被刺穿了。
可想而知,敬山君剑上的血的的确确就是他的。
郁承期没想到鬼主早就预备了这一手,早早将假冒的敬山君安插在了军营里,而真正的敬山君,始终用幻术隐藏在鬼主身边。
郁承期根本躲闪不开,在受了敬山君一剑以后,又差点中了鬼主那个卑鄙小人的控术,虽然勉强挣脱了,但精神多少受了点影响,眼下脑子昏沉发晕,视线阵阵泛黑,不大清醒。
郁承期强打着精神,一副身残志坚的模样,跌跌撞撞的拽着顾怀曲,实际上根本看不清东西。
……而事情坏就坏在,顾怀曲本身对郁承期极其信任。
在见到他之后,顾怀曲警惕性有所松懈,表面虽然维持着敏锐警觉的样子,实则全部注意力都在郁承期的伤口上,若有所思的紧皱着眉,根本没看路。
郁承期拽着顾怀曲,双眼摸瞎。
两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
片刻过后……
他们相继踩空,一前一后,笔直地从断崖摔了下去。
“咕咚”一声!
齐齐掉进水里,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顾怀曲快速从水里扑腾起来,冒出头,呛了好几口水,使劲将沉甸甸的郁承期也拉出了水面,不解他怎么会往水里走:
“郁承期??!”
他还来不及发怒,视线往下一移,又慌慌忙忙地朝喊道:“你伤口泡水了!!”
第96章 战局(三)
郁承期掉进水里,反而驱散了控术留下的后遗症,清醒了不少。
他这么一清醒,胸口被剑刺穿的疼痛感变得格外清晰,轻吸了口气,甩了甩脑袋上的水,看见不远处就是岸边,拉上顾怀曲:“师尊,这边。”
两人游到岸边,过程中郁承期的血还在水里弥漫开来,变成淡淡的红。
顾怀曲心急如焚,上岸以后,第一时间去扯他的衣服:“快脱下来!”
牵扯到了伤口,郁承期轻轻“嘶”了声,虚弱无力地委在顾怀曲身上:“师尊,你下手好重。”
“……我不是有意的,我轻一些。”
顾怀曲略微慌张,皱紧了眉,放缓了动作。
他注意到郁承期的脸很苍白,就连唇色都褪尽了,衣襟和后背上全是血,自己的手也沾得全是血,伤口处还有鲜血在汩汩的不断渗出来。
顾怀曲不擅医术,因此手颤得格外厉害,将郁承期的衣裳脱下来,盯着那处狰狞的剑伤,有些无从下手。
但郁承期除了疼,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如今修为极顶,就算被一剑捅了个对穿,轻易也不会死,只是血流得太多了,会有些虚弱。
顾怀曲带他在附近的草地里坐下,从乾坤囊里取了止血药,一板一眼地敷在郁承期的伤口上,再用灵力将药化开,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替他止血。
“别着急呀,徒儿又没什么大事。”
见他一脸紧张慎重,郁承期嗤笑了下,轻松沙哑的安慰了句。
顾怀曲抬眸瞪他,抿唇道:“这样还不叫大事吗?你没听到方才鬼主和敬山君的对话?他们要用结界封山,若是我没有来,你就算止住了血,可身体已经流失了太多灵力,破不开结界便会死在这里!”
郁承期仍是笑:“是,都是师尊救了我。”
顾怀曲皱眉:“我不是在跟你邀功。郁承期,你的伤口很重,还泡了水,我们现在得尽快找个医师给你疗伤……”
“不要。”
郁承期另有打算。
他现在确实虚弱得很,浑身失去了大半的灵力,呼吸起来都觉得困难,连最基础的凝气恐怕都做不成,体力随着血液一同流失了。
但这对于现在的郁承期而言,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就算伤口再重,也只是伤及皮肉,失了些血,稍加补救很快就能恢复。
顾怀曲道:“不要?为什么?”
郁承期不想说实话,耷拉着眼,觉得累了就靠在顾怀曲身上,语气懒洋洋的:“本尊要是这样回去,大家就都知道我被鬼主暗算啦,岂不是很丢脸。”
“你在说什么?”
顾怀曲瞪他一眼,取绷带的手都被气抖了。
郁承期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该要脸的时候不知要脸,现在伤成这样,居然反倒害怕丢脸了!
顾怀曲都怀疑他被刺的不是胸口,而是脑子。
“我现在已经没事啦。”郁承期神态一如往常的慵懒,但嗓音仍然难掩疲惫沙哑,紧挨顾怀曲坐着,抱着顾怀曲的腰在他肩窝蹭了蹭,又指指自己血淋淋的胸口,“你看,这不是已经止住了吗?多歇一会就没事了。”
“…………”
没事个鬼!!!
顾怀曲见他这副故作轻松的姿态,更来气,但看在他伤得重的份上,顾怀曲还是抿唇忍了忍,一边将郁承期黏在自己身上碍事的手臂拿下去,一边轻手轻脚地给他缠绷带,沉冷问道:“郁承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