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
贺轻侯暗暗打量他的脸色,立马换了副表情,模样忸怩嗔怪,一双狐眼泪水汪汪的看他,怨妇似的,假意啜泣道:“那好罢……不过,假若尊上彻底恢复了灵力,可千万记得告诉属下呀。万一您隐瞒不告,故意不想回魔界,属下这几年的努力,岂不是竹篮打水……”
郁承期额角一跳,脸色沉下来:“贺轻侯。”
贺轻侯闭了嘴。
他冷道:“本尊用不着你提醒。”
郁承期懂得有来有往。
顾怀曲既然厌恶他的血脉,排斥他的身份,他怎么可能还蠢疯了留在仙界?放着好好的帝尊之位不要,除非脑子有病才会当什么宗门弟子。
他作为郁承期时,或许黏着顾怀曲、恶心顾怀曲,还算不得什么,可作为帝尊,两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这点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懂?
第57章 再送一份礼物
贺轻候这才满意了,敛起那副糟心表情,媚眼一挑,掩面朝他笑起来:“属下就知道您最英明啦!尊上一言九鼎,属下就等着您的好消息,等时机一到呀,属下必定响炮鸣锣、风风光光的前来接您!”
郁承期:“……”
他懒得搭腔,面无表情,自顾自地回想道:“你今日来得正好,本尊有件事要问你。”
“尊上请说。”
“经棠和吟风究竟是什么关系?”
“……”贺轻候一顿,笑吟吟地弯起眸,“自然是苦大仇深的关系。”
“可本尊在境中看到的,好像不止这么回事。”
贺轻候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尊上看到了什么?”
没等郁承期说什么,他晃了晃扇子,紧跟着解释道:“其实,早在多年前,吟风与经棠也曾和平相处过一段时日,那时他们修为尚未圆满,但两人之间的情义属实没有多少,否则何至于闹到后来那般地步呢?”
“我贺家三代为帝尊效力,可从没听说他们之间如何如何……尊上可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郁承期略微挑眉,道:“倒也没什么。”
他看贺轻侯这副样子,怕是也吐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多说,也没再继续问,好整以暇地垂眸倒了杯茶,淡道:“你今日来有何事?”
贺轻候清了清嗓子:“属下今日是专程来向尊上禀告的。”
“先前在仙界暗中售卖的那批魔兽,属下已经派人已经处理了,可惜背后之人隐藏得极深,尚未抓到证据。倒是尊上之前让属下去找那个潜伏在山海极巅的眼线,属下已经找到了,人就在尊上身边。”
“那人是敬山君安插的。”
贺轻侯道。
“敬山君安插眼线,却不告知尊上,在属下看来实乃监视,欺下瞒上,想必没安什么好心!属下猜测,这眼线与魔兽之事一定脱不了干系,您的血,极可能就是此人偷出来的。”
他面露不悦,说起此事,便不得不提一提这位同僚的小话,折扇一合,哼声道:“这敬山君,平日就无法无天,目无法纪。依属下之见,他定然是担心尊上回了魔宫,我便会得宠得权,进而贺家会踩在他头上耀武扬威,他忌惮于属下,所以才想出这么一招,想挑拨仙界与魔界的关系!一旦两界发兵,他得了军功,那在尊上面前的地位可就了不得了!嘁……真是好不要脸!”
贺轻候骂骂咧咧的啐了声,颇像个吹枕边风的奸妃,委屈嗔怨道:“尊上,您可千万谨慎呀!”
郁承期面露鄙夷,并没有接他的话。
思忖了片刻,凉凉地看向他:“所以……那个眼线,究竟是谁?”
……
从飞花城到山海极巅的距离,并没有魏雪轻说得那么夸张,御剑而行,至多一个时辰就能回去。
郁承期到达宗中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秋风寂寂,夜深人静。
让清殿那帮弟子们的酒席刚散不久。
两个小师弟早早睡下了,楚也喝得酩酊大醉,呼噜声响亮如雷鸣,大师兄韩城的房里还点着灯,不知在干什么。
郁承期方才一时兴起,从路边的小摊子拎了几串鞭炮回来,没什么用,就图个喜庆,跟他今晚的心情相当应景。
他没急着回房睡觉,而是径直去了让清殿,将顾怀曲拽出来。
顾仙师当然还在生气,但架不住郁承期厚颜无耻,硬说要拉他出来放花灯。他方才本来都要睡下了,浑身只穿了雪白软绸的里衣,被拽得太急,出来的时候只匆匆忙忙披了件外袍。
在玄字号——也就是弟子们的寝处附近,有条清澈的溪流,流水淙淙,蜿蜒直山下,溪边有座八角亭,建得很高,但位置相对隐蔽,是宗中偷摸恩爱成双的弟子们常来的地方。
此时因为天色太晚了,附近寂静无人,郁承期便带着他来了这里。
郁承期对赏月有执念。
中秋本就是该坐在一起赏月的日子,他方才只顾着和顾怀曲吃喝玩乐了,还没有静下来好好赏过月呢,这怎么能行?
于是他便与顾仙师径直上了亭顶,在亭顶坐了下来。
他从乾坤囊里翻出了两盏花灯,递给顾怀曲一盏。
顾怀曲皱眉嫌弃,郁承期硬塞进了他怀里:“这种日子许愿最灵啦,师尊不想试一试吗?”
顾怀曲面色清清冷冷的,本想拒绝,郁承期却已经自顾自转回了头,认真地垂下眸,用指尖凝起的细弱灵流,在花灯上写起字,边写还边想着,神情很是当真。
月色笼罩,将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脸侧衬得更加深刻好看,轮廓泛着一层薄薄的月白。
郁承期的长相很有欺骗性,尤其在他认真起来的时候,薄唇微微带起一点弧度,低垂的黑眸里映着一缕细碎微薄的月色,额边的几缕碎发,将那张脸衬得毫无攻击性,彻底陷入沉思一般,沉沉地思忖着。
竟让面皮本就很薄的顾仙师……一时不知怎么拒绝他。
所以顾怀曲暂且忍了。
他垂眸看了眼怀里的花灯,抬手写下了短短一行字。
郁承期立刻停下,光明正大地偷看,尚未看清一个字,花灯被某只瘦削玉白的手快速遮住,厉眸瞪过来:“看什么!”
“……嗤。”
这都怕羞。
郁承期不屑一顾。
不多时,两人将灯点燃了。
暖红的花灯随着夜里的微风被送至天上,向着一轮圆月,飘飘晃晃,泛着明亮而显眼的暖色。
郁承期闲散放松地撑着手臂,一条长腿踩着飞翘的亭角,下颚微仰,懒洋洋地看了一会,偏过头来道:“师尊到底写了什么?”
顾怀曲不耐烦:“既然是许愿,说出来还如何灵验?”
郁承期道:“好吧。”
不说也罢,他也不甚在意。
秋夜的风有些凉,吹起来却很舒服,天上的花灯渐渐飘得很远了,光影朦胧,仿佛要与月光融为一体。
两人之间气氛静默,只有徐徐微风吹来。
郁承期视线里是皎洁无瑕的月,余光里有顾怀曲随风吹荡的几缕青丝。
他仰着头望了一会儿,不知想着什么,忽然又百无聊赖了一般,开口道:“顾怀曲,你说……你以后会娶妻生子吗?”
顾怀曲沉默了一下,冷漠道:“不关你的事。”
郁承期视线没从圆月上离开,径自嗤笑了声:“你最好不会,否则本尊生气了,后果会很严重。”
“……”
“你想呀,我以前对你那么好,可你居然忘恩负义,转头和别人好上了,还跟她开枝散叶、你侬我侬。本尊断不可能容忍,你说是不是?”
顾怀曲闻言只觉得气恼,冷道:“那你待如何?”
郁承期眉角微挑,笑吟吟地看他:“当然是叫你们妻离子散,天人永隔啦,若是能让你的子嗣也胎死腹中,那就更好了,也省得本尊气上心头,将他活活摔死,如此岂不是多了一笔孽债?”
顾怀曲眉间蓦地添了几分冷怒。
指尖攥紧,抿唇冷然地盯着他,他忍了又忍,本想置之不理,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问道:“郁承期……你是只对我如此,还是对谁都这样?”
郁承期道:“哪样?”
“……为所欲为,枉害人命。”
郁承期看了他片刻,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认真的,半晌,倏然淡漠地笑了:“顾怀曲,你好像是真的蠢。”
“本尊心性恶劣,本性难改,这点我早跟你说过,人命在我眼里又算得了什么?从前本尊恪守门规,是为了你,事到如今没这个必要了,谁还能管本尊?”
顾怀曲眉间动了动,双眉紧蹙,不说话了。
见他不言语,郁承期继续那个话题:“所以呀……你还是不要娶妻了,白白祸害一个姑娘。反正你这种人未必有人瞧得上眼,倒不如安分一些,别学人家春心萌动,做好你的仙主,不是也挺好的?”
顾怀曲神色默然沉郁,将头偏过去,没有理会。
郁承期不高兴了,拽他的袖子:“说话呀。”
“听见没有?”
“怎么,你就非要娶那个人不可?”见顾怀曲始终不答,他脸色有些沉了,眯了眯眸,“顾怀曲,本尊是该说你痴情还是骂你蠢呢?她到底是谁?”
“……假如有帝尊血脉的那个人是她,你也会像对我一样,对待她吗?”
“……”
没有人答复。
郁承期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恩怨到底是无解。
薄薄的云雾遮住了半边月光,他没了赏月的心情,面色沉郁,从亭子上跃下去,径直朝着寝房走。
没有人强留,顾怀曲自然也不在这里待了,同样从亭子上下来,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在回去的路上,刻意与郁承期保持了很长的距离。
他这幅爱搭不理的模样令郁承期极是窝火。
郁承期小肚鸡肠,又报复心极重,脸色极是不虞,别扭地想了一路,在快到寝房门口时,忽然想通了,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了事。
于是他顿住脚步,回过头,别有用心地看向顾怀曲。
顾怀曲眉头皱起来。
——若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他断然不想跟在郁承期后面。
郁承期指尖一动,突然封住了他的灵力。
顾怀曲眉间拧紧,怒意愈深:“干什么?”
“中秋之夜,再送师尊最后一份礼物……”
郁承期冷笑了下,对他施了个短暂的定身术,导致顾仙师片刻之内无法动弹,接着召出了乾坤囊。顾怀曲心头一紧,脸色不禁变了变,慌然不知他想做什么。
紧接着,他便看见一道鲜红的色泽凭空而出,犹如一条柔韧猩红的长龙,猛地闯入了他的眼!
——那是一串鞭炮。
郁承期点燃了鞭炮。
“……”
顾怀曲警觉又茫然地看着他手里爆发出噼里啪啦红红火火的惊天巨响,在夜深人静的时分犹如横空劈雷,炸得人耳膜发疼,而后一个甩臂,伴随着完美的抛物线,径直丢上了附近的屋顶!
屋顶: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下一刻,睡在这座屋内的人便被这震耳欲聋的炮声惊醒了,从酩酊大醉的梦中惊坐起!
暴怒的吼声隔窗飘出老远,伴随着鞭炮一同咆哮:“操***!!谁啊?!!”
“……”
顾怀曲一动不能动,面色有些发青。
郁承期这才满意了。
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唇,拍拍手上的灰,丢下烂摊子,转身回房。
第58章 他恨不得掐死这个傻子
翌日早上起来,郁承期得到消息。
顾怀曲感了风寒,病了。
骤然得知这么件事,郁承期怔了半晌,恍恍惚惚,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放在以往,堂堂让清仙尊的身体可健康得很,从未听说他得过什么风寒疾病,如今竟这么脆弱不堪,真是惹人怀疑。
难道是因为昨夜太凉,他定了顾怀曲的身……把他吹病了吗?
这个消息是从楚也嘴里说出来的,据他所言,师尊昨晚深更半夜不知犯的什么……不,是不知哪里来的兴致,浑身上下穿得极为单薄,还站在秋风簌簌的院子里,犹如一块巍然不动冷冰冰的石雕,脸色阴沉冷硬,像要吃人,把喜庆的鞭炮扔到他屋顶,喊他起床,然后……
提出要考查他的功课。
楚也昨晚宿醉得厉害,当时一个哆嗦被吓清醒了,到现在都没想透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师尊,强打起精神被迫展示了半宿剑法,直到天快亮时才歇下。
他当然不会知道为什么师尊要用这种诡异的方式叫他,更不知道师尊为什么要检查自己的功课,提心吊胆的睡了一夜,一早起来,就听说了这么个消息,心中也怪是迷茫感慨的……
师尊真是……
好生高深莫测。
郁承期一阵沉默,没管昨晚最后到底如何了,只是在自顾自地想——
顾怀曲到底是怎么了?
生病……怎么可能?
他的师尊百折不挠,铁打似的男人,怎么会因为吹一夜凉风,就病了?
装的吗?
他没理会楚也,带着怀疑,又变成猫形,去了让清殿。
让清殿中。
无泽长老已经成了常客,隔三差五就要来给顾怀曲诊脉,郁承期来的时候,正听见他在唉声叹气,坐在床边,摇头对顾怀曲规劝:
“小曲啊……你近来身体每况愈下,愈发虚弱了,我前些日给你送的补药,你都好好服下了没有?每月给你的天品药红莲,可按时吃了?还有让你每日运转一个周天,疏通筋骨脉络,你也照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