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屋子附近的法阵撤了，你想出去想回来都不会受伤，而且有你鬼王魈在，寻常小鬼也不敢来我这小破屋子捣乱，其实它们就是调皮，不伤人性命。”
　　“我知道他们抓你是想拿你炼器，但是你不用担心，你在我这里，他们应该不会再来。”
　　“虽然我不是阴阳眼，但我可以看见鬼气，而且我从小就住在这荒山里，所以认识的鬼比认识的人还多。”
　　“诶，你无不无聊？要不要我找几个小家伙陪你玩？不对……你是鬼王魈，那些小东西应该怕你都来不及……”
　　“这座山名叫不是山，我爹娘是不是山的守山人，我也不知道这座满是鬼的山有什么好守的，不过小时候好像听我娘说山里埋了一位得道高僧。”
　　“你肯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很简单啊……虽然你是鬼王魈，可是你没有害过人，我看得出来。”
　　“照理，鬼王魈可以号令万鬼又凶残嗜血，但我总觉得你和寻常的鬼王魈不一样，诶，你是这不是山孕育的鬼王魈吧？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受了那得道高僧的感化，所以你生来就比那些寻常的鬼王魈更温顺善良也更具人性？”
　　“我呢主要靠进山采药为生，偶尔也会下山替人驱个鬼什么的，那些道士有时候遇上对付不了的鬼也会来找我帮忙，但我不喜欢捉鬼，更不喜欢杀鬼，没有哪只鬼是生来就愿意当鬼的。”
　　“说起来那些会伤人害人的恶鬼凶鬼大多还是人死后所化，你们这种天生地养的鬼反倒鲜少有害人性命的，你有没有想过人和鬼可以和平共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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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对鬼王魈几乎无话不说，不过短短几天，鬼王魈就对少年的事几乎了如指掌。
　　有一天，当少年采药回家时，屋子里的鬼王魈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团浓重的鬼气。
　　虽说那只鬼王魈并不会和自己有交流，可他至少还算有个伴。
　　只是现在，那只鬼王魈离开了，小破屋子又彻底恢复了冷清，连同他快要觉得不孤单的心一起，又一次空荡荡了起来。
　　早就已经习惯了的少年，也没花太多时间在多愁善感上，将采回来的草药摊在院子里，挑挑拣拣晾晒着。
　　忽然，他察觉到一股浓重的几近逼人的鬼气从远处袭来，直逼他的小破屋。
　　只是这股鬼气他再熟悉不过了，是那只鬼王魈的，因此他放下手中的草药，拍了拍手上沾着的草屑土粒，走到院门口，淡定的打开了院门。
　　一个模样略显青涩的年轻人，面无表情的站在院门口，手里握着一朵拳口大的灵芝。
　　“哟，是你啊。”少年微微仰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了大半个头的鬼王魈，说道：“渡完劫可以幻人形了？修为不错呀！”
　　鬼王魈没有应，抬手将手里的千年灵芝朝少年递了过去。
　　“嗯？给我的？”少年接过灵芝，有些意外。
　　鬼王魈点了点头。
　　“这是报恩？”少年问道。
　　鬼王魈摇了摇头。
　　“那是不想欠我人情？”少年又道。
　　鬼王魈点了点头。
　　“嘁……”少年笑了，“你一只鬼，哪来的人情。”
　　鬼王魈没有反应，转身就要走。
　　“诶你等等。”少年将灵芝收进口袋，随即叫住了鬼王魈。
　　鬼王魈闻言，收住了脚步。
　　“你这样……还真叫我有些……舍不得你啊……”少年说罢，毫无征兆的挥掌朝鬼王魈袭去。
　　鬼王魈一惊，下意识的侧身一躲又抬手还击。
　　少年那一掌轻飘飘的打在了鬼王魈的胸口，而鬼王魈的一爪却是重重落在了他的后腰。
　　“诶，你以后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挠人啊……”少年捂着腰上的血爪印，后退几步，说道：“你不知道自己爪子上染着鬼气沾着毒，被挠破了伤很难好啊……”
　　鬼王魈见少年没有要再攻击的意思，也收了手，却警惕的保持着防御的姿势。
　　“低头看看。”少年忍着痛，对鬼王魈说道。
　　鬼王魈低头瞥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
　　“我刚刚碰你的地方。”少年又说道。
　　鬼王魈不明就里，微微拉开了披在身上的树皮麻衣，就见胸口处多了一个隐约泛着金光的“凌”字。
　　“我在你身上留了个契，你这辈子都是我的鬼了。”少年稍稍站直了身，笑道：“寻常道士捉鬼王魈大多是为了炼器或者驱使，不过有了这个契，他们就动不了你了，若想要捉你炼器或者捉你为役，都得先斗法赢过我，不过，应该没这个可能。”
　　“我不会因为这个契就驱使你的，行了，你走吧。”少年朝鬼王魈挥了挥手，随即转身走回了小院。
　　直到院门彻底关上，鬼王魈才明白少年这么做其实是想保护自己。
　　只是少年为什么要保护自己，它一时之间却是想不明白，可能这就是人才有的感情，它一只鬼不懂。
　　鬼王魈离开了，很快又回来了。
　　它从悬崖上找来了拔毒止血的草药，散去了鬼气隐去了身形，潜进了少年的小破屋子想要给少年送草药。
　　“知道你来了，大大方方进来就是。”少年正在清洗伤口，察觉到了鬼王魈的浓郁鬼气，停了下来。
　　鬼王魈无奈现身，将草药递给了少年。
　　“这草药可不好找啊……”少年看了一眼草药，又看了一眼鬼王魈，乐了：“还挺有良心。”
　　“你以后能不能别一声不吭的就对我出手？”鬼王魈说道：“虽然我知道你不是想伤害我。”
　　“哟，你会说话啊？”少年挑了挑眉。
　　鬼王魈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会。”
　　少年问道：“那你怎么之前都不和我说话？”
　　鬼王魈移开眼，低下头，没有应。
　　“哦，不喜欢说话啊？”少年歪了歪头，说道：“无所谓……”
　　鬼王魈默不作声，看着少年捣碎了草药往渗着黑血的伤口上敷。
　　少年腰上的爪印从前腹开始一路划到了后腰，虽然伤口不深，但长长几道看起来仍十分瘆人。
　　先前肩上的抓伤还没好透，少年拧着身子想要给后腰的伤口敷药着实有些困难，歪歪扭扭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鬼王魈有些过意不去，走到少年身旁，从他手中抢过了药钵和纱布。
　　毕竟少年身上的伤都是自己造成的，而少年从始至终都从未想过要伤害自己。
　　手上闲下来的少年嘴上就闲不下来了，趁着鬼王魈笨拙但小心的替自己上药包扎，和鬼王魈聊起了天。
　　“你有名字么？”少年问道。
　　“没。”鬼王魈应道。
　　“也是……鬼哪来的名字。”少年一拍脑袋，说道：“要不……我给你起一个吧？唉，我就这毛病，喜欢给鬼起名字。”
　　“……”鬼王魈没出声。
　　见鬼王魈没有反对，少年自顾自的嘟囔了开：“你是鬼王魈，那就……姓肖吧！我能从你身上感受到与众不同的灵气，那名字里要有个灵字……嗯……再有一个字……”
　　往窗外一瞥，就见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正随风轻轻晃动着枝丫，少年忽的叫道：“槐！你就叫肖灵槐好不好？”
　　“肖……灵……槐……”鬼王魈既没点头表示同意也没摇头表示反对，就只是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重复了一遍。
　　片刻它才道：“你？”
　　“你问我的名字？”少年笑道：“我叫凌阳。”
　　“阳……”肖灵槐叫道。
　　“嗯，是我。”凌阳应道。
　　在那之后，肖灵槐发现，在它经常出没的地方，隔三差五的总能“捡”到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它知道这是凌阳给它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凌阳发现院子里的药架上总会时不时多出几棵稀有、罕见的草药，他知道偷偷送来草药的是肖灵槐。
　　那群不死心的道士们曾几次进山想要捉肖灵槐，可最终都无功而返，肖灵槐知道，那是凌阳想办法明里暗里的在护着自己。
　　凌阳虽天生灵力高深，但也就只是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普通人，进山采药难免遇到各种危险，好在最终都有惊无险，凌阳知道，那是肖灵槐及时出手救了自己。
　　一人一鬼虽互不干涉的各自生活着，但却用这种特殊的方式默默相互陪伴着。
　　凌阳每个月都会下山一趟，除了去集市上采购些生活必需品，还会帮着遇到鬼祟的人家驱鬼辟邪。
　　肖灵槐好奇，时常偷偷跟着凌阳一起下山转悠。
　　山下的人几乎多少都受过凌阳的恩惠，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对他热情至极。
　　凌阳要买东西，那些小商小贩不仅不会缺斤少两，还半卖半送的尽可能多给他一些。
　　还没到饭点，就已经有这家那家的老头老太拉着凌阳去他们家吃饭。
　　逛一圈集市，还会时不时被张家阿婆、李家妈妈拉着给介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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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凌阳又一个人回到他的小破屋子，放下手中采买回来的大包小包，坐在桌边愣愣发着呆，肖灵槐又一次的发现这个时候的凌阳，脸上总不见他惯常那副没心没肺的笑，满满的全是落寞。
　　肖灵槐觉得比起山上清苦又孤独的生活，凌阳应该更喜欢山下的热闹，只是每一次它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凌阳明明更喜欢山下的生活，却偏要选择独自一人回到山上。
　　有一天给凌阳送草药，肖灵槐没再像往常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悄摸着穿墙进屋，而是幻了人形，大模大样的从院门走了进去。
　　“哟，稀客呀！”正在院子里晾晒着草药的凌阳停下手中的动作，冲肖灵槐笑了开。
　　肖灵槐把采来的两棵珍贵的草药递给凌阳，问道：“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住在一起？而是一个人住在山里？”
　　“嗯？”凌阳接过草药，一边摆弄着，一边说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这个？”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更喜欢山下的那种生活。”肖灵槐说道。
　　凌阳抬头看了肖灵槐一眼，随即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更喜欢山下的那种生活？”
　　“你每次下山，脸上的笑都不是假的，而你每次回来，脸上的落寞也都是真的。”肖灵槐说道。
　　“你一只鬼王魈懂得还挺多。”凌阳寻了个小格子，将两棵草药放了进去，接着走到院子另一头的稻草堆旁，一屁股坐了下来，又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示意肖灵槐坐过来。
　　等肖灵槐坐在他的身旁，凌阳才缓缓开口道：“爹娘还在世的时候，我家也和山下的人家那般一样热闹。”
　　肖灵槐难得见凌阳这样深沉，侧头看着他，没有催促。
　　“大概是我天生灵力高于常人，又一身的道骨，所以老天爷妒忌我，不到十岁，我爹娘就先后离开了我。”凌阳顿了顿，说道：“我生来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个人留在山上的原因。”凌阳说道。
　　肖灵槐压根理解不了，凌阳天煞孤星和留在山上有什么关系。
　　“想不明白吧？”凌阳抬手揉了揉肖灵槐的头，尽管论身高，他比肖灵槐还要矮大半个头。
　　“不明白。”肖灵槐老老实实道。
　　“因为……害怕失去啊……”凌阳叹了一声，随即后仰躺在了草堆上。
　　肖灵槐皱了皱眉，还是一脸的疑惑。
　　“我知道有家人陪伴的幸福，也尝过失去家人的痛苦，现在我已经习惯了那种孤单寂寞…… ”凌阳说道：“那种拥有之后又失去的滋味，我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见肖灵槐愣愣没有反应，凌阳又说道：“不拥有就不会失去，不失去也就不会难过了。山下的生活的确是我向往的，可是偶尔感受一下，过过瘾就好。”
　　“那你为什么不找一个拥有了就不会失去的陪伴呢？”肖灵槐似懂非懂的问道。
　　“你忘了我是天煞孤星的命，只要拥有了，就一定会失去。”凌阳说道。
　　“我不会离开你的。”肖灵槐看着凌阳，说的认真又天真。
　　凌阳闻言愣了愣，片刻才问道：“你想一辈子都陪着我？”
　　“不可以么？”肖灵槐问道：“我是鬼，不会死的，而且我身上有你的契，那些道士也伤不到我。”
　　凌阳笑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知道什么叫人鬼殊途么？”
　　“人鬼……殊途？”肖灵槐虽然没听说过这个词，但也大致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是啊……人鬼殊途。”凌阳像是在自言自语，“人和鬼之间，即使能有短暂的相互陪伴，但也不可能长久，总会有分离的一天。”
　　“我不会离开你的！”肖灵槐重复道。
　　见凌阳闻言，就只是转过头，噙着淡淡的、却略显忧伤的笑并不言语。
　　肖灵槐又道：“我可以一直陪着你的，只要你不嫌弃……”
　　凌阳摇了摇头，笑道：“你还是什么都不懂啊……”
　　肖灵槐不明白凌阳说自己什么都不懂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凌阳不愿让自己与他作伴，忽然莫名有些恼：“你是不是觉得因为我是鬼王魈，不是真正的人，所以即使能够给你陪伴，那也不是你真正想要的那种陪伴？”
　　凌阳愣了愣，眼中难掩惊讶，但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不再看肖灵槐。
　　肖灵槐见凌阳没有否认，缓缓站起了身，说道：“如果我修炼出了和人一样的肉身，你是不是就可以接受我的陪伴了？”
　　“或许吧……”凌阳这次应了，模棱两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