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出生后,阿尔弗雷德再也不追问那个问题了。说不定都忘了吧?
修再也躺不住了,在床上坐起身,只觉得委屈,又有些后悔。自己要是先前回答了就好了——现在,阿尔弗雷德不问了,他可怎么开口呢?
他在黑暗中低头看在自己身边沉睡的年轻帝王,他已经完全长成了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黑暗中,他的轮廓少了几分锋利,多了几分朦胧的柔和。
这是只有极亲密的枕边人才能见到的姿态。
这是他的丈夫,他孩子的父亲,他的君主……
修一时满心甜蜜,却也兼有心酸不甘。
在黑暗的掩盖之下,他鼓起了勇气,俯下身,羞于出口的满腔思绪全都化作一个轻柔的吻,蝴蝶落花般轻盈地落在阿尔弗雷德的唇边。
一触即分。
修在黑夜中红了耳朵,他正要撤身,忽然,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肩。
阿尔弗雷德霍然睁开眼,淡金色的眸中毫无睡意,反而是某种极其危险的眼神。
“哥哥,你在干什么?”
第九十六章 即发
修奋力试图将阿尔弗雷德推开,指责道:“你在装睡!”
“我本来已经睡着了,你又是起身又是叹气,我还睡得着吗?”阿尔弗雷德坐了起来,抓住修的手将他制住。
他凑近了,眯起眼睛,语气危险地问道:“哥哥,你真的没发现我醒着吗?你好歹是学军事的——”
“放开!”修说。
他没有承认,但是也没否认,反而像是恼羞成怒了。
阿尔弗雷德不仅没放开,反而用另一只手抚上了修的脖子,在上次自己留下吻痕的地方反复摩挲,自言自语:“我本来准备慢慢来的,但是,我最近越来越感觉到,我对你好像有点误会。”
修忽然被他推倒在床上,还没来得及起身,阿尔弗雷德随后就压了上来,一手撑在修的头边,一手抓住了修的右手,不让他推拒自己。
“什么……什么误会……”修挣脱不得,只能找话和他说。
阿尔弗雷德说:“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你经常不高兴。我以为你不喜欢孩子,因为他们太像我了。”
修莫名其妙:“孩子像你,我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你不喜欢我。”阿尔弗雷德毫不犹豫地说,“你爱我,但你不喜欢我。”
一个人可以爱自己的家人,但只会喜欢自己的伴侣。
这可真是让人生气。明明是他自己数次因为孩子忽视伴侣,现在竟然回过头来指责他!修语气冷硬地说:“你觉得我不高兴是因为这个?”
“还能是因为什么?”
这句反问终于让修一直憋闷着的不满彻底爆发了。
“今天我让你把孩子送走你为什么非要留下?还有之前不止一次,你留在婴儿室里,一待就是那么久——现在政务这么忙,我们的私人时间已经很少了!孩子占用了多少我们私下相处的时间,你自己算过吗?我不高兴是因为不喜欢你在我和其他人之间选择关注其他人!上次那个男演员进入我们的私人领地,你一直盯着他看,我明明也在场——”
他倏然停住了,在阿尔弗雷德惊诧的目光中,他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我是说——”他有点尴尬地试图挽回,“我的意思是,我得确保我的丈夫……不会做什么出格的……”
“你明知道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阿尔弗雷德打断他说,“你只是嫉妒而已。嫉妒爱珀,也嫉妒孩子们——哥哥,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能吃醋。”
修垂死挣扎地说:“我没……”
“我好开心。”阿尔弗雷德说。
哪怕是在昏暗之中,修也能看到他浅色的双眸中的兴奋的光亮。
他这么开心,修否认的话便再也不忍心说出口了。他放弃抵抗地揽住阿尔弗雷德脖子,羞愤地闷声说:“你到底……到底要不要……”
阿尔弗雷德呆住了,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今天说孩子在这里不方便,我还以为是我想多了……”
修愤然道:“是我想多了!你不想就算了——”
阿尔弗雷德俯身热情地堵住了修的唇,用行动回应他答案。
修身上那件高级面料的睡衣很快成了裂开的一堆破布,被人甩到了床边。
阿尔弗雷德拥着他坐起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修羞耻到没脸见人,紧紧将脸埋在阿尔弗雷德肩上。
今晚他顺服到不可思议,任由摆弄,只在实在受不住时才会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
这让阿尔弗雷德越发失控。
他一时想要疼惜修,一时又想要弄哭他,想给予他世间一切的尊荣,又想将他彻底征服。
“哥哥。”
阿尔弗雷德低低地唤着,他揽着怀里的人,总觉得还不完满,还不甘心。这个人的身体正被自己完全侵入,可是他不确定他的心是否也已经归属自己。
“哥哥,”他停下了动作,“你有没有爱上我?你……你喜欢我吗?”
修坐在他怀抱中颤抖着,呜咽着锤了阿尔弗雷德一拳。
“结束以后……再说……”
“不可以,我现在就要知道。”阿尔弗雷德恶劣地说。
他不仅不让修挣脱,反而更深地埋入,修完全承受不住,咬在阿尔弗雷德赤裸的肩上,终于开始抽泣起来。
“喜欢……”他埋首在阿尔弗雷德肩上,带着泣音小声说,“喜欢的……呜……不要……”
阿尔弗雷德的呼吸彻底乱了。
“别怕,别怕……我不会弄疼你的 ……”
他已经兴奋到极点,却仍然耐心地哄着,修毫无别的选择,只能相信他,哽咽着点头。
狮王得到了允准,狩猎开始了。
因特伦坐在圣白塔一层的会客厅中,颇有些坐立不安。
现在是当地时间下午,他正在等待皇后,也就是帝国现任大祭司的到来。他和那位皇后本来应该在早上见面的,可是早上他在圣白塔左等右等也不见皇后的踪影,最后等来一道皇帝的旨意,将这次约见改到了下午。
皇帝并没有解释皇后为什么早上不能来,想来,这些傲慢的权贵推迟已经定好的会面根本不需要理由。
因特伦已经发现了,在这里,贵族体现自己身份的方式之一就是迟到。皇帝一定要比大臣晚到,皇后一定要比使臣晚到,仿佛来得早了就低人一等似的……
他正发散着思维,门口的侍卫向内走了一步,宣唱道:“大祭司阁下到了。”
因特伦站起来,就见修穿着一身及地金边白袍走了进来。
“大祭司先生。”因特伦向他点了点头。
修身边的侍从都为这个联邦人的无礼皱起眉,修本人却不在意,颔首道:“吉恩斯先生,请坐。”
因特伦依言坐下来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大祭司今天似乎心情不差。
侍从们给他们上过茶水,很快就退出去了,偌大的会客厅只剩下两人相对而坐。因特伦看了修一眼,见他还在不慌不忙地喝茶,只能主动开口:“大祭司先生,您约见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修故作诧异地问,“昨天,我们帝国的一位公爵,陛下非常亲近的堂叔被杀了。”
因特伦说:“但是您约见我,不会是为了这件事。”
现在这样的情形,尤尼被帝国压在监牢中,帝国确实不着急,可他们不能不急。因此因特伦无法和修慢慢地打言语机锋,他单刀直入地说:“皇帝先生的堂叔被杀,应该由皇帝的先生出面解决,就算是您代他行事,也不会只约见我一人。大祭司先生,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助您的吗?”
这次登陆帝国的联邦使团,在明面上是由一位大使和数个顾问组成,这些顾问不分地位高低,因特伦只是其中一个。
然而,大祭司却点名要求单独见他。
因特伦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修为什么要单独见他。
修放下了杯子,即便对这些天生的贵族不怎么感冒,因特伦也忍不住承认,眼前这位大祭司的举手投足确实很优雅。
“帮助我?不,你们已经帮助我很多了。”修微微一笑,“或者说,我与总统先生已经合作许久了,不是吗?”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因特伦说。
修道:“不知道也没关系。”
他拿起手边厚厚的一沓文件递给因特伦,并说:“请打开翻阅一遍吧,我知道你的帝国语很好,可以看懂。”
因特伦接过,稍作犹豫,随后不扭捏地直接翻开了。
他翻过前几页,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到一半的时候,他把这份资料合上了。
“先生……”因特伦勉强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父亲过去几年间与总统亲密合作的证明。”修对他笑了笑,“我听闻联邦的纸质文件很稀少,所以准备了一些,希望你回去后帮我转交给总统,就当作我送给他的礼物。”
第九十七章 还眼
因特伦做出愤怒的姿态,说:“这里面完全是捏造——”
“完全吗?”修问。
因特伦噎住了。
这份文件记载的桩桩件件,不可能全是真的,但,也不全是假的。
一旦披露出去,只要有一分能被证实是真的,剩下的九分真不真都不重要了,这才是最要命的。
就因特伦所知的那几件确有其事的事件,有的他可以肯定帝国方面完全找不到证据,可有的他真的不敢确定——原本,前几年帝国方面和联邦接触的那个利益集团最核心的几个人物,前任大祭司,大祭司的儿子和时任皇太子都已经死亡,这些事情,应该随着这些人的死亡再也无人知晓了才对。
“按照这份记录,这上面的事情都是星盗所为。”因特伦尽力维持着冷静说,“这些提及我们总统先生的记录也都是星盗的一面之词。先不说这些都是捏造的,假设,我是说假设,有部分是事实,那也是星盗们假借总统的头衔诈取财物罢了。”
修并不反驳,反而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希望这些证据能转交给贵国总统,请他帮助我调查这些跑来我们帝国搅动风云的强盗罢了,没说这些和总统有关系啊。吉恩斯先生,你们使团里有很多个顾问,我只单独请了你过来看这份文件,你真的不能领会我的意思吗?”
因特伦顿了一下,他直截了当地问:“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我多看了您一眼吗?”
第一次面见皇帝和皇后时,因特伦一眼认出修是曾经的皇太子,失态下和修对上了一个眼神。尽管他当时尽力掩饰,并很快调整了状态,但这次被单独约见,他已经隐约猜到,修很可能从那时就发觉了因特伦认识自己。
联邦人能认出曾经皇太子的脸,只能是那时参与过与帝国接触的人,而且这个人的地位还不低,因为他看到过绝密资料。
要知道,就连大多数帝国人都不知道皇太子的长相。
修放下茶盏,似是而非地说:“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我们应该很有共同话题,一直想要找你聊聊。”
这算是肯定了因特伦的猜测。
使用非母语进行这种暗藏无数机锋的谈话非常消耗精神,但现在尤尼被扣,还有面前这份资料,因特伦完全处于谈判下风,自然不可能要求更换语言,尽管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大祭司的联邦语和他的帝国语一样好。
因为那天,他们当众向皇帝上报公爵谋反时,才刚起了个头,帝国的翻译还没有反应过来,皇后先莫名地喊了一声“陛下”,随后皇帝突然向尤尼发难,打断了他的话。
随后一片混乱,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个细节,可因特伦牢牢记得,并且以此推断,这位皇后会联邦语,甚至算得上精通。
因特伦思索了片刻,语速缓慢地说:“大祭司先生,您的意思我已经有所领会。我认为,关于这份资料,我们应当达成共识,将它的传播范围控制在我们之间。毕竟这里面捏造的这些虚假内容,会对我方,以及您自己,都造成不好的影响。”
修挑了一下眉,笑问道:“我自己?我没有听明白你的话。”
因特伦说:“这里面多次提到了时任皇太子——”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修打断他问。
时任皇太子已经殉国,即便是被揭露生前做了什么事,又和他这个现任皇帝的皇后有什么关系呢?
见他想居然想全身而退,因特伦提醒他:“您刚才还亲口说过,您与我们的总统先生已经合作许久。”
“谈判进行了这么久了,我们多少也推进了一些提案,这不算合作吗?”修慢条斯理地说。
“只是,最近我们的合作似乎遇到了僵局——吉恩斯先生,我听说你们在来的路上对我们的军官说,你们是来解开误会的。你们在谈判桌上的表现,可不太像是想……”他说着,用手指在桌上的那厚厚一沓资料上点了点,“解开误会啊。”
这几乎是明着的威胁了,因特伦咬牙说:“大祭司先生,我们双方都有合作意向,只不过是在具体条款上略有一点分歧而已。”
“确实,都是小问题。”修轻描淡写地说,“我认为,如果由吉恩斯先生你直接负责谈判,我们可以更快地走出僵局,尽快达成合作,对我们双方都好,不是吗?”
因特伦怎么敢给他保证?只能含糊地承诺说:“您说得对,我会尽我所能地推进谈判进度。您今天找我谈话,我已经充分了解了您的……”他扫了一眼桌面的那沓文件,“诚意。只是,大祭司先生,我只是个顾问,并没有权限做决定,我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