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莺时蹲在门口,也跟着想了想:“难道他想麻痹我们,就此脱身?”
杨闻之也很疑惑:“不清楚啊。”
“哦对了蔺弟。”杨闻之举起手里的书晃了晃,“这批书我看完了,能再送点来吗?”
蔺莺时刚想点头,目光却不由得被杨闻之手肘处的伤口吸引住了目光。
龙都地处中原地带,最近天气正在逐渐回暖。地牢中烧了火盆,杨闻之大概是嫌热,今日便披了薄薄的春衫,他一动作,袖口便滑落下来,露出了手肘处一道隐秘的伤痕。
蔺莺时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杨兄,你那伤怎么回事?”
杨闻之懵:“啊?”
蔺莺时指了指自己的手肘处,杨闻之疑惑地低头看去:“嗯?这是什么时候伤的?”
他嘟囔道:“好奇怪啊,难道是我不小心搬东西的时候伤的?”
杨闻之轻轻碰了碰,感觉伤的时候似乎有些深,但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太多。
“蔺弟,应该没事。”杨闻之道,“可能是之前搬书箱的时候伤到了。”
蔺莺时此刻也不好近身帮他察看,闻言便道:“那杨兄好生照顾自己,如果有什么需要,像之前那般拉响铃铛即可。”
杨闻之点了点头。
蔺莺时出了密牢,便见他师兄在门口等着。
“师兄?”少年像只欢快的小鸟儿飞到他身边,“你忙完了?”
今日松风剑阁的人前来,他作为国师令的暂代人,也和龙华奕一同忙了许久。除此之外,因为已让魔教中人晓得了此地的存在,燕山卫也不能离开,皆伪装成小贩或侍从的模样,将此处围得密不透风。
“龙五爷他们派人去巡逻龙都水井了。”裴兰秋道,“那些百姓日常取水之处,就怕有魔教的探子放了摄魂散一类的东西,朝廷现在严防死守,就怕有那日开幕时的情况再出现。”
断金楼这些日子的食水亦是如此。
“那日的游方郎中是个精通易容之人。”裴兰秋叹道,“因而燕山卫并未抓到其人,他趁着台上纷乱之际早已逃离。现在,恐怕魔教中人都知道他们教主的附身之人、以及师父都在这里。”
“再加上逃离皇子府的大皇子,魔教中人必定仍在暗处窥伺着这里。”
蔺莺时担忧道:“那这样......师兄怎么办?”
离初四尚有几日,现下情形却如此焦灼,实在令少年放心不下。
裴兰秋沉吟片刻:“既然如此,初四那日,我与师父一同进宫,莺时,你留在此处警戒。”
蔺莺时连忙道:“我和师父说好了,我陪师兄去!”
裴兰秋仔细地打量着师弟,突然眯起眼睛:“莺时,你和师父说了什么?”
蔺莺时挺直腰杆儿,眼神里透着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心虚:“没、没什么!我就是和师父说好了。而且师父现在离开玄冰室不好,我陪师兄去不好吗!”
还能就地取血呢。少年小声道。
裴兰秋头疼,师弟也会瞒他了。
但他不好追问,只好道:“若有变故,一定要跟师兄说,知道吗?”
蔺莺时以为自己瞒过了师兄,便缠着他撒娇:“师兄,明天是花朝节,等花车开到这边的时候,你告诉我你想要哪朵,我替你取来!”
龙朝子民尚武,因而龙都的花朝节会有一辆花车在大街小巷穿梭,速度极快。这时候便是观众们大显身手的时候——施展轻功取下心上人心仪的那朵,在这天送人,据说便能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裴兰秋无奈又好笑:“好。”
蔺莺时欢天喜地地抱着他的手臂摇:“师兄,你现在要去忙吗?”
裴兰秋点点头:“我正要去找师父。”
蔺莺时:“......我也要去!”
不然师父又要乱说了!
师兄弟二人往断金楼走去,进了玄冰室,便见蔺清和一脸凝重地坐在玄冰桌案前,看着一封信,旁边还有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瘦弱青年。
蔺莺时从师兄后头探出头来:“辛澜大哥?”
“裴先生,小蔺公子。”辛澜朝着两人露出一个抖抖索索的笑容,被无奈的蔺清和又加了件厚厚的毛披风。
“师父?”
蔺清和冲徒弟们招了招手:“你们过来。”
师兄弟二人坐到师父身边,被一人扔了一件厚衣服。
裴兰秋替师弟披好,再自己系上胸口的绸带:“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蔺清和摇头,叹了口气:“是山主前辈送来的。你们自己看吧......事情有些不对。”
裴兰秋接过辛澜送来的信,和蔺莺时一同察看。
越风眠因为半人傀儡之身,山主也存了同样的担心,因而将人先送进星牢,自己则彻夜不休地看着他,生怕魔教在他身上留下些什么。
越风眠也很配合。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他身上的疑云也逐渐被打消,却在要放他出来的那一日突然失去了控制,刺伤了山主的双眼。
“魔教妖人借由改良的傀儡术,在食水中掺杂了摄魂散,因而越师弟被控制了去......用毒血伤到了山主爷爷。”辛澜低声叹道。
每一代点星山山主都有一双天眼,借由天眼可以探查到旁人不可知的未来,只不过代价甚巨。山主知道自己的天眼已经被破坏,便拼尽全力用了天眼剩下的几分功力,开星台算了一卦。
“山主爷爷说,他能看见魔教教主下一个出现的地点,就在龙都城外的断崖镇,下月初五。”辛澜道,“他窥见那时的魔教教主身负重伤,功力仅余四成,便让我快速送了这份口信来。”
“他说——”
【这是除掉他最好的机会。】
第77章 我有所念人
寒冰室里一片寂静。
许久,蔺莺时弱弱地举爪子问道:“山主前辈的卦象肯定不会出错......但是,咱们看守得这么严密,为何魔教教主还会逃出去?”
辛澜也大致了解了一些事情内幕:“难道是这些天......他们的人会来劫狱?”
蔺清和摇头:“不好说。”
他看向蔺莺时:“小莺时,你去看杨公子的时候,可有发现什么问题?”
蔺莺时想了会儿:“别的没有......不过,杨兄的手肘处有一道伤口,杨兄说可能是?搬书箱的时候,不小心割去了。”
蔺清和皱着眉,眼前闪过一丝明光:“小秋,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杨公子将大皇子送他的瓶子给了你,那瓶子现在还在五爷那儿么?”
裴兰秋摇摇头:“五爷还在外头查事情,还没回来。”
他将龙华奕探查到的情况告知众人:“大典结束,但江湖人都还没走,因此这段时间更不能懈怠......而且除了魔教余孽仍然在暗中活动,还有人去往花朝节灯会放灯时,居然在龙城附近看到了奇怪的白影。”
蔺莺时浑身一颤:“唔。”
少年对这些神神鬼鬼有些害怕,悄悄地揪住师兄袖子。裴兰秋好笑,也悄悄地牵住师弟的手,和人十指相扣。
蔺莺时开心了。他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玩起了师兄的手指。
蔺清和点点头,皱眉道:“那暂时按下此事不说......初五,这个时间点实在是过于紧凑了。”
蔺莺时连连点头。
如果错过了这个时间,师兄又要等到下一个月......他担忧地看了眼裴兰秋。只怕出什么事。
“我傻了。”龙华奕的声音远远地从下头传来,“我就知道,我那好大哥肯定不会便宜我!”
蔺莺时好奇地溜到楼梯处,趴在扶手上往下看:“五爷,怎么了?”
龙九搀扶着明显是崴了脚的龙五爷,一手则拿着那个小瓶子,听到蔺莺时的问话回应道:“原来是蔺小公子......”
“主子原本差遣我去皇族名下的当铺,去当了这个瓶子。”龙九实诚道,“只是掌柜的告诉我,这个瓶子应当是个假货。”
龙华奕骂骂咧咧:“我龙五爷遍览天下奇珍,真没想到居然看走了眼......原本从老裴那儿拿到的时候我还高兴呢。”
蔺莺时:......原来瓶子还在我师兄那儿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觊觎它了吗?
不愧是你,所有皇子里最穷的龙五爷。
蔺清和出手,一股柔和的内力将那个瓶子吸到手中,仔细查看一番后沉思道:“兴许并不是五爷看走了眼。”
几人面面相觑。
密牢里,杨闻之正在看书,手腕上的锁链哗啦啦一阵响。杨大公子叹了口气,深深觉得自己出去后,臂力一定能够大大增强。
他正对着那烛火暗自神伤,心里也把自己那脑子不正常的老祖宗骂了个优雅的狗血淋头,突然汗毛倒竖,一阵恐怖的威压蔓延开来。
会死......真的会死!
杨闻之手指微颤,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吱呀作响,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似乎都被尽数冻结。
杨大公子不住发抖——不会吧不会吧,魔教的探子真的来劫狱了吗?怎么办?怎么给先生他们传递消息?
他颤抖着双手,嘴角也缓慢地流出鲜血,哀伤地看着自己不争气的身体——即将千疮百孔,压力再大一点,他就要就地暴毙了。
杨闻之终于两眼一翻,毫不优雅地晕了过去。
“醒了?”
杨大公子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目处是一片柔软的绸缎。在密牢里燃着火盆,因此他穿着薄薄的春衫,而在这里似乎有看不见的寒气思思如体,即使有厚重的被子一床床地盖在身上,杨闻之仍然不优雅地打了个喷嚏。
“这里......是哪儿?”杨大公子恍惚道,“难、难道我又被魔教的人带走了?”
“嗯,果然如此。生死瞬间,如果那魔头真灵还在杨公子身上,势必会出来。”
耳边响起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杨闻之眯眼看去,一双和蔺莺时相像的桃花眼闯入他的视线,一缕雪白的发丝从他的脸旁垂落下来。
杨闻之心跳都慢了一拍。
这、这难道是蔺弟的兄长?!
“看来,那魔头早已借机离开。”那白发玄衣的青年抓起他一只手,仔细端详了一番那道伤口,“是刀伤。”
“那魔头想必是借助杨公子的血,将真灵附在血上伺机蛰伏,再借由五爷的手,被那大皇子身边的魔教中人偷天换日。”
杨闻之在一片好听的解说中,似乎还听到了龙五爷几声烦躁的咒骂,便听那白发玄衣的青年又道:“目前杨公子受了内伤,想必暂时那魔头不会再附灵过来......不过为了保险,要不要再把杨公子的伤加重些?”
杨闻之:???
杨大公子有气无力,说不出话,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啊。”蔺清和勾起唇角,“怎么又晕了?”
蔺莺时一颗小脑袋凑到师父身边:“您别逗杨兄啦,让他睡一觉好么?”
蔺清和冲小徒弟眨了眨眼:“好啊,那我听宝宝话。”
蔺莺时冲着师父做了个鬼脸,轻快地溜到师兄身后去了。
“既然如此......只要我还在这里,他们难以找到方向,就一定会来找我。”蔺清和沉思片刻,“说不准,便是今晚。”
几人说了会儿话,便准备告别离开,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然而蔺莺时却粘在自家师父身边,一脸担忧:“可是师父,您真的没事么?”
裴兰秋也没有走,他坐在一旁的软垫上,那只完好的眼睛里也带着担忧。
蔺清和无奈地拍了拍两个徒弟的肩膀:“师父真的没事。倒是小秋,你看好小莺时。”
裴兰秋郑重点头:“我会的。师父放心。”
蔺莺时一脸委屈地溜到师兄身边去,藏在他背后小声唠唠:“师兄现在功夫还没我好呢......”
他想到初四就在眼前,眼睛里倒是还闪烁着讨人喜欢的光亮。
裴兰秋将师弟拉到身旁,哄他坐好,眼里透着担忧。
蔺莺时蹭到他臂弯里:“没事啊师兄,只不过一些血而已,你真的不用担心!你只要喝了药,好好调息便好!”
他眼睛一转,想到自己同师父的约定,随即心虚道:“毕竟初五......师兄可能还要出战呢。”
裴兰秋眯了眯双眼,也不戳穿师弟容易被揪出来的小心思,越过蔺莺时毛绒绒的头顶,和蔺清和对视一眼。
蔺清和双手抬起,无辜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干。
裴兰秋:......不,我不信。
师兄弟二人在此赖着不走,蹭了一顿断金楼的晚饭。菜还未上齐,便听得外头传来阵阵惊呼。
蔺莺时放下碗筷,正要出门,便被一阵冰寒刺骨的剑气穿透了肩胛。
“莺时!”
裴兰秋离他近些,眼疾手快地揽了人往旁边一滚,躲过了后头直射而来的几道凌厉剑气。
“莺时,感觉如何?”
裴兰秋焦急地将师弟搂在怀里,看着他有些青紫的脸庞。蔺莺时被那一股熟悉又霸道的剑气冻得说不出话,当即在自己的大穴处连点几下,逼出那道剑气,喷出一口血雾。
“我无事,师兄。”蔺莺时擦去唇边鲜血。裴兰秋见状撕下自己的衣袖,为师弟先行包扎。
“师兄,劳烦你先躲一躲。”蔺莺时担忧地看了眼裴兰秋。后者立刻点头,随即躲进暗处,伺机逃脱。
蔺莺时深吸一口气,将流火剑捏在手里,和后头缓缓走过来的蔺清和并肩站在一起,定定地看着眼前被剑气破开的巨大洞口。
“师父......”蔺莺时小声喊蔺清和,眼里有着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