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裴掌门第一次因为师弟不听话而感到了苦恼。
听到了可怎么办啊,他还没想好怎么哄呢。
另一头,蔺清和看到自家小徒弟这副小模样,好笑地点点头:“嗯, 你完成了。”
“我听到了。”蔺莺时气鼓鼓地抱着流火剑,像只受了委屈的小鸟儿一般,“师兄大坏蛋......肯定在想着怎么敷衍我,然后等夜深人静的时候过来,问师父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蔺清和忍笑,毫不留情地卖了自己的大徒弟:“嗯,你师兄的确是这么想的。”
蔺莺时更委屈了:“只要能救师兄,放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于是少年仰头问道:“师父,要多少血啊?我去说服师兄。”
“其实方子我早已看过。”蔺清和爱怜地捏捏他的小脸,“配上一些灵药,以你的血为引子,先以无根水熬汤,先祛除大部分火毒。等回了覆云城,再慢慢地用冰泉代替无根水,这个过程开始调理后,小秋体内因功法倒行而产生的筋骨逆转,才能慢慢地回复过来。”
“整个过程约半年。”蔺清和解释道,“而且,每一份汤药也只需你三滴血。进祖师陵墓,是因为祖师留下了一柄无尘刀与一只孔雀炉,用它们才能煎出药汤罢了。”
魔教教主被逐门派之后,等身上的冰泉尽皆用完,已是百年之后。下三脉与中三脉的泉水完全无法代替,剩下的那些冰泉难以为继。因而他身体不堪重负之际,心心念念的都是重回覆云门。
“可那会儿覆云门早已成为了山间的覆云巅,他终其一生都在找寻祖师所说的‘解药’。”蔺清和温柔地抚摸着小徒弟的后背,轻声道,“他用了秘术封存真灵,辗转千年、故人不再,他早已消磨流浪之中所生的一点悔过之意,彻底沦为丧失七情的魔头了。”
蔺莺时趴在师父的膝盖上,乖巧地听他讲故事:“可即便他找寻到了祖师留下的东西,他也用不了了。”
蔺清和温柔道:“这是执念,莺时。”
蔺莺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因为师父提到了师祖,他便掰着手指头在心里算了算,猛地抬头:“不对,若是只要我的血,那为什么师祖当时不用呢?”
蔺清和的声音戛然而止。
“师父?”蔺莺时察觉不对,有些急切地问道,“还要什么条件呀师父?你告诉莺时好不好?”
蔺清和看着不自觉开始撒娇的小徒弟,心里那点离别愁绪也不知怎地消散而去。他爱怜地把小徒弟搓成一个小团子抱在怀里,温柔哄道:“没事没事......宝宝真聪明,确实还需要一些条件......”
他笑了笑,平静道:“还需得有一人同练《飞鸿影》,为所需治疗之人注入九成内力。”
第74章 诶嘿嘿
九成......
蔺莺时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家师父,一双手紧紧地揪住蔺清和的衣袖:“师父,莺时可以,让莺时来好不好?”
蔺清和又好气又好笑,把小徒弟搂紧怀里狠狠地蹭脸蛋,这才玩笑道:“怎么,宝宝觉得师父不行?”
“行......”蔺莺时眼泪汪汪,“但是,师祖那会儿都不愿意让师父来,那、那依着师父现在的情况,抽取九成内力的话......”
蔺清和能活到现在,一部分是因为玄冰冻结筋脉,另一部分就是高深的内力。若解冻筋脉提取内力,蔺清和恐怕凶多吉少。
蔺清和好笑道:“你师祖那会儿不让为师帮他,一面是因为当初边境战况危急,境内魔教肆虐,外忧内患;一面是因为这治疗时间太久,前线少不了他和为师。”
“因而你师祖那个混蛋,就趁着那晚点燃了迷香,把为师送到了边境。后来大胜归来,为师快马加鞭赶回龙都,也好歹算是见上了最后一面。”
蔺清和眼里带着怀念和无奈:“你师祖那个人啊,就算心里再难过也不会表现出来,永远不会放下他所背负的责任,执拗得要命。”
蔺莺时眼泪断了线,试图用眼泪来让蔺清和妥协:“师父,莺时也可以......现在不比以前了,莺时也很厉害的!”
被缠得放不下,蔺清和这才无奈地道了声“好”。
师徒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蔺清和将他的身世也尽数告知,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宝宝会怪师父吗?”
他把蔺莺时挂在腰间的玉蝉佩挑起,轻轻摩挲了几下:“这个玉佩也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不过那会儿师父怕吓到你,便让小秋以师兄的名义送给你了。”
蔺莺时微微惊讶。这块玉蝉佩是他十二岁那年的生辰贺礼,那年师兄送了他两份生辰礼物,一份是这个玉蝉佩,另一个是流火剑。
“难怪师兄要送我两份礼物。”少年醒悟道。
他摇了摇头,回答蔺清和的问题:“不会的。且不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而且既然他们曾经做下的坏事无法再弥补了,那么便由做孩子的尽力偿还罢,也算是报答了他们给予我这副身躯的恩情。”
“而且......”少年抱着蔺清和的脖子蹭了蹭,“他们生我,这份恩情我会报;但师父和师兄给了我一个家,这份再造大恩,莺时更要回报。”
“所以师父,答应我好不好?”蔺莺时郑重着一张脸,“你方才肯定是在骗我的。所以师父,你得再回答一次!”
蔺清和忍着笑,在小徒弟谴责委屈的目光中,清了清嗓子道:“好。师父答应你。”
蔺莺时这才展开笑颜,得了师父的准信,欢天喜地地缠着他撒娇了好一会儿,这才舍不得地抱着师父的手臂,沉沉睡去。
蔺清和逗了逗睡梦中还不忘吧嗒嘴的小徒弟,轻笑着理了理蔺莺时睡成一团的马尾,眼神温柔而忧伤。
傻孩子啊,真好骗。
他眼神里带了怀念,便想到了多年前。那时粉雕玉琢的团子也同样被自己骗得团团转,后来仍旧记吃不记打地凑到自己跟前,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乖巧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要抱抱。
蔺清和轻轻地把那件毛绒绒的大氅往上拉了拉,盖住睡得正香的蔺莺时,一双年轻却又沧桑的眼带上了点担忧的意味,嘴角却含着笑,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
还是要跟小秋说说,宝宝太容易被骗了。
被蔺清和念叨了一晚上的裴兰秋却没有在晚上来找他。男人因为龙五爷中途不小心被迫罢工,因而忙了一晚上关于大典与魔教的事务。
龙华奕则撒了一晚上的疯。其中具体情形,看守秘密据点的众多燕山暗卫们皆讳莫如深。
武道大典要开七日,今日的统领换成了龙四,裴兰秋总算是脱开手,暂时将职责交予这位娃娃脸的暗卫,心事重重地赶往秘密据点,打算和龙华奕交流一番后,再去寻师父师弟。
他刚走到龙华奕的房门前,便见门开着,龙五爷正抄起一旁的长刀往一旁的龙九身上砸,好一派气势汹汹。
忠诚的二把手丝毫不还手,反而恭恭敬敬地把长刀奉上,毫无怨言地给主子拿了个软垫垫在身后。
裴兰秋:......
他轻咳一声,气头上的龙五爷这才把人往旁边踹去:“本王的鞋子呢?”
看着在外面呼风唤雨的燕山卫二把手半蹲下来,仔仔细细给他们老大穿鞋,饶是裴兰秋再寡言,此刻也不由得道了声:“五爷好兴致。”
龙华奕早被说明了那花粉的问题,终归是自己手贱闹出来的事儿,于是青年毫不在意地摆手:“我离开后怎样?”
裴兰秋道了声“无事发生”,便从暗袋里取出那昨日参盘拿来的图纸:“看这个。”
龙华奕接过看了眼,皱了皱眉头。
等裴兰秋将前因后果道出,五王爷也抓住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仔细地理了一遍整件事情的脉络:“按蔺前辈所言,那个老不死这些年来,应当都在找你们师祖留下的药具——而且目前来看,他应当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但这‘《飞鸿影》中藏着藏宝图’的传闻,实际上是国师为了救你们留下的东西,只不过藏在了他墓穴之中的这本手记之中。”
裴兰秋点头:“藏宝图的传闻与药泉不同,是这段时间悄然兴起的。还记得我们在覆云城抓到的那妖女么?”
龙华奕应了声:“我们燕山卫的秘密据点遍布整块龙朝的土地,我们的卷宗内从未有过关于这张图的记载。”
当时云兰秋情况危急,将这个秘密传与他的徒弟、好友之时,是在宫内。
“别看我爹是个明白人,但他的手也不能顾及到宫里的方方面面。”龙华奕皱眉,“况且那会儿魔教余孽还在外作妖,不好说当时宫里会不会被渗透......”
龙九刚挨了自家主子不轻不重的一脚,颇有自知之明地去给他沏茶。一套琉璃茶具价值不菲,刚端到两人面前,便听得龙五爷突然喊了声“我知道了”,忠心耿耿的暗卫立刻上前,眼疾手快地扶住骤然起身的龙华奕,免得人疼。
龙华奕却顾不得疼,指着那茶具对老搭档说:“知道这是谁送的吗?”
裴兰秋疑惑:“谁?”
龙五爷笑了笑:“我那好大哥啊。”
裴兰秋目光微动,那些纷乱的思绪仿佛拨云见日,找到了头绪。
——多年前,大皇子母亲所属的文家几乎权倾朝野,那么探听到国师府内部的秘密,也不是什么难事。
“差点忘了......不然,就凭我那大哥的能力,怎么能够拿到那药泉?”龙华奕拈起琉璃杯笑了笑,“就算在魔教内部,药泉不也是颇为难得的么?”
“说不定,云前辈的手记也是他的人所偷。”龙华奕冷笑道,“就算不是他们亲手所为,我那好大哥必然也参与其中,说不定还去亲自引了个路。”
裴兰秋死死皱紧了眉头:“大皇子勾结魔教,谋害贵妃,还有私开国师府的嫌疑......他所图的,恐怕不仅仅是一个太子之位。”
“是啊,搞这么大动静,甚至不惜和魔教妖人勾结在一起,还能想要什么?”龙华奕换了个姿势靠在人肉垫子上,“皇族的事儿你们不用管,你们只管初四来便是,我爹那儿交给我就行。”
五王爷摇头晃脑道:“你们这些单纯的江湖人啊,玩心眼是玩不过皇族的。”
单纯的裴兰秋:......
“既然五爷有数,那我便先告辞了。”
裴兰秋起身,便看龙五爷宛若老人家一般,顾及着后腰缓缓换了个姿势:“说起来,你身上的伤这回有救了没?”
裴兰秋脚步一顿,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龙九默念: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师父说,要以莺时的血入药。”裴兰秋无奈道。
龙华奕讶异:“你担心小蔺弟弟?不用吧,他心里想必门儿清,你这个做师兄的,好好休养、好好待他,这便是小蔺最想要的了。”
谁知裴兰秋又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但我还担心一件事......”
“我师父说得轻巧,但我总觉得,这方子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心事重重地道了声“失陪”,便快步走向师父所在的寒冰室,想要再去和他一探究竟。
还有莺时......他暗自叹了口气。如若可以,他实在不想师弟白皙的腕子上多出伤痕,一条都不行。
也得提醒师弟,最近这段日子切记不可乱跑。万一魔教中人晓得了师弟就是当初那个婴孩,也不知......
裴兰秋快步往寒冰室走去,前头却传来一阵喧嚣。
娃娃脸的龙四挡在一人面前:“请您留步。”
一道温润的声音缓缓响起,里头却带了几分急切与按捺不住的暴躁:“为何不让进?杨公子与本王有生意上的要事相商,若是错过了这个时辰,你可配得起?”
龙四却只是执拗地拒绝,依旧率领着其它燕山卫侍卫们将地牢抵挡得严严实实:“请您留步。”
裴兰秋快步上前,沉声道:“龙四,何事?”
龙四见男人上前,如实禀报道:“回禀公子,大殿下想见杨大公子。”
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方才龙五爷正在念叨的——他的好大哥,当朝大皇子,也是废太子,龙华元。
龙华元看着眼前人,那狰狞可怖的脸庞惹得他心底不快,脸上也带了几分嫌恶:“你是?”
裴兰秋:“殿下请回。”
龙华元身后的侍卫上前大喝道:“你又是什么人,敢拦我们殿下?!”
龙华元不说话,只是冷冷一哼,显然着侍卫的出言正和他心意。
裴兰秋也不回应,只是从暗袋中取出国师令,淡淡道:“想必殿下认得此物。”
龙华元方才胜券在握的表情突然变了色。
裴兰秋收起国师令,微微颔首:“既然殿下已经明白,便请回罢。”
第75章 龙五爷翻车.jpg
龙华元一合折扇,温和的脸上也有隐隐不住的裂痕。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装若无意间抬头看向一旁断金楼,眯了眯眼睛。
他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王改日再来。”
他领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走了。龙四皱着一张娃娃脸:“裴掌门,为何大皇子会来此处?”
裴兰秋却道:“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看看。”
龙四允诺,裴兰秋将令牌重新放回暗袋。推开门,里头几个装扮成小厮的燕山卫暗卫们正抬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桶,往外走去。
裴兰秋问:“第几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