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为什么来这里?”尤游吸了吸鼻子,终于强忍着心情抬起头,望向男人的脸。
“来找你。”路忍的眼帘微微垂下,“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没见面前,他有太多的话想倾诉;然而真正见到后,很多话说出来意味也就变了,还不如不说。
淡蓝色的眸子暗了暗,尤游微微摇了摇头。
“是吗?我以为你那天打电话给我是有话想给我说。”路忍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淡淡的,“是你打过来的对吧。”
那通电话是他打得。尤游没有否认,但原因和医生想得不同。
他没什么想说的。
他只是单纯想听听医生的声音,说什么内容都没关系。他那个时候十分需要听见医生的声音,不然他的精神可能真的要撑不住了。
路忍没有再去询问青年更多的情况,反而说了点不相干的事。
“你应该看过吧,在莎士比亚的剧本里,罗密欧是爬着窗户见朱丽叶的。”
尤游愣了愣,他发现了分开了的这段时间里,医生似乎变了许多。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动,有很多他都无法看透其中的含义。
或许他还不算了解医生,毕竟如果他真的了解,今天他就绝对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医生对话。
路忍抿了下泛白的嘴唇,他扭过头往下望了眼,地下停放的汽车小的像一只只打盹的甲虫。他忽然思考起在失重状态下,两个成年男性直坠下落所造成的冲击力。
应该是挺猛的。
还好他这具身体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玩坏的。
“我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路忍转回头,他的声音随着风一起吹着尤游的脑袋嗡嗡作响。
*****
休息室白色的印花窗帘哗哗作响。有人敲了三下门。
“Howard少爷,仪器已经调试好了,您可以出来了。”
无人应答。
“抱歉,失礼了,我进来了。”青年爱搭不理的态度是很正常,不仅是保镖,还是伺候在身边的人,都是知道青年的性格阴晴不定,听说精神上还存在不稳定的问题。所以直到推开门,看到屋里的情况前,保镖都没有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警报!警报!Howard少爷不见了!”保镖经验也很丰富,他先是搜查了整间屋子,确认目标消失后,就立刻连通耳麦,向上汇报这一紧急的突发情况。
“消失地点为MD医疗中心,十楼的贵宾休息室。”
“消失时间可以确定在十分钟以内。”
“逃离方式……我、我不知道,我一直在门外没有离开半步,他不可能走门离开,就像魔术里的大变活人。”那名保镖望向面前敞开的窗户,脸上露出了些许迷惑,“除非少爷的隐藏身份是超人或者蜘蛛侠,直接从窗户跳下去,我真的想不到其他快速逃离的方法了。”
*****
B市,繁华街区的阴暗小巷子里。
尤游站在凹凸不平的红砖小路上,头上披着一件落满尘土的西装外套。一排纽扣扣到只剩一颗,位置刚好尤游露出一双眼睛。
这个造型无疑是很奇怪的,路过的小孩子都以懵懂好奇的目光盯着他看个不停。
“来,把这些戴上。”头上的外套终于被取下,男人从纸袋里拿出了一条红格子围巾和一顶毛茸茸的白色帽子。
“我不冷。”尤游像玩偶一样站着,任由男人打扮。
“我知道,我是怕你被人半路抢走了。”路忍用围巾将青年那张宛如艺术品雕像的脸遮挡了起来。
“什么?”尤游有些发懵。
“你不知道吗?现在网络上有很多人喊你‘老公’,还有很多人囔着要为你生孩子。”路忍用力将围巾扎紧,见尤游不舒服地眨了眨眼睛,才将围巾弄松了点。
“为什么?他们疯了吗?”尤游皱了皱眉头,“我不需要孩子。”
“这是一种表达喜欢的语言方式,他们也不是真想生孩子。”路忍想了想该如何解释这其中的意思,“他们只是馋你的身子而已。”
尤游的身体微微僵了僵。
“放心,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不会认出你的。”瞧着青年不自然的神情,路忍不由微微笑了笑。
尤游有些尴尬得望着地上的红砖,感觉有些热,他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已经和这地砖一个颜色了。
随意一句话就会让他心跳加速,随手一个动作就会让他想入非非。尤游很清楚在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没有半点反抗的办法。
就像半个小时前那样,他本不应该离开那个房间,但男人只是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就无法再拒绝对方的任何提议。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男人就搂着他的腰翻过窗户,向后倾倒。
什么安全措施都没有,就这样直接抱着他自由下坠。尤游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但整个过程中他没有任何的不安,或者恐惧。
在高空相拥,和医生一起走向死亡也很浪漫。这是尤游的真实想法,他对男人的迷恋就是已经到达如此病态的程度了。
“可以牵着手吗?”尤游一边说着,一边握住那只在寒风里晃悠着的大手。
路忍喉头滚了滚,没有嘴上答复,手上则微微用力回握。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路忍望着眼前四通八达的路口。
“没有。”尤游微微垂下头,他说谎了。他有想去的地方,他想回家,就是那间和医生两个人生活的宿舍。但他知道这不现实。
因为他和医生已经无法回去那里了。
“B市与A市相邻,也是海港城市,我们去看海怎么样?”路忍想了下说,“你看过大海吗?”
“没有。”尤游摇摇头。
“我也没有,那就去看海好了。”路忍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查了路线和攻略,在网络上订了两张前往海边的票。
路忍和尤游坐在前往海边的观光大巴上,除了他们两个人和一位上了岁数的司机大爷,其他的位置都是空荡荡的。
“人好少。”路忍上车时嘀咕了一句,谁想这句话被坐在驾驶位的老大爷听见了。
“现在是冬天啊,海面都冻成冰,哪有现在去吹冷风的。”
路忍微微有些尴尬,大爷说话有口音,尤游没有听懂。
“他说什么?”尤游扯了扯路忍的袖子。
“他说我们运气好,今天来海边玩的人不多。”毕竟是自己提出的计划,为了维护下颜面,路忍决定撒了个谎。
观光车很快就驶出了市区,路忍和尤游两个人并肩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
气氛还是不太对。从他们两个人见面起,就一直没有进入以前那样自然的相处状态。路忍微微偏过头,发现尤游已经解开了围巾,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快速变化的风景发呆。
“你真不打算对我说点什么吗?”路忍还是开口了,他无法彻底忽视,尤游不告而别这件事在他心里是一个疙瘩。
“医生呢?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尤游的目光依旧盯着窗户。
果然很奇怪啊,这个语气就像在生气一样。这小家伙从来没有用这种淡漠的态度和他说过话,换作以前早就扑过来,甜言蜜语的恨不得永远黏在他身上的。
这是怎么一会儿事?难道是对他没什么兴趣了?路忍的太阳穴猛得跳了一下,他有点慌了,如果真是他想得那样,那他所在的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尤游。”
“嗯。”
“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情?”
“我喜欢医生。”尤游的回答依旧果断,没有犹豫。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路忍心里微微一松,继续问。
这次尤游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向了他。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什么叫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正常理解,意思就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再说明白点就是委婉的拒绝,不想有任何的关系。
一边说喜欢他,一边又不想有任何关系……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定义是随便玩玩?
早些说清楚啊,说清楚了,他也不会像这样着了魔似的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只要当时在离开的时候,留个字条就可以了,难不成还怕他死皮赖脸不放他走吗?
路忍的脸慢慢沉了下来,不经意间,他抽回了两人相握着的手。
在那一瞬间,青年的身体似乎怔了一下,路忍感觉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因为观光大巴在这条路上行驶得很颠簸。
尤游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路忍的身体则渐渐侧向了另外一面,两个人没再交流,座位之间像树立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壁。
真的是咽不下这口气,千防万防他还是被人耍了。路忍解开了最顶部的纽扣,让冰冷的空气贴近自己的肌肤。他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极为烦躁。
既然都这样了,他们还去什么海边……难道是想作为分手旅行吗?
身为一个忙碌的成年人,路忍决定把话再说明白点。他的原则一直没有变,他不擅长玩感情游戏,所以只会将心力时间花在值得的人身上。
“我有话想和你说清楚。”路忍偏过头,说了个开头却没人回应他。
青年倚在窗边,阖起了眼睛,呼吸已经平稳了。
“睡着了?有这么累吗?”路忍愣了愣,看着青年的额头一下接一下地轻撞在窗户玻璃上。
“还是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路忍叹了口气,伸出手将那颗摇摇晃晃的脑袋勾到了自己这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估计是更不了,辣鸡作者需要赶工作进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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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为了培养孩子们的爱心与同情心, 某年秋天福利院的花园里突然多了一只小宠物。路忍记得那是一只全身金毛的小狗崽,有着亮晶晶的眼珠子和粉嫩的舌头。它到来的第一天,几乎所有孩子都跑到花园来围观它,排队抚摸着那柔软的金色绒毛。
当然, 所有的孩子里肯定是不包括是路忍的, 因为根本没人告诉他花园里多了条狗的消息。那时候的路忍在其他人眼里有自闭倾向, 是个只喜欢缩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出神的小屁孩。
按道理说, 这种凑热闹的事一般不会与路忍有什么交集,然而直到有一天,路忍在自由活动时间偷吃火腿肠的时候,被发现了——
“你……是要吃吗?”他被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紧紧盯着, 只能忍痛将自己午餐省下来的口粮分出去了一半。
大家都说狗是很有灵性的生物, 是人类忠实的伙伴。然而在小屁孩路忍眼里,狗崽子是大大的狡猾,因为自从那次撞见以后,每次他一撕开火腿肠的包装袋, 就会有一种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他的脚边讨好的磨蹭。
要是不给它,它会不会狂叫将更麻烦的人吸引过来——因为心里是抱着这样的顾虑, 再加上这只受欢迎的金毛狗崽确实是长得乖巧可爱,路忍每次也算是对这位不速之客有求必应。
后来, 在气温愈冷的日子里,路忍也常常会趁没人的时候, 抽空来看看这只小狗崽,他会带来干净的水,存下的食物,或是一些阿姨们要丢弃的破被褥。他们愈发相熟,大概一个月后, 小狗崽见到路忍就会主动跑来示好,虽然在他人面前,路忍往往都不会搭理,但背地里他也已经给这只小狗崽取了专属的名字。
这样隐匿的陪伴大概持续到了开春,路忍发现小狗崽变得不对劲了,开始和他一样犯懒,双眼无神,食欲不振。再后来它开始掉毛,表皮红肿,毛色再无起初的漂亮光泽。福利院的阿姨说他们忠实的朋友生病了,需要送医院治疗,小朋友们听了之后都特别担心害怕,甚至还有小男孩当场不争气得流泪大哭了。
所有人都不希望惹人喜爱的小狗崽出事,路忍也不希望,好在一个星期后小狗崽被治好了,它恢复了漂亮的毛色被阿姨重新抱回到了福利院。
那天福利院还专门举办了庆祝小狗崽回归的游戏活动,大家一起在阿姨的带领下玩得很开心。
路忍以肚子疼为理由请了假,独自躲在床上裹着被子,抹眼泪发泄了一场。
回来的不是原来那只小狗崽,这件事显然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那是路忍头一次深切体会到建立亲密关系的可怕和痛苦。
只要不熟,不了解,不喜欢,就不会有糟糕麻烦的负面情绪。出于这样的自我暗示,路忍开始无意识地疏远周围的人,他没有亲人,不交朋友,也不谈恋爱,麻|痹着自己的感情,然而有些事不是回避就能避免的。
就像那只小狗崽,路忍从没想过自己能和动物建立友谊,可谁想照顾着照顾着,一切就成了发自内心的习惯。
所以说,人终究无法成为孤立的个体,即使路忍冷淡颓废地自我封闭,也会有人光芒万丈地向他扑来。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路忍眼神微微飘向身侧,事实上人的感情远比狗来得复杂,就像靠在他肩膀上的这个青年。
尤游没有真正睡着,当他触碰到对方脑袋的时候就察觉到了。
可能是不想和他说话才故意装睡的吧,路忍原本是这样理解的,直到刚刚他感觉到有湿湿的液体一粒一粒落在他的颈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