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的身份是人类公敌——丧尸王。
　　***
　　那是发生在末世第一年的事。
　　那时丧尸病变来势凶猛，作为病毒源头的A区很快失去控制。路忍躲在A区的一间废弃仓库里苟活了四五个月，最后在出去找水源的路上被一只丧尸抓伤。
　　他变成了丧尸大军的一员在整座城市游晃，啃食生肉活物。
　　直到有一天，他在废墟里踢到一台快破废的收音机，听懂了里面断断续续的人类呼救声后，意外地发现自己大脑的意识恢复了。
　　他是被感染后发生变异的个例。后来，他发现自己不仅能够像人类一样主动思考，还能随心所欲的控制一定范围内的其他丧尸。
　　无论是抬手踢腿，还是跳舞表演杂技，只要他在脑中命令，这些行动迟钝的活死人都会按照他所想的样子行动。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掌控了非同凡响的能力。
　　那天，路忍在A区最高最豪华的世贸大厦楼顶上坐了一整天，支着下巴俯视着因为他的命令匍匐在地上的丧尸群。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感觉十分痛快，但死气沉沉的风景实在没有意思，路忍心里始终是空荡荡的。
　　回想起以前的人间烟火，他忽然想做些什么，尝试给这满目疮痍的世界一次重新复活的可能。
　　***
　　第二天中午，特殊人力资源局监管室。
　　这是整座单位防控部署最严密的地方，四周被冰冷的金属铁丝网包围，面试那一天路忍有在公车上远远看上一眼，当时他还以为是国家新建的秘密军事堡垒。
　　几束红光扫过，路忍走在四面封闭通道里，不自在地左右张望着。
　　这地方真的是普通人能进的吗！他不会是走到什么军事禁区了吧。路忍心里想着。
　　他独自走入了这座科技感十足的建筑，没有人来询问他的身份，墙面上的绿色指示灯闪烁着，指引着他来到开阔的穹顶大堂。
　　“是后勤处的路医生吗？”一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穿套裙的职业女性走了出来。
　　“是的。”路忍问，“您是？”
　　“我是监管处的秘书宋奕佳，请跟我来。”女人朝着路忍露出了职业化的微笑。
　　“宋秘书，您好。”路忍跟着宋秘书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两个年轻男人坐在电脑前，穿着和宋秘书配套的黑色制服。
　　路忍好奇地扫了一眼，发现电脑屏幕上是切分成九格的监控实像，每个小格中都有一两个移动的人影，他们都穿着相同的条纹汗衫。
　　“这是我们的监测网络，可以防止他们做出一些危险的事。”宋秘书坐在路忍的对面，打开笔记本，“如果你对监管室感兴趣，等交接完工作我们可以为您安排参观讲解。”
　　“不用了，不用了。”路忍立刻收回目光，“宋秘书，我们先聊正事。”
　　宋秘书点点头，轻声说：“我想那份档案您昨天应该浏览过了吧。”
　　“是的，我对那位……叫尤游的学生已经有一定的了解。”路忍顿了顿，“他似乎以前就是特殊人力资源局的培训学生，我有些好奇，他是怎么被关进监管室的。”
　　“极为严重的暴力行为。”宋秘书抬眼说，“他差点杀害了一名员工。”
　　路忍的嘴角略微抽了抽：“那是出于什么原因？”
　　“不太清楚，那位员工也是开导师，他当时正在教室辅导，说得好好的直接被摔过来的桌椅砸昏厥了。”宋秘书淡淡说，“可能是哪句话戳中了他内心的敏感点吧“现在那位员工怎么样了？”路忍深吸了一口气。
　　“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没有痊愈。应该被政府财政赡养着，算是提前退休了吧。”宋秘书想了想说。
　　“那还挺舒服……”路忍轻咳了一声，正色说，“不，我是说，那他心里可能不太舒服，毕竟要离开心理行业一段时间，不能为政府人才建设添砖加瓦了。”
　　“手臂骨折端旋转移位，他现在确实举不起砖头了。”
　　“看来前辈伤得十分严重啊。”路忍琢磨了下措辞，“那宋秘书，这位尤游同学……他在这里有深刻反省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一年以来他的心理健康测试都是高分通过，在监管室里的表现也很好。”宋秘书将笔记本屏幕转向路忍。
　　屏幕上跳转出清晰的监控画面，在四面白墙的单调隔间里，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床上，手里捧着本书。那是个长相精致的青年，轻晃着两条大长腿，一身监管室发放的条纹衬衫，左手戴着镣铐被拴在床杆上，头发是混血独有的那种茶色，一双淡蓝色的瞳孔。
　　长得意外的好看啊。路忍愣了愣，一时间很难将眼前这个有些文艺气质的青年和危险评估ss级的暴力怪胎联系起来。
　　“他就是尤游，未来需要你开导的bingre。”宋秘书说。
　　像是感觉到他们的注视，屏幕中的文艺青年抬起了头，朝着摄像头的位置了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岁月静好的模样像极了那种西方17世纪流行的浪漫主义油画。
　　“他知道我们在看他。”路忍说。
　　“应该是无意的，我们的摄像装置是完全隐蔽的，他们也不知道有人24小时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像是在验证宋秘书的话，青年的神情被垂下的碎发遮挡住。
　　“他和您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对吗？”宋秘书将笔记本阖上。
　　“是的，他看起来……就是个正常人，或者说，以前那种明星偶像之类。”路忍耸了耸肩，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记得档案上对方的身高超过一米八，还以为会是个虎背熊腰的大家伙。
　　“他的外表确实很有迷惑性，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宋秘书说。
　　“迷惑性？您的意思是说现在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路忍皱起眉头。
　　“无法确定。这正是路医生您要亲自确认的事。”宋秘书认真地说。
　　“路医生？您是在说我吗？”路忍的声音有点颤。
　　“当然，这是单位布置给您的任务。”宋秘书有些奇怪地望向路忍，“您不正是为此而来的吗”
　　“我也不知道交接任务是这个交接法啊。”路忍在心里沉沉叹了口气，他哪里想得到自己一个新人竟然能得单位管理层如此器重，“请问我具体要做些什么？”
　　“复学以后，观察了解他的心理状态，尽量避免严重的暴力冲突事件，有任何情况及时汇报。”宋秘书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表格，“对了，这是复学申请单，等见面后，不要忘了让他在上面签字，这样他才能恢复培训学生的身份。”


第3章
　　相隔几个通道，特殊人力资源局监管室，禁闭区。
　　四周用人造皮革包裹的墙面覆满了乱糟糟的抓痕，光线昏暗的隔间寂静无声。青年捧着精装书册，似乎读的津津有味。那是一本英文原版插图书籍，硬纸封面外面镌刻着镂空的玫瑰花纹，中央画着一只滴血的夜莺。
　　墙外传来密码输入的滴滴声，合金门被身穿工作制服男人用力推开，他走到了青年身边，从腰间拿出细长的钥匙，解开了绑在床栏上的铁镣铐。
　　“我是能从这里出去了吗？”青年阖上书声音温和，“警官。”
　　“是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但这不代表你就获得自由，失去了约束。”
　　“时间真快，一年过去了，我在这里都住习惯了。”青年自说自话着，神情有点不舍。他缓缓站起来，高挑精瘦的身材略显压迫感。
　　“哼，用不着遗憾感慨，像你这样危险的家伙也许很快就会被单位的负责人赶回来。”见青年站在原地不动，男人有点不耐烦，刚想推搡一把，那张天使般的面孔恰巧转了过来，目光如刀。
　　“有什么事吗？”就像错觉，转眼间青年又露出了温暖的微笑，“警官。”
　　“少说话，赶紧……走快点。”男人低嚷着，想到有关青年的恐怖传言，最后还是有些畏惧的收回手，心里微微有点发憷。
　　他很清楚青年不是以常理而论的普通人，那是能在千万丧尸堆里游刃有余，在沦陷区生存了整整五年的神经病。
　　***
　　路忍的手机响了，有短信进来，他以为是单位又什么新指示，扫了一眼结果是某家婚介所发来的广告，于是默默地关掉。
　　“爱情缘建夏令，幸福近在咫尺，连心婚介所诚邀您参加盛夏联谊活动，联系电话……”
　　路忍有点无语，他不知道这H市婚介所是怎么找到他这个大龄单身狗的联系方式的。虽说盛夏联谊活动听上去很让人想入非非，但此时此刻他实在没有考虑终身大事的心情。
　　建筑外的暗红色警示灯闪烁不停，刺耳的警报声此起彼伏，路忍咽了咽口水，感觉气氛有点紧迫，明明在他踏出办公室前还是一切正常的。
　　“好，我知道了。”宋秘书轻按耳麦，神情严肃。
　　“这是在火灾演练吗？我们要不要……”路忍话说一半没了声，因为下一刻知性温婉的宋秘书在他面前撩开裙摆，从腿侧抽出了一把漆黑的捷克cz83。
　　好家伙，美女姐姐不爱红装爱武装，这单位里奇葩遍地，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路医生，这座建筑会在五分钟内封锁。”宋秘书声音镇定。
　　“那……我是不是要做什么？”
　　“您能自己离开这里吗？跟着通道的指示牌。”
　　“当然，没问题。”路忍点点头，“宋秘书，我可以问一下现在是什么个情况吗？”
　　“尤游失踪了，他脱离了监管员的控制，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啪嗒一声，宋秘书拉开了捷克cz83的保险。
　　****
　　震耳欲聋的警笛声吵得让人脑袋发胀。和宋秘书分开后，路忍就独自向监管室的出口小跑去。
　　左转，左转，右转……监管室头晕目眩的通道设计让路忍实打实体验了一把警匪剧里争分夺秒的逃生戏码。
　　三分钟后，路忍终于跟着指示牌跑到监管室一楼的接待大厅，他呼了口气仰起头，发现二楼三楼的走廊处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警卫人员。而刚刚和他一起待在二楼的宋秘书，竟然也踩着八厘米高的细鞋跟赶到了三楼大厅的位置。
　　“这年头真是长得越美的，性子越野。”路忍不由感慨。
　　身后传来有些疑惑的声音：“你在说谁性子野？”
　　路忍一愣，分明赶到接待大厅的时候是没有瞧见的人。他扭头想要寻找搭话的声音，忽然从圆柱后冒出来的人影向他猛扑过来。
　　“真是不要命了，什么情况啊！”路忍疼得咧嘴抱怨着，整个人平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
　　路忍睁开眼，一张脸出现在离他极近的地方，顷刻间那些还未说出口的埋怨全都不自觉地咽了回去。
　　阿多尼斯，路忍的脑中突然蹦出了这个名字，在希腊神话中让美神阿佛洛狄忒和冥后珀耳塞福涅都为之春心荡漾的貌美青年。“如花一般俊美的五官，世间万物在他面前都要黯然失色。”路忍没想到这样夸张的形容会在一个活人身上变得如此恰当。
　　两人保持着上下的姿势面面相觑，路忍在对方淡蓝色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那张普普通通的路人脸。
　　压在他身上的“阿多尼斯”先开了口：“你…是特殊人力资源局的负责人吗？”
　　“不，”路忍的喉咙滚了滚，“我只是一名特殊人力资源局新来的开导师，或者说心理医生。”
　　“你是医生？”青年眼神中划过复杂的情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这里接……我的一个病人。”路忍说。
　　“接病人…原来是这样。”青年的神情豁然开朗，脸上露出了完美无瑕的笑，“真好，那您一定是位很负责任的医生。”
　　路忍的脸有点发热。有点难以启齿，作为一个没什么明显优点的成年男性，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旁人对自己如此直白的夸奖了，久到他努力回忆也想不到上一次具体是什么时候。
　　“医生好。”青年耀眼的像宫殿壁画上的天使，“我是你的病人，尤游。”
　　“尤游？”听到这个名字路忍晕乎乎的头脑彻底清醒了，他往后挪了挪，直起身子，上下打量着青年。
　　“是的。医生。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青年支着脑袋盘坐在地上，有些好奇地问。
　　“我叫……路忍。但是我想，现在应该不是自我介绍的时候吧。”路忍望着青年身上一个个激光红点，他慢慢抬起头，仿佛自己身处在罗马角斗场的正中央，外围三层的看台上站满了人，他们全神贯注透过清晰的瞄准镜注视着路忍和青年的一举一动。
　　路忍有点懵，目前他正像靶子一样暴露在上百只枪口下。
　　“宋秘书！”路忍朝着从人群里走出来的女人摇了摇手。
　　“路医生，请站在原地不要乱动，我们很快就会解救您。”宋秘书没有起伏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了下来，“尤游，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离开人质，不要做出任何危险的事。”
　　“人质？不是，宋秘书，你弄错了——”路忍刚想解释，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尤游，重复一遍，放开身边的人质。”宋秘书眼帘垂下来，声音冰冷，“这是监控室的第一次警告。”
　　“不要。”路忍身后传来干脆利落的拒绝。
　　“尤游。”宋秘书神色严肃，“你知道暴力反抗监管室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结果吗？如果情况万不得已，我们有就地处决你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