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啾啾[玄幻科幻]——BY:酒痕
酒痕  发于:2020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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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尧白抬起头,眼泪悄然从眼眶滚落下来:“你能陪着我吗?”

——

清灵天帝这种修为的仙灵陨落后肉体和魂魄一起归于大地,半片鳞甲都不会留下。只有一座神像立在空荡荡的神宫里头,供后来神官瞻仰纪念。

相比于凡人对于逝去亲人的追思和悲痛,青灵天帝的陨逝似乎只是天亘河面微微起皱的涟漪,大家只是在神像前凝视片刻,作出哀痛的表情来,然后就陆续散了。

修仙成神的尽头是凉薄寡情,尧白忽然觉得悲凉。他开始想念泠州城里那些鲜活可爱的凡人。

女帝站在神像前微微垂着头,端庄素丽的面容有些疲倦,挽起的发髻垂下几缕发丝,略显凌乱。她走到尧白面前,抬手轻轻擦去小儿子脸上泪痕,眼里沉积的悲恸霎时翻涌成泪。

尧白看着母亲的眼泪立刻就慌了,“母亲。”

女帝拉着尧白的手,空洞洞的双眼只会落泪,“是母亲没用。”

父亲骤然离开,在外忙碌奔波的兄长们全都回来了。大家时常聚集在父亲神宫外枯坐,从早上坐到晚上。好似大家都不说话,父亲就还在殿上,一会就会派身边地小神官出来叫他们进去。

尧白看向天际行将滑落的太阳,问身旁黄黎,“姐姐还没回来吗?”

他回神域后就没看到桑宿,三哥说她前些时日去了极北之川渡魂。

黄黎说:“想是还在赶回的路上。”

尧白眨眨干涩的眼,他这近日睡不好,晚上总趴在巢穴里听梧桐林里的风声。父亲留给他的东西就只剩这片梧桐林了,想到这里他总是很难过。闻不凡不习惯睡树上,每次见他趴在树上不说话的时候会上来陪他。

闻不凡坐在树枝上,尧白便化出原身趴在他腿上,“很奇怪,我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只是会想起父亲还在的日子。”尧白把头搁在闻不凡掌心,看着林中星月光辉,“从前我总觉得和父亲在一起时间还很漫长,现在想想,能够记起来的东西好少好少。”

“我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凡人过完百年就要走奈何桥抹去前尘记忆,凡人活着的时候一定把每一件事都记得很牢,想念的人和欢喜的事,他们一定都记得。”

闻不凡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尧白背脊,直到尧白在怀里睡去。

————

夜眨眼就至,圆月清辉洒落,给神域错落的神殿披上一层静谧的光。

尧白从父亲神宫出来,在月光下漫无目的地瞎走,看到水便停下来看会,看到花也停下来看会。不知为何,磋磨时间是他近日来最喜欢做的事情。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小湖边。湖心有个水榭,由一座小直桥同岸上相连。河边花开得很好,尤其是小桥两侧的并蒂莲,花叶繁盛地险些要淹没桥面。尧白走上桥去,清幽莲香便顺着风丝飘进肺腑里。

他重重吸了一口,心头舒缓不少。

走着走着忽然看到水榭里立着个人影。原本是背对着,见他走近了才转身,笑着叫了声:“九殿下。”

这声音有些熟悉,尧白抬眼望向他面容,月光下盈盈站立的正是天璇神君。

尧白与这位神君并不相熟,只知他活了很久很久。他记得神君下棋下不过父亲时就会玩赖,父亲不许他便会拍桌子叫唤:“让我一步又如何!你别忘了你小时候我还给你把过尿!”

尧白驻足片刻,觉得有些奇怪,这里离着璇机宫隔着好几座神宫,还隔着天亘河,饭后消食也不会溜达这么远吧。

天璇仍旧束手站着看他,尧白忽然觉得他好似专门在这里等自己一般。

他只得走过去,朝这位长辈打招呼:“神君晚上好。”

天璇看着他,点头说道:“嗯,精神尚可,想是缓过来了。”说完便转身坐下,给尧白添了盏茶。

尧白看了眼多出的茶碗,心道果真是的,只是不知道天璇特意找他有什么事,总不会这个时候才来安慰他丧亲之痛。

“听说青灵去之前曾与你在人界见过一面。”谈话猝不及防开始,天璇直接称呼他父亲的名字,言语间竟显出一丝长辈对晚辈的亲昵。水榭三面环水,隔出一方私密天地,尧白的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

过了一会,尧白垂下眼,手不自觉握紧茶盏,“是的。”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父亲的情形。照母亲所说,父亲那个时候身体就已经不好了。他经历几场恶战,浑身都是伤。

那时候天色暗,他只看到父亲一半身子趴在草丛里,垂在水里的尾巴不时拍水晃动。或许那个时候他的下半截身子全是伤痕,所以他不愿意上岸来。睡梦中都在晃尾巴是因为水底下有东西在啃噬血肉。

“神君。”尧白看向天璇,把心中疑问吐露出来:“我父亲为什么会死?母亲说他生前伤势惨重,是谁伤的他?”同样的话他问过母亲,问过他三哥黄黎。母亲只会看着他落泪。他三哥倒是不沉默,只看着他说:“小九,这些都没有意义。”

尧白有种预感,天璇神君会给他答案。

天璇默然片刻,随后站起身走到水边,望向当空皓月:“或许殿下可以听我说一段往事。”

正文 你想要什么

尧白不记得自己在湖边坐了多久,似乎天璇神君走了以后他依然在那坐了好一会。醒过神来已经站在梧桐林外了。他许久才慢慢从混沌迷蒙中醒来,天璇神君的那段往事讲得有些久,尧白听得很糊涂。他慢慢走进去梧桐林,踩着地上枯叶轻响,天璇的那些话便随着周遭响动再次涌入耳中。

神域的夜很静,也很凉,听说这是司晨星君专门仿造人界的夜做出来的。尧白坐在水榭中央,看着天璇神君的身影静静孤立在前方,湖面粼粼波光无声跃动。

不知为何尧白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孤单萧索,好似在这里一动不动立了万年。

接着他听到天璇神君先是长长叹了一声,缓缓说起往事,尧白从他的语气里品味不出任何特殊的感情。许是对神君这样历尽时光的神来说往事就真的只是发生在过去很久的事,没有任何缅怀或者追忆的必要。

“我出生之时,神和人一起生活在人界,共享人界大地的馈赠。那个时候人神一体,神即是人,人也是神。我们在北方大荒燃起篝火,在南方大泽播下麦种。大家都过得很快乐。”天璇缓缓说着,许是时间真的太过久远,他需要费力去回忆,所以说得有些慢,“可是天道并不喜欢这样。它让人有了欲望,让男人和女人相互爱慕,让他们结合繁衍。新一代的人很快长大,人界大地到处都是不老不死的族群。”

“有一部分人摒弃本能欲望,天道便令他们成了神。”说到这里,天璇转身看了一眼尧白,笑着说:“这是不是和你在万神历上看的不一样。”

尧白点了点头,何止不一样,简直大相径庭。万神历上记载的神族与天地同生,是他们创造了人界大地和人族,生来就是凌驾人族之上。

天璇笑了笑,接着说:“那时候的人族与天地同寿,不死不灭。他们在人界大地过四季,食五谷,通六欲,晓七情。渐渐地,他们开始划分种族,割裂地盘。庞大而繁杂的欲望交织形成足以毁灭大地的污浊之气。”他顿了顿,尧白听见一声轻微叹息:“天道不再眷顾人族,它令一个修士悟得利用世间污浊之法,一手造成人与神的对立。相比力量强大人数众多的人族,隐匿在人界的神族力量实在微不足道。神族无法继续生活在人界大地,只能阖族远走。”

尧白懵懵懂懂,“您的意思是神域不是神族原本的家,我们是逃来这里的。”

天璇点点头,“是的。”

尧白想了想,又问道:“人族从前不死不灭,那为什么现在只能活百年?”

“他们现在依然不死不灭。”天璇摇头道:“只不过换一种形式罢了。”

尧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似乎这么说也对。凡人死后过了奈何天走过轮回大道,灵魂还是原先的灵魂。只不过从头开始另一个百年。

他狐疑着瞅天璇,心道好好地讲这么久远的事情做什么。并且他感觉到水榭被施了法,很显然天璇神君不想让水榭里的声音传出去。

尧白不由一凛,难不成父亲的死果真另有隐情吗?他想起母亲和三哥对此总是三缄其口,顿时心生疑云。

天璇神君不急不缓的声音继续响在水榭里,“人的欲望无穷尽,暴涨的污浊之气逐渐让人界大地不堪负荷。你猜天道又想了什么法子?”

尧白愣了愣,忽然张口:“轮回。”

天璇笑着点头,“不错。人死进轮回,满身污浊地来,清清白白地去。笼罩大地的污浊之云果然有所缓和。”他说这话的时候颇为自得,仿佛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好点子。

“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也值得拿来说。”尧白心里暗嘲。如果是他就索性让那些满身欲望的人有来无回,直接在幽冥地府碎魂散魄,一了白了。当然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像天璇神君这种不知道活了几万年的老神官骨子里对天道有着本能的臣服和崇敬。冒犯天道堪比冒犯他本人。

尧白只能耐心听着。

说到此处天璇却没再往下说,而是看着尧白,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神禽神兽一脉与人神不同。你们应天而生,仙灵澄清纯粹,对人界浑浊之气有着天然净化之力。”

神君从上古说到如今,也就方才这句话跟他父亲沾了点边,尧白立刻追问:“这与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天璇看着他,随后垂下头陷入长久沉默中。尧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晚上喝多了想找个人聊天扯淡来的,叭叭说了这么多问到关键处就哑巴附身,尧白逐渐不耐烦起来。

直到尧白忍不住皱起眉,天璇才抬起头,继续道:“轮回并非一劳永逸。人界大地本身就是一个大熔炉,它吸食人类的贪妄,私欲,爱恨,希望,也向人类散布这些欲念。而先天神兽龙族的任务就是维持人界的平衡,让它看起来正常。”

天璇神君说:“大约两年前,人界迎来劫难,四方大地灾祸频起,战争,饥荒,瘟疫,洪水,大火轮番肆虐。人族对生的渴望和死的恐惧被最大限度激发出来。生与死之间的欲望是最纯粹无敌的,人为了生什么都可以出卖。”

尧白忽然想到什么,怔怔地道:“我父亲的死是因为人界灾祸.....”

“不错。”天璇点点头,“人界污浊事关人族存灭,牵涉六界安危。这个时候龙族责无旁贷。”

他几乎下意识就想起大河中那条龙,他是不是也和父亲一样是为了净化人界大地而死。得知父亲死去真相的尧白并没有松一口气,他忽然明白他三哥为什么说这些都没有意义。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上坠着,让他有些气闷。

坐在对面的天璇神君又说话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尧白突然觉得他的神色变了几分,方才脸上总是带着三分淡然,如今却端肃起来,仿佛下面要说的才是正事。

尧白听见他缓缓出声:“殿下一定想过,为何同为天帝血脉你的兄姐们生来就有神职,而你却没有。”

尧白老实摇头说:“我没想过。”

“....” 天璇沉默了一会,自觉过滤掉尧白的话,固执地往下说:“真龙福佑人界,凤凰镇守神域。这是你生来的使命。”

尧白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生来使命”这种东西,当下什么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出,直接先皱起了眉。

“你们禽族生性恣意爱好自由,不愿意被拘着。”天璇看向他,神情有肃然几分,看得尧白有些不舒服,“殿下,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谁也不能例外。”

这话听在尧白耳里有些耳熟,他想起在乌钴山的水塘里父亲也是这样跟他说的。尧白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相似的话在短时间内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这怎么想都不是巧合,还是说今晚这场谈话时本就是父亲生前嘱意的。

“神域有什么可镇的。”尧白已经不太高兴,言语间不自觉便随着性子来,“天清门也不需要一只凤凰看大门吧。”

天璇叹了口气,似是无奈,“昔日众神远走人界,于九天之上开辟神域,随后神鬼两族倾力建成轮回大道。轮回的筑基之地就落在神域。”

尧白见话题又绕到轮回了,觉得厌烦,便一下下磕着茶盖,让天璇知道他不乐意再听了。

可天璇神君并不理会,深深看了尧白一眼,接着念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巍巍九天,化羽始成’ 殿下可听说过?”

尧白茫然摇摇头。

水中莲花亭亭,天璇伸手摸了摸面前的莲叶,随后扒开叶子折下一支花茎递到尧白面前。并蒂莲花开得正盛,没一片花瓣都舒展得恰到好处。尧白伸手接了,面带疑虑看向天璇。

“这里每一粒尘每一滴水还有你手里的花,都是神域初立时神禽凤凰们的血肉羽毛化成。他们牺牲半族才辟出全神族的栖身之所。”他看着尧白,神情戚然,“殿下,神域摇摇欲坠,你当真不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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