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齐灏从小住到大的房间里, 即便齐灏不在家, 姐姐齐蘅也会时不时进来打扫他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落上灰尘, 齐灏把被子翻出来，自己铺上了床单。
　　幸亏他阿爸给他打造的床够大，三个人睡都绰绰有余，阿玉裹着被子占据了最佳角落后, 床上仍旧有足够的空间。
　　齐灏打开阿玉和自己的背包, 将阿玉的家当全都倒出来，他们的背包里都是阿玉的小玩意。
　　骨头软枕、羽毛挂饰、小藤球……齐灏一个接一个十分熟练地给他摆放在大床四周，跑马灯摆在床头柜上, 星星灯全给他挂在房顶……
　　洗完澡的阿玉总要自闭一段时间，他蒙着头不搭理齐灏, 等着对方过来哄他，三条银色的小蛇在床单上纠结成一团麻花。
　　这团“小麻花”生怕齐灏注意不到，主动扭来扭曲蹭到齐灏的腿边。
　　齐灏失笑，他提起这团小麻花，蓦地想起之前齐蘅一头长发垂落，将这三条银蛇交给他的场景。
　　——去送给他，送给你喜欢的人。
　　齐灏神色一怔，心情复杂地看着手中的东西，缩在被子底下的阿玉见他半天都没有动静，险些都要放蛇来咬他, 当那银色的小蛇吐着蛇信子飞跳起来的时候，齐灏迅速捏住蛇头，往角落里那一坨瞥了一眼，轻轻一弹指打在蛇头上。
　　银蛇摇着尾巴拼命挣扎，原本红色的眼眸早已经变成了白玉一样的色泽。
　　被子里的阿玉抱着自己的脑袋揉了揉，更加委屈地裹着被子往里边滚去。
　　齐灏忍俊不禁，他安抚般地摸了摸小银蛇的头，让它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捏了捏它尖细的小尾巴，继而站起身，走到置物柜旁边拖出来一个沉重的木箱。
　　他把木箱拖出来打开，揭开外面的一层密封纸，银灿灿的一大片暴露在灯光下，银制的帽子、项圈、梳子、手镯、腰带、耳环……那是足足一百八十八斤重的银饰，也是齐灏这么些年亲手打造而成的，是他给阿姐准备的嫁妆。
　　他们族里的男人都会打银饰，齐灏的手艺更是个中翘楚，他拿起其中的一个银手镯，轻轻地摩挲过上面的祥云纹案，做这一件的时候他还年幼，手艺比较粗糙，甚至还不懂得嫁妆是什么东西。
　　而现在……
　　也许就快要派上用场了？
　　齐灏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这一个箱子推了回去，又把另外一个同样重的箱子拿了出来。
　　他们族里男人学打银饰，女孩子一般不会学，因为这是给未来喜欢的姑娘准备的，齐灏当初也没打算学，因为他早就做好了孤身一人的准备，也不需要给心爱的“姑娘”预备这些东西。
　　还是姐姐齐蘅逼他去学，让他亲手给自己打一套，齐灏没法子，只好去学了，不仅给姐姐准备了一套，还给自己未来“不可能出现”的心爱姑娘准备了一套。
　　谁知道世事难料，心爱的姑娘确实没出现，只出来了一个心爱的……
　　小凤凰。
　　男。
　　“来看看，这些都是你的，阿玉。”
　　“这都是我给未来媳妇儿亲手打造的聘礼哦。”
　　“来看看喜不喜欢？”
　　齐灏打开这个箱子，摸了摸手臂上好奇“丝丝丝”的蛇头，这条“活泼好动”的小银蛇探头探脑，恨不得整个身体都要爬进箱子里去。
　　齐灏拿起一个个银手镯套在这个小家伙的身上，银戒指给他挂在尾巴上，银色的小蛇缩在巨大的银帽子中，身上套着各种银制的饰品，整条“蛇”都安详极了。
　　在银蛇冰凉的身体上摸了摸，齐灏回过头去看床上一动不动的那一坨，觉得他们两个大概就像那种面对面用微信聊天的小情侣。
　　“阿玉，你累不累？”
　　齐灏的话音刚落，就见银帽子中的小蛇摊开肚皮倒在那里，成了一条精疲力尽的“死”蛇。
　　齐灏掩唇一笑，拿起一把银梳子走回床边，努力将被子里炸毛的阿玉掏出来，替他梳理脑后的长发。
　　“其他的不方便你用，这把银梳子正好合适你。”
　　替他梳完头发，也给这只小凤凰顺毛结束后，齐灏抱着暖呼呼的阿玉睡在自己睡了十几年的旧床上。
　　第二天齐灏起得很早，他带着人出了族地，去处理瘴气林的两具尸体，那两具尸体确实跟谢骁和许卓有关，他们遭遇追杀误入瘴气林，而后被阿姐齐蘅救下。
　　而那两具尸体，就是追杀谢骁和许卓的人。
　　齐灏还不知道谢骁和许卓的来历，不过，知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姐姐齐蘅喜欢他，如果谢骁同样也喜欢阿姐，他会为了阿姐留在族地，那么他的所有过往全都没有了意义。
　　就像他的阿妈一样。
　　凤灯灭了。
　　……他们这个地方，待久了之后，就再也出不去了。
　　唯一能自由离开的人，只有活不过三十岁的族长。
　　之后齐灏自己来来回回去了几趟镇上，陆陆续续将阿玉的家当搬进族地，他的速度很快，来回用不了多少时间。
　　他昨天还承诺过要给阿玉新建一栋小竹楼，专门给他存放心爱的宝贝们。
　　手工小鸟窝也同样搬迁了进来。
　　姐姐齐蘅目瞪口呆地看着弟弟的房间被填的越来越满。
　　难道阿爸当年的房子建小了？
　　齐灏把和外公相认的事情告诉了姐姐齐蘅，齐蘅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和弟弟回忆起了当年阿妈还在的时候，等到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外公那边催着想要见外孙女。
　　他们这里没有信号，只能录视频拍照片发过去，齐灏用手机给阿姐拍照，齐蘅是个爱美的女人，为了给外公一个好印象，穿上了一袭盛装蓝裙，头上，脖子上，手腕上都带着漂亮的银饰，摆出最好看的姿势让弟弟拍照。
　　为了这一身造型，齐蘅就单独花了两个小时。
　　齐灏拿出新买的手机连拍十几张，齐蘅看了弟弟拍出来的照片，只想砸他无数红辣子。
　　只有在弟弟拍的照片里，齐蘅才知道自己长得有多“丑”。
　　齐蘅手里的铃铛越摇越响亮，那嘈杂的声音听得阿玉和齐灏都想捂耳朵。
　　齐灏拍照是新手上路，以前就从没给人拍过，哪里知道找角度，被精益求精的阿姐嫌弃出了满头包。
　　“阿姐，这张不好看吗？明明很好看啊？”
　　“阿玉，你来看看，好看吗？”
　　阿玉：“……”
　　就算是阿玉，也不能违心说话。
　　幸好岳卓豫懂摄影，给齐蘅拍了许多照片，令齐蘅十分满意，一旁的齐灏也跟着学了学，在旁边给阿玉拍照，阿玉想躲又躲不了，被迫留下各种奇葩的照片。
　　他肩膀上的三条银蛇暴躁地跳起来，不断冲着对面拿手机拍照的齐灏“丝丝丝”疯狂威胁。
　　一旁的齐蘅听到这个声音，只想给阿玉多送十几条蛇。
　　齐灏无视阿玉的群蛇威胁，继续拍，他这会儿就跟拍照这件事杠上了，阿玉无奈地被拍了上百张照片，齐灏学什么都快，拍到最后时，他拍下的照片已经十分出色。
　　阿玉惊喜地看着后面的照片，除了上面的三条蛇看起来太暴躁之外，将他本人拍得十分好看。
　　阿玉开心地翻看照片，齐灏见状随他而去，自己拿出笔记本看他之前画下来的兽皮图案。
　　前往西山的地图。
　　“钥匙……”
　　齐灏的眼睛一张张扫过这些诡异的图案，最后停留在第三张图片上，他的一双眼睛盯在上面一眨也不眨。
　　这是祭坛？
　　岳卓豫那边已经给齐蘅拍完了照片，齐蘅挑选出了最喜欢的那几张，而后穿着一身漂亮的衣裙离开，齐灏看着阿姐离开的方向，大概能猜到她去哪。
　　“刚多谢你了。”
　　“不用谢，一点小事而已。”岳卓豫摆了摆手，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一片绿色，只觉得整个人的心都变得极为安静。
　　这么美丽的地方，真想一直待下去。
　　他和林良韫身上的虫毒已经被齐灏的姐姐帮忙解除了，解毒的过程比较令人难以接受，是靠十几只毒蝎子逼出身体里的虫毒。
　　解完毒后，林良韫就单独静静去了……
　　“既然虫毒已经解了，你和林良韫早点回家吧，明天我送你们离开。”
　　“不是吧，齐灏，我们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到你家，这才一天的功夫你就让我们离开，能不能让我们多玩几天？”
　　“多待几天可以，不过你们不合适在这里久留——”齐灏这句话刚刚说完，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向他走来。
　　那个女人冲着他笑了笑，一脸温柔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已经怀胎九个月，昨天人多太热闹，她身子重，早早歇了下来，没有来齐灏面前跟他说话，今天刻意过来打招呼，“族长。”
　　“是阿英嫂子，快生了吧？”
　　阿英点了点头，幸福地笑道：“快了。”
　　齐灏看见她那高耸的肚子，不由自主往阿玉身上看了过去，阿玉肚子里的蛋似乎不会再变大，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大肚子。
　　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齐灏也忍不住笑了。
　　能迎接一个小生命，确实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情。
　　不过……
　　齐灏目送阿英嫂子离开，却看到了她身后拄着拐杖的灵婆，灵婆冲着他摇了摇头。
　　齐灏心下一沉，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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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啦啦队
　　灵婆缓缓地向他走过来, 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满头花白的银丝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额头上围着一条黑色的抹额，抹额中央是一颗莹润的翡翠玉石。
　　她的面容极为苍老, 眼睛已经变得浑浊, 脸上的皮肤失去光泽, 分成了好几层挂在枯瘦的脸上, 露出了底下骨头的轮廓，灵婆的骨相生得极好，即便容颜早已老去，却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候的美貌影子。
　　拐杖声嗒嗒嗒由远及近, 齐灏走上前去扶住灵婆的手臂, “阿婆……”
　　灵婆枯瘦的右手覆盖在齐灏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继而温柔地抚摸齐灏的脸颊，齐灏蹲下身体, 方便对方的动作。
　　“阿婆，确定了吗？”
　　灵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会错。”
　　“告诉她了吗？”
　　“等生下来，她会知道的。”
　　齐灏嘴角动了动，却仍旧没有说出一句话，灵婆闭上眼睛叹息了一声，“这是我们族人的宿命。”
　　一时之间四下全都静默无声，齐灏站在栏杆处，看不远处唰唰往下流的瀑布，水车还在吱呀转动，青翠的藤蔓顺着树干攀援而上，满眼都是充满生机的绿色。
　　却似乎有什么东西逝去了。
　　齐灏搀扶着阿婆, 慢慢将之前在颖阳王古墓中发生的事情以及兽皮上的地图告诉她。
　　“西山的地图……凰灯。”
　　“太好了。”灵婆颤抖着抓住齐灏的手腕，神色激动地看着他，“阿灏，你果然没有辜负你母亲对你的期望。”
　　“你带回来的那两个孩子我见过了，两个很单纯的孩子，身上有着令人艳羡的东西……什么时候我们族里才能真正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子，他们能像这两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可以从这里出去，他们能读书，去读大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齐灏低着头，哑声道：“会的，阿婆。”
　　“到时候我也会带着阿婆您出去，外面有很多新奇的东西，有高铁，飞机，地铁……我带您坐高铁去我的学校看看，那也是我母亲长大的地方。”
　　“好。”
　　灵婆十分欣慰地看着他，满是褶子的嘴角扯出一抹慈爱的笑容。
　　望着眼前的灵婆，齐灏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在墓中面对鬼将时出现的那一次返祖告诉了对方。
　　灵婆曾经叮嘱过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人搏斗。
　　“你，你返祖了？那你怎么……”
　　“是阿玉的笛声，他的笛声能让我清醒。”
　　“果真？”灵婆激动地抓住齐灏的手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齐灏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好，好……”灵婆连续说了三声“好”字，“阿灏，你再进入一次返祖的状态。”
　　*
　　“有没有感觉齐灏他们族人都长得好高啊，血脉传统？感觉个个身体都很有力量，喂喂，岳卓豫，你不说你去健身馆练过吗？可我感觉你的身材还不如那个劈柴的阿叔。”
　　岳卓豫：“……你好意思说我吗？你要不要捞开你的‘腹肌’给大伙看看。”
　　林良韫：“我的和你的没有区别，要是我们俩在他们族里估计会讨不到老婆。”
　　“也许是因为他们住在山里，经常锻炼出来的肌肉，实际上举哑铃还不如提一桶水在这瀑布石头间跳来跳去……”
　　“哎，你看，那边是齐灏，还有好多人，这架势，他们这是要比武吗？”
　　灵婆让人找来了族里最擅长格斗的十个男人，让他们与齐灏打斗，目的是为了把他逼出返祖的状态。
　　齐灏看着邢叔领来的一排男人，全是他们族内最厉害的战士，个个都身手不凡，他嘴角一抽，无奈道：“阿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恐怕我连一个都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