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至容循着谢轻舟的方向转过头来,“我为最近对你的态度跟你道歉。”
可以说自从上次新闻发布会结束,叶至容再也没有与他交谈过,偶尔打了照面,谢轻舟怀疑叶至容是故意装看不见他,除非自己先打招呼叶至容才会很淡地朝他点一下头。
但好像也不至于需要郑重道歉的程度。
谢轻舟不明就里,随口回了句没什么。
叶至容道紧接着说:“我不是有意无视你,只是你的身份确实让我这些天心情有些受影响,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
谢轻舟这才反应过来叶至容话中所指,直接道:“抱歉叶少爷,冒用了你母亲的关系。”
“我知道这是爸的意思,找你回来的时候我也想到过这一层。”叶至容笑着摇摇头,“爸很在意他企业家的公众形象,就算认你回叶家也不会承认他婚外情的事。他为此还责怪我,说我不该瞒着他放出你生母和玉漱的对话视频。”
白秀被方玉漱套话的视频一出,叶豪便立即花钱把那个视频买了下来,又找公关撇清了白秀和他的关系,只不过公众信是原配所生,还是私生子,就算各人自有判断,叶豪也必须把门面功夫做足。
“我就是不想爸动这个念头,才先一步爆出了你的身份。”叶至容苦笑道。
去他的婚外情,明明是叶豪那个老东西用信息素强迫了妈妈,谢轻舟心里暗骂。只不过如今物是人非,妈妈也有了另一段婚姻,不愿再提起来罢了。
“我能体谅你的心情,所以就算你看不惯我也没什么。”谢轻舟道,反正他也没打算跟叶家任何一个人有深入的来往。
第58章 夜谈
平心而论,叶至容是那种让人见了就讨厌不起来的长相,声音低沉浑厚,却意外让人听起来温润舒服。
他身形与叶豪相似,属于骨架大肩宽腿长型的,但因为常年缺乏运动,并不像江深那样是个初见会让人有压迫感的肌肉结实的Alpha,反而带着点清爽的文气,可也不单薄。
与谢轻舟一样,他五官长得也丝毫不像叶豪,长眉凤眼,鼻梁挺直,轮廓很清晰好看,应该是像他的母亲。可以说叶豪这三个产自不同娘胎的儿子里,只有小儿子叶至臻长得比较像他,十分平庸。
叶至容当然不知道谢轻舟正在打量他,薄唇微启道:“我没有看不惯你,父母那一辈的事本来就与你无关。况且叶家现在需要你,否则我也不会在知道还有你这个弟弟存在后就一直想找到你。”
“叶少爷,您言重了,叶家多了我最多只算锦上添花,谈不上需要不需要的。”谢轻舟并不是自谦,他照自己的逻辑的确是这样认为。
但叶至容另有考量,解释道:“爸向来疼爱至臻,所以有些事他未必会和你多说,但在我看来,叶氏如果交到至臻手上命数也就维持不了太久了。就算不谈和江氏的联姻,爸忽然多出一个儿子也可以给至臻些压力,做事才能知道顾虑,收敛些。”
谢轻舟见过几次那个叶家的小少爷,用句玩笑话说就是一身败子气,叶至容说的也不无可能,“要这样的话,那就希望有用吧。”
叶至容见谢轻舟不以为然,停了停又说:“你可能觉得我有点慌不择路,病急乱投医,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我这样子别说照管叶氏,连自己都是靠玉漱在照顾,但叶氏不仅是爸的,也有我母亲不少的心血在里头,我不能放任不管,你能理解吗?”
“嗯,我明白。”谢轻舟真心道。
叶至容像是还有另一件事想说,但似乎有些不大好开口,半晌儿才请求似地说:“还有,我知道玉漱这些天对你的态度很不好,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熟悉了你就会知道他没什么坏心思。”
谢轻舟只觉得方玉漱讲话刻薄了些,倒没真记恨,如实说:“我冒用了你母亲的名号,可能他替你不平吧,没什么的,我不会放在心上。”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猜是因为你的一些处境,也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吧。他不是故意针对你,可能是觉得你不应该留在叶家,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叶至容补充说。
谢轻舟不解,“我的处境?哪一方面?”
八年的相处,叶至容对方玉漱多少了解,于是揣度着他的心思道:“玉漱十八岁就到叶家来,是因为他家里出了事需要他这么做。或许他认为爸利用你联姻,和当初他家里利用他一样,所以看到你,可能那些难堪的事太历历在目了吧。”
谢轻舟微微怔愕,澄清道:“那我想他是误会了,我和江深是真心相爱,本来就打算要过一辈子的,联姻这事没人强迫我。”
打算过一辈子,叶至容在心里反复嚼着这句话,淡声余:“嗯,等过两天他就回过味儿来了,你担待些。”
“对了叶少爷,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谢轻舟忽然问。
叶至容与他印象中有些弯腰驼背拄着盲杖,眼珠浑浊的盲人不太一样。他双眼是清澈的,面对着人时总像微微含笑,若不是毫无神采,一眼看去与健全人也没什么区别。
谢轻舟有一定学医背景,认为按常理来说,这种外观上毫无影响的眼盲多不是器质性病变或者损伤,极大可能是神经或者心理上的问题造成的。
可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揭别人伤疤,连忙说:“对不起,我不该问。”
叶至容笑了笑,无所谓道:“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这眼睛是小时候车祸撞伤头部造成的,治了二十多年也没什么起色。”
“能感觉到光线吗?”谢轻舟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问。
“感觉不到。”叶至容对谢轻舟的动作毫无反应,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杖站了起来,和声说:“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回去了。”
“好,那你小心一点。”谢轻舟认为自己还没有和他熟到可以扶他的地步,只帮他开了门。
他目送叶至容拄着手杖回了走廊另一头的房间,关上门后不禁想,原来方玉漱和叶至容的结合不是因为爱情,可明明看起来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叶至容对方玉漱的温柔,方玉漱对叶至容的关心都不像假的。
他百思不解。
走廊另一边的卧房里,方玉漱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发现叶至容不在房里,披了件浴袍便匆匆下楼去找。找了一圈没找到,便又回房间里查看,见叶至容已经回来了,正在系自己睡衣的扣子。
“你跑哪儿去了,我找了你一圈。”方玉漱轻嗔道,接手帮叶至容继续系衣扣。
“哦,爸叫我。”叶至容一手覆上了方玉漱的腰,摸到了衣服上的系绳,“你这件浴衣,颜色应该很好看。”
方玉漱看出叶至容是在敷衍,还想转开话题,这位大少爷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说谎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眨一下眼,可他也没戳穿,轻快道:“大红色。”
“应该很适合你。”叶至容无神的双眼含着笑意。
方玉漱噗嗤一笑:“你又没见过我。”
“没见过,我也知道你很好看。”叶至容柔声说。
方玉漱顿了顿,半晌儿低落道:“好看有什么用,你又不喜欢我。”
八年了,叶至容八年都不肯让他生个孩子,一直严格避孕,也不愿意标记他。
方玉漱说完这句,叶至容也沉默了,须臾神色严肃了起来,“玉漱,我们讲好的,等叶氏交给至臻,爸退下来分了家我就放你走。”
又来了,这八年来,叶至容不止一次提到要他走,他为此已抗争到疲惫。再过八年,他三十四岁,不年轻了,也不算太老,到时候叶至容一定会给他一大钱赡养费,定能保证他下半生衣食无忧。可他还会再爱一个人十六年吗?
剩下八年,过一天少一天,方玉漱索性刻意麻痹自己,能不提就不提。
他从衣柜里拿出两套睡衣,娇笑着问叶至容:“你想我穿哪套睡衣,裙子还是长裤?”
他穿女装是为了叶至容,就算看不到,也能触摸到。这些年他衣柜里的男装越来越少,转而换成各式各样材质手感极好的女装,也学会了穿八公分以下的高跟鞋,偶尔也化妆。
他天生骨架纤巧,脸也小而精致,穿起女人的衣服根本雌雄莫辨。既然是好看的,方玉漱自己也很快就接受并习惯了。
叶至容答道:“都可以,要是穿裙子空调就开小一点。”
方玉漱窸窸窣窣在镜子前换好了丝质的吊带睡裙,拉过叶至容的手放在自己腰侧,媚声问:“你要摸摸吗?这条裙子质地很滑。”
叶至容不轻不重地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沉声说:“到床上去。”
第59章 债
不知是同情方玉漱的遭遇,还是把叶至容的请求记上了心,之后几天,谢轻舟面对方玉漱的冷嘲热讽时只是一笑置之,连个回击的眼神都没再有。
这天又是夜里,谢轻舟整理完实验数据回去时叶家人都已经休息了。正打算去小厨房随便弄点宵夜垫肚子,竟然又在外面的阳台上看见方玉漱。
这次他还是一个人站在灯下抽烟,衣衫单薄,身形纤瘦。
方玉漱见厨房的灯骤然亮也回了头,看见谢轻舟时并不很意外,也没像上次一样灭了烟扭头就走,而是冲他招了招手。
谢轻舟犹豫了下,还是把即食加热的便当随手放在桌上,拉来玻璃门也去了阳台。
“抽吗?”方玉漱嘴里吐着烟雾,朝谢轻舟递过一个烟盒,拇指还按着一个金属打火机。
“谢谢。”谢轻舟抽出一根,点燃嘬了一口便拿在手上。
他不会抽烟,也不喜欢尼古丁的味道,只是自然而然就陪方玉漱在灯下点亮了这一簇花火。
“叶少爷已经睡了?”谢轻舟问道。
方玉漱:“睡了,他平时十点就睡。”
谢轻舟了然点头,也没再想到别的话题,静静盯着火光站着。
方玉漱侧头看了他一会儿,似陈述一般地问:“至容找你谈过了吧,是不是叫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谢轻舟见他猜到了,也没遮掩,嗯了一声作回应。
方玉漱轻笑一声,“你怎么老是嗯嗯啊啊的,是本来话就这么少吗?还是在叶家不习惯说话。”
谢轻舟看了眼自己将灭的烟,想起他爸瘫痪之前也爱抽烟,但怕他学会,总是一个人偷偷在厕所里抽上两根。至于他为什么话少,恐怕是因为爸爸出事以后就剩他一个人,做实验需要的专注度也比较高,同学同事间闲聊也不多。
但好像遇到了江深以后,他每天都要说好多话,好像连困得快睡着时也要拉着江深说点什么。
“我刚来叶家的时候,也不说话。”方玉漱见谢轻舟半天不答,顾自说道,“叶至容是瞎子,我像个哑巴。”
他像在叙述一件往日趣事一样轻笑着。
谢轻舟:“因为不习惯?”
方玉漱笑着摇摇头,踩灭了烟头又点起一根,面前的烟雾呛得他微一皱眉,“可能是……吓着了吧,我那时候才刚成年。”
谢轻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叶至容没有细说,但听他话里的意思,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否则谁家会把一个刚成年的Omega送给另一家的Alpha,而不是送去大学念书。
“年纪是太小了。”谢轻舟附和道,在多嘴和事不关己间选择了后者。
“至容应该也告诉过你一些,”方玉漱脸上的浅笑似乎变得苦涩了些,“我爸是叶氏集团的前财务部经理,不知哪只鬼迷了他心窍,偷挪了几百万去投资橡胶厂结果赔得血本无归。后来漏洞补不上就被抓起来判了刑。”
“我妈妈是英国人,在这边没有亲人,中文也不太好,卖了家里的房子和车还是凑不够钱,就让我辍学来叶家照顾叶至容,算是抵债。”
方玉漱刚来叶家的时候叶至容的状态不像现在这样,而是有非常严重的抑郁症,还导致了一些身体其它的病症。性情敏感暴躁喜怒无常,一发脾气就摔东西,方玉漱经常被误伤到也不敢吭声,收拾好一地狼藉就自己偷偷擦点药。
最初时连***上也毫不温柔,没有缠绵细语耳鬓厮磨,只有粗暴乖戾的Alpha信息素,刚满十八岁又纤瘦娇气的方玉漱几乎被折腾得隔两天就要发一次高烧,发热期的时候更甚。
慢慢叶至容开始不肯接受别的佣人和护理人员近身,只要方玉漱一个。
为了让他更尽心照顾自己的儿子,叶豪给他和叶至容登记结了婚,这样一来只要儿子安好,他便能安安稳稳做叶家的少夫人,吃穿用度都不会亏待他,若儿子出了什么事,他便还要偿还爸爸欠下的那几百万。
而不标记不生孩子是自己儿子的坚持,叶豪也没办法,以为叶至容只把方玉漱当个保姆兼床伴。他哪里知道叶至容是想等自己退休不再过问公司和家事时就还方玉漱自由。他也不懂儿子精神和身体上的日渐好转是因为方玉漱的善良和坚韧。
“叶少爷没和我说这么多,只说你可能看见我会心情不好。”谢轻舟听完后内心不免唏嘘。
“我以后不会了,”方玉漱抱歉地笑了笑,“谢谢你陪我抽烟。”
谢轻舟这才想起自己手上的烟,低头一看早就灭了,他除了点烟时嘬了又吐出的那一下,根本一口都没抽。方玉漱应该是想谢自己听他倾诉吧。
夜里的风有些凉,方玉漱扔掉最后一根烟头后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谢轻舟见他只穿了一条墨绿色的丝绒睡裙,肩上披了件同色睡袍,问道:“你要不要进去,你穿得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