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乐当然记得那块表,江深生日时堂婶特地拉着他一起帮忙选的,虽然价格不低但对江家来说只能算个随便戴戴的小玩意儿,买它只是因为限量,款式特别图个新鲜。
拿去二手店卖的话也能值个二十几万。
“万一他不卖呢?留着自己戴或者送人。”
“随缘,找不到就当钱货两清了。”
第4章
谢轻舟对着镜子给自己处理伤口。他本身也是医学生,因为没钱继续深造才退而求其次转做药物研究。
后颈一排齿痕皮开肉绽,光是尽量不碰到伤口清理血迹就花了二十分钟。
这个Alpha的信息素太浓烈了,连他一个对信息素不敏感的Beta闻起来都会觉得极具侵略性,可幸的是这信息素的气味并不令他排斥,是种沉静微苦的药香。
夜里的时候谢轻舟两三次被后颈的疼痛折磨得醒来又睡去,等到天蒙蒙亮就完全睡不着了。他已经不只是伤口疼,整个身体细致到每个关节都酸痛难忍。
谢轻舟意识到他是遇上了被Alpha注入信息素后最倒霉的情况:排斥反应。
也难怪,那么强悍的信息素。
吃了几片抗生素,灌了两杯温水后谢轻舟又强迫自己睡了一会儿,再睁眼已经天光大亮,他是被一阵电话声叫醒的。
是爸爸从疗养院打来的。没什么要紧事,就是问他的近况,说自己身体恢复得很好,让他照顾好自己,赚钱不要太拼命。
谢轻舟没有妈妈,是爸爸一个人把他养大的,没有再娶。他上高中的时候爸爸因为工厂事故被大型器械砸中脊椎造成整个下半身瘫痪,他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卧床的父亲好不容易撑到高考结束。可祸不单行,大二的时候爸爸又查出胃癌,谢轻舟毫不犹豫地签了手术单,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和工伤赔偿金给他做了全胃切除。
手术虽然成功了,但出院后的饮食护理需要比常人精细得多,再加上他几乎不能自理只能坐轮椅,住疗养院成了谢轻舟唯一能想到的出路。
可能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谢轻舟为休学还是借高利贷一筹莫展时,有个知名的医药企业提出要买下他只完成了一半的Omega标记清除技术。
这是谢轻舟学生时期第一项独立研究,因为遭遇瓶颈迟迟未能完成,没想到竟然有人愿意出钱买他的概念。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拜托导师搭桥促成了这笔交易,得到了人生中第一笔靠专业挣来的钱。
这笔钱将谢轻舟从进退无路的困境中暂时拉了出来,他送父亲去了城郊一家口碑不错的疗养院,有专人照料饮食起居,自己也能专心地完成学业了。
谢轻舟报喜不报忧,被辞退和遭遇侵犯的事都没有和爸爸讲,只强打着精神说自己一切都好,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借口要进电梯匆匆挂了电话,谢轻舟连站起来给自己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了,除了疼痛还头晕目眩,恶心想吐。拿体温计一量,三十九度三。
强撑着给自己煮了碗面灌下去,谢轻舟吃了两颗退烧药,用凉毛巾敷着额头回去继续睡。
就这么翻来覆去折腾到了第四天他才渐渐退烧,疼痛也不再那么剧烈。但颈后的信息素气息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一般Beta被强行注入信息素三天也就退了,可谢轻舟颈上这个不但没有变淡消退反而越来越浓烈,极有存在感。他有时闻着这阵清苦的药香可以安然入睡,有时又觉得全身燥热难忍。
思来想去,谢轻舟还是去了医院。
医生检查他后颈的伤口时一直面色怪异,反复把他的表格凑近眼前看,又问了两次他的第二性别。
谢轻舟也奇怪,他确实脸长得秀气了一些,但好歹一米八的身高,第二性别是Beta就这么让人难以置信吗?
“医生,我这个伤......很严重吗?”
“倒是不严重,” 医生摘下眼镜又擦了擦戴回去,“就是你需要再多做两项检查,一是抽血验激素,另外要去检查一下生.殖腔。”
“生殖......腔?” 谢轻舟不解,被Alpha咬一口关生.殖腔什么事,难不成伤口感染了还能造成不孕不育?
他一个男性Beta,生育这事本来就不在行,况且也没有对象,他几乎半辈子都没想过要去研究自己的生.殖腔。
“我现在有一个猜测,不过还不能确定,毕竟这种情况太罕见了,我一辈子从医也只在国外的报道上看过。” 医生明显有点激动,但本着专业素养还是严谨地给谢轻舟作解释。
“就我看来你脖子后面的咬痕跟Omega临时标记的创面基本一模一样,无论是皮肤厚度,伤口状态,还是信息素的吸收情况。”
谢轻舟愣了愣,医生的话他拆开了哪句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就好像完全听不懂了。
“所以......医生,你觉得我是个Omega?”
“现在还不能这么说,我需要先拿到你的激素和生殖腔检查报告才能确定。”
“不可能的,医生。我从小到大都是Beta,没有发情期,对信息素也不敏感,就算Alpha贴着我也......” 谢轻舟急着自证,说到一半却蓦地顿住了。
他分明能将后颈上信息素的味道闻得清清楚楚。
医生像是看懂了谢轻舟突然的神色转变,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我知道像你这个年纪还转变性别有点难以接受,但还是先把检查做了吧,我给你开单子。”
谢轻舟像做了场不真实的梦的一样下到二楼验血又上到六楼做生.殖腔检查。整个过程他都恍恍惚惚的,直到拿到报告的那一刻他的眼神才聚了焦。
他也懂激素数据,也能看懂检查报告。但他愣是一眼都没敢看直接交给了医生。
“果然没错,你确实是个Omega。” 医生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谢轻舟的检查报告单,推了五六次他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你也不是分化晚了,只是之前没显露。”
“没显露是什么意思?” 谢轻舟不理解这个词的概念。
“就是说你其实很早就分化了,只是身体缺少一种激素所以没法分泌信息素,也感应不到其他人的信息素。没有过发.情期也是这个原因。”
谢轻舟良久沉默,他被刺激得几乎五感全失,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医生能理解他的反应,继续说:“你回忆一下十二三岁的时候是不是发过一次高烧,只是没有发.情症状和信息素分泌,那就是你的分化期。”
谢轻舟愣了愣,他当然记得初一时发的那场高烧,快四十度整整三天。
而也是那次,他昏睡间听到了爸爸和医生的谈话,才知道他不是爸爸亲生的孩子。
那阵子冬天闹流感,谢轻舟一天晚上突然就病了,高烧不退吃什么药都没用。爸爸以为他中了招儿,虽然知道流感只能靠自愈还是带他去了医院。医生见他除了发烧以外其他体征都很正常,没给他做其他检查。只是提出可以打一针爸爸的血清做抗体,因为他们两个同吃同住爸爸却没有事的话身体一定是有抗体的。
爸爸却很为难地拒绝了,他跟医生说他们父子俩血型不一样。
谢轻舟那时候其实是半清醒的,只是难受得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他很震惊,因为生物课学过,Omega生出的孩子血型一定是随父亲的,而他从未谋面的母亲就是个Omega。
病好后谢轻舟还是忍不住问了,爸爸挣扎了一下后坦白地告诉他: 他的确是自己妻子亲生的孩子,却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
“孩子。” 医生面带担忧地唤了他一声。
谢轻舟被从回忆里拉了回来,想了想自己现在的状况问:“那我怎么突然又显露了呢?”
“是你伴侣的信息素诱导了你缺少的那项激素分泌,看样子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度极高,要不是他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个Omega。”
第5章
也难怪医生会误会,谢轻舟只说自己被Alpha给咬了,却没说是被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野Alpha咬的。
“我现在伤口和全身都很疼,需要输液吗?”
“伤口疼是正常的,毕竟是个临时标记,Omega第一次被临时标记都会疼几天,下次就不会了。”
临时......标记?
谢轻舟刚被迫接受了自己变成个Omega的事实,紧接着就被告知自己被临时标记了,内心不可谓不惶恐。
“全身疼的话......” 医生又反复看了看谢轻舟的体检报告,眉头皱了皱,水笔在其中几项激素数据上点了点,“这就比较麻烦了。”
谢轻舟闻言抬头,他没想到还会有更遭的等着他,“是......怎么了吗?”
“从各项数据上看,你现在的激素水平非常不稳定,毕竟你先天不足又是被Alpha信息素引导后才显露的,建议你和你的伴侣尽量多待在一起,让他用信息素帮你调整,半年左右就能恢复到正常水平。”
“呃......医生,我,我伴侣工作比较忙经常需要出差,请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谢轻舟硬着头皮问。
“目前没有别的办法,像你这种情况太罕见了,几百万人里才能有一个,根本就是医学死角,只能用最原始的伴侣信息素疗法。”
医生见谢轻舟面露难色不答话,口气马上语重心长了几分,“孩子,工作哪有身体重要,叫你的Alpha先把工作放一放,最多也就半年你这个病就能去根儿,要是错过了治疗最佳时期会转成慢性病的,这辈子想再养好可就难了。”
谢轻舟惊愕地抬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养不好会怎么样?”
“不是我吓唬你啊,养不好的话就不止全身疼了,很有可能你一辈子都控制不好自己的信息素,发.情期也不会有规律,抑制剂对你有用没用也不好说。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会受到影响,最后只能呆在家里不能出门。”
谢轻舟倒抽一口凉气:“那......必须是同一个Alpha的信息素吗?”
医生的表情先是有些错愕,继而转变成复杂,“谁咬的你你就得找谁负责,别人一概没用。孩子,你别怪我管得多,无论感情生活多复杂也好都不能拿健康开玩笑知道吗?”
谢轻舟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声音:“好的医生,我知道了。”
失魂落魄地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谢轻舟觉得眼前所能看见的,手边所能触到的,脚下所踩着的一切都不太真实。
像他这种先天激素缺失的人有多少?几百万人里才有一个。被一个神志不清的Alpha当街强咬的概率是多少?肯定不多。咬了自己的Alpha刚好和自己信息素极匹配直接被诱导出Omega性征的几率又是多少?恐怕更少。
这么少之又少,荒诞离奇的事竟然被他给碰到了。果然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狗血。谢轻舟甚至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过什么强抢民女这类伤天害理的事。
他恍恍惚惚按了电梯,开门的时候路都没看就迈了进去,直撞上了一人的左肩,那人手里的咖啡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溅了两人一裤腿。
谢轻舟慌忙道歉,从口袋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出纸巾,只能一直低着头说对不起。
被无辜撞翻咖啡的男人没责怪他,说了句没关系自己拿出纸巾擦了擦,还递给他一张,电梯门一开就出去了。
刚刚翻口袋的时候谢轻舟摸到了那块男士腕表,他回家的路上一直捏在手里发呆。
该怎么找到那个Alpha?求助媒体?登报?还是朋友圈转发失物招领?
谢轻舟毫无头绪,全身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紧张一直发着抖。到家的时候手指僵硬得连钥匙握拿不住。
他一个大男人,却因为对未知人生的恐惧,第一次埋头抱膝蹲在墙角哭。可能是因为成了Omega了吧,内心变脆弱了。也或许他只是本能地因为得不到Alpha信息素的安抚而焦虑不安。
他害怕做一个Omega,更害怕如果治不好病会变成一个控制不了信息素,随时随地发情的动物。要躲着人群才能避免被狩猎,被侵犯,甚至被永久标记。或者毫无尊严地被本能支配,成为某一个Alpha的所有物。
他想起那个晚上,那几个调戏他的Alpha令人作呕的嘴脸,和被按在墙上,无力反抗任人标记的屈辱感,觉得那样的日子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但他不能死,他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要靠他每个月付医药费才能安享晚年的爸爸。
他不仅得活着,还得活得很好,得赚很多的钱。
谢轻舟抹了抹眼泪,打起精神给自己煮了顿午饭强迫自己吃下去。他没时间顾影自怜地矫情,他得从长计议找到那个Alpha,请求他的帮助。
之前所有找人的方法都被谢轻舟自己给否了,因为从那人的气质穿着和私人物品来看定是非富即贵。这事毕竟不光彩,如果大张旗鼓地抖出来不仅得不到帮助,反而会惹祸上身。若对方是位有伴侣的Alpha可能还会影响别人的家庭。
得出的结论就是一定要在保证隐私的情况下,偷偷找到这个人。至于怎么说服他帮自己的忙就得到时候看人下菜碟儿。
陆修给江深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自己的公司“深蓝电子科技”听季度报告,按掉电话发了个信息过去:在开会,迟点打给你。
陆修:你的验血报告出来了,我下午没事,去趟你公司。
江深:好,直接来我办公室。
陆修从他老师那里拿到江深的实验报告直接就过来了,一刻都没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