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以后,四人睡了一天一夜,星期一早上不得不起床上班的时候,阮绛整个人都精神恍惚了。他看看手机,失踪了两天,微信群快炸了,以老邢和小芒为首,朋友们不停地在问人呢。
阮绛跟大家报了个平安,坐在床沿说,“我好羡慕小韩和霍姐,至少她们可以不上白班。”大抵是脑袋还没清醒,已经快要说胡话了,“我现在想变成小韩,有钱又清闲谁不羡慕呢?”
“别说胡话,”张仪头重脚轻地站起来系衬衣的扣子,“别和韩仕英学,在镇上的时候她还让白仙上我的身呢,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啊?你可没和我讲这段啊!”阮绛来了精神,“什么感觉,你怎么发现的?”
张仪漫不经心道:“旁边有滩水,我低头一看,正好从水里看见身后有双穿布鞋的脚,就发现了。”
阮绛也猜到了张仪不会细讲,“哦”了声穿上拖鞋出去倒水,刚走出去,整个人打了个寒战,跑回来说:“布鞋?”
“恩。”张仪点头。
“那个老头儿穿的不是布鞋!他只是穿着蓝布衫,脚上是皮鞋!”阮绛大声道。
张仪愣了下,瞬间头皮发麻。他看看阮绛,抓起手机就去了阳台,自然是给韩仕英打电话去了。
阮绛从头凉到了脚,人傻了。不多时,张仪走回来,面色铁青道:“霍姐今早起来后把当时拿手机拍的照片重新看了一遍,那个人……是被勒死的。”
两个人沉默半晌,阮绛才愣愣地问说:“怎么办?”
张仪抿了抿嘴,“她们俩已经抄家伙又杀过去了,有新情况,韩仕英会告诉我们的。”
突如其来的消息太过惊悚,以至于阮绛上班的时候还很恍惚,在搜索引擎里变着花样搜了无数遍“尸解仙的死因是什么”。网上五花八门啥都有,总之不会是勒死的。
傍晚,韩仕英发来了新消息:那间地下室里一片狼藉,尸体还在,根本没有什么纸人。
第七十三章·道理
到星期二时,张仪就已经不再去想此事了,阮绛自己天天晚上睡觉前瞪着大眼睛冥思苦想,还打开他这些年来收藏的灵异论坛查稀奇古怪的资料。
跟他状态差不多的还有韩仕英,人精儿哪里被耍得团团转过,简直奇耻大辱!得亏阮绛还要上班,不然只怕他俩要天天往常县跑。
霍雀嘴上没说啥,倒是从处里堆积成山的牛皮纸袋里翻出了一份文件,是常县煤气泄漏引发爆炸的报告书。她捏着纸袋在手心上拍了拍,用头和肩膀夹着电话听筒,“这份文件能送到这儿来,就说明爆炸一定有问题。”
张仪瞥了眼面色不善的图书管理员,用手捂着嘴小声说:“我知道了,周末再说吧。”
刚挂了这个,那边又来了。张仪赶紧走出去,才一接起来,韩仕英便急匆匆地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是在招待所,我们进房间后车被动了手脚。”她也不等张仪接,机关枪似的,“开始我觉得是我们做了两个术士一定会做的事情,所以务必会中招。但转念一想霍姐和阮绛不会啊,必须是我们四个都做了的事,只能是在车里动手脚!车抛锚也是因为有小鬼扒底盘,没准儿他在车上藏了符咒布了阵。”
张仪问,“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韩仕英答说,“气死我了!”
晚上睡觉时照例是张仪关的灯。他闭上眼睛,困的同时脑袋里也乱,迷迷糊糊往旁边一瞥,阮绛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张仪被吓了一跳,疲惫不堪,揉着太阳穴说:“老婆,你睡觉吧……”
“到底为什么呢?”阮绛百思不得其解,转身面冲着张仪,“为什么呢?”
张仪叹气,“我看你们是准备先把我磨死。”
他伸手把床头灯打开,暖色的灯影铺满了房间。张仪起身出去,没一会儿走回来冲阮绛摊开手掌,是在镇上时从宗教用品店顺走的那一小瓶朱砂。
阮绛腾地翻身起来,静候下文。
张仪就势坐在床沿,轻声说:“韩仕英说的那句‘难怪只有两件蓑衣’,我路上越想越奇怪,到家后就拧开闻了闻。”他看着阮绛,把瓶口拧开了放在他鼻子底下。阮绛闻了闻,这味道但凡是个上过学的就不会不知道,他脱口而出道:“墨水。”
“恩。”张仪点头,把瓶子拧好。“只是调和好的普通红墨水,根本不是朱砂。无论画在手上还是门上,这东西都不会有用的。我们很有可能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阮绛一点没觉得有所安慰,反而心里更冰凉了,“为什么要这样?”
张仪想了想,慢慢说:“有一种可能,敲地提醒我们的确实是出于好心,或许是本地福德正神,或许是过路的孤魂。然后,他和白仙不是一个人,反而所谓的邪法师和白仙是同一个。动物仙真身脆弱,他确实因为塌方身陷险境,必须找人来救自己。”
“那他随便给我们谁托个梦要我们救他不就行了,至于这么吓人嘛!”阮绛觉得更不可理喻了,气道。
张仪看看他,叹了口气,突然又笑起来,说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的。更多人或邪见傍身,或唯恐避之不及,动物仙只会比我们更清楚这一点。”
第七十四章·张太太
“细想起来,我们手无寸铁地进去,没一个人受了伤、毫发无损地走出来,未免太幸运了。”张仪继续说,“他摆我们一道,吓得我们走投无路,出于活命,我们也一定会将他真身救出来。”
阮绛撇撇嘴,似乎是觉得他的猜测太过理想化。但张仪向来不会先入为主以恶的角度去揣测那些非人,这猜测至少从大体上说得通,大抵真是如此吧。
“做术士久了就会知道世上无法窥见全貌的事多了去了,”张仪低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只是个普通人,韩仕英……可能不太普通吧,但她太年轻了,稍施些障眼法把我们骗过去不足为奇。如果当时我们身上带着东西或许还能发现,当时又累又乱,缺乏经验,对上的又是白仙。”
张仪摊手,“过去的,就算了吧。”
想想也是,所谓人鬼殊途,看不见的朋友们死后摇身一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想法难以揣测是常事,更何况在镇上遇到的压根连人都不是呢?
阮绛心里轻松了些,翻篇儿过去,干脆调侃张仪道:“你又是术士了?”
张仪没什么反应,倒到他身上,“偶尔可以是。”
放下此事后几周,阮绛掐指一算,灵异直播虽然还在如约进行,但属实有段时间没带老铁们看过“真东西”了。他在网上挑来选去,大抵是前两次的事心有余悸,筛掉荒郊野岭,剩下能把节目效果拉满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周五晚上,阮绛随手接了个电话,他也没看号码,接起来后对方“喂”了声,是个陌生女人。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她的尴尬,停顿了几秒钟,她才问说:“是……张太太吗?”
“哈?”阮绛懵了,“打错了吧。”
对面连忙说:“我是于莉的朋友!是她介绍来的……”
阮绛一听,这不是自家表姐嘛!他还有点懵,但大致猜到了这种口气没别的事,便答说:“我是于莉的表弟,我叫阮绛,你是要找张仪吧?”
“对对对,我是要找张先生!”那人自我介绍说,“我叫赵萍萍,你姐说让我打这个电话,说这是张先生对象的电话,不好意思啊小阮……”
“没事,”阮绛哭笑不得的同时心里还有点忐忑,和赵萍萍打完电话便又开始给表姐发微信。
等张仪进屋的时候,正看见阮绛平躺在床上一脸“当场去世”的表情。张仪奇怪道:“怎么了?”
阮绛不答,直挺挺地躺了半天,才开口说:“我姐从同城里刷到我的直播了。”
“然后呢?”张仪更奇怪了。
“然后我在那场直播的时候叫了你好几声老公!”阮绛弹起来,抓着张仪一通乱摇,“就上星期那次,我还被管理员警告了来着!”
好家伙,原来不是“当场死亡”,是当场出柜。张仪还是没什么反应,又问说:“所以你姐啥反应?”
“我姐说,本来觉得有点奇怪,但一想到我从大学毕业后就和你同居到现在,她也不是不上网——”阮绛说着说着猛摇头,“不是!重点是,我姐说和她的朋友说,‘我和张仪不熟,把他对象的电话给你吧。’然后她朋友打过来,张口就叫我张太太!”
张仪本来有点想笑,但考虑阮绛心情,愣是把脸板了回去。倒也不必想,还能再有别的事嘛,张仪咳嗽了声,正经道:“怎么回事?”
阮绛道:“就是这个赵姐,她小孩生病发烧,退烧后就开始说胡话。”他顿了顿,又道,“赵姐她父亲才过世。”
第七十五章·回煞
本以为赵姐的孩子和阮绛表姐家差不多大,没想到已经五岁了。小孩哪里经得住这种折腾,整个人看着病怏怏的,赵姐说退烧后仍然大多时间都在睡觉,醒了就说胡话。
“我爸这不是刚没嘛,我也怕……怕是和这个有关系。”赵姐急得团团转,眼神也是疲惫到了极点。毕竟自己父亲前脚刚去世,孩子后脚又出了这种事。
张仪在屋里转了一圈,这孩子如今自己睡,房间开了门正对着厨房。他想了想,看看阮绛,阮绛不明所以,也眨巴着眼睛看他。赵姐在旁边虽然搞出了“张太太”事件,但压根没回过劲儿来这是两口子,一见如此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得捂着嘴说:“不会是风水有问题吧!我妈以前老念叨说厨房厕所隔面墙不好——”
张仪忙道:“不是不是,赵姐你误会了……”
他就是习惯性地看看阮绛。张仪解释说:“厕所和厨房挨着是不太好,但和孩子的事没关系。”
阮绛本来也以为是风水问题,两双眼睛盯着,张仪扫了眼赵姐袖子上别着的“孝”章,问道:“赵姐,不好意思,我想问下令尊是几号去世的?”
赵姐哽咽了下,答说:“上个月的事了。”
她报出日期,张仪摸出手机打开万年历翻回那天,看罢了随口说:“己丑日,一丈七。”
听他念叨,阮绛明白了,小声说:“是回煞吧。”
张仪恩了声,赵姐也听到了,问道:“回煞?”
张仪点头道:“也就是俗称的回魂夜,原本生人应该离开避煞的,但现在没什么人遵守习俗了。”
“不是头七回魂吗?”赵姐更不明白了。
张仪不答,只说:“孩子是两天前发烧的吧?两天前是令尊过世十七天后的回煞夜。孩子的房间正对着厨房灶台,应该是半夜起来的时候冲煞了。”
“啊,这可怎么办呀!”赵姐两眼含泪,“那是我爸呀,我爸最疼我儿子了。”
阮绛安慰道:“赵姐,令尊没有恶意的,这也不是他主观意愿……”
张仪接说:“赵姐,家里有铁器吗?还有挂鞭。”
赵姐想想说:“有铁锅和铁炒菜铲儿,但现在非年非节的,上哪儿找挂鞭去呀?”
阮绛嘿嘿一笑,“我家有。”
两人又回了趟家,拿来了挂鞭。按照吩咐,赵姐把房门和窗户大敞开,张仪把挂鞭给阮绛说:“挂门把手上,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你点起来。”
阮绛点头,那边张仪一手拿着大铁锅,一手抄起炒菜铲子,腾地就开始敲打起来。咣当一声,赵姐懵了。大帅哥在屋里敲锅,场面颇为滑稽,要不是人家孩子还病着,阮绛只怕能笑出声音。
只见张仪敲打着铁锅在屋里转了一圈,缓步走到门口,用眼神示意阮绛。阮绛赶忙点着了挂鞭,躲进屋里,一时间又是咣当咣当敲锅打铁又是噼里啪啦鞭炮大响,隔壁邻居开门探出头来看了眼,又赶紧缩回去了。
等挂鞭放完时,张仪也放下了锅铲,对赵姐道:“没事了。”
赵姐还有点迷茫,眼看他俩已经准备打道回府,她想了想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忧心忡忡地看了眼卧室的孩子。
当晚,赵姐打来电话道谢,喜气洋洋地告诉两人孩子已经醒来没事了,不过因为在楼道里放鞭炮,居委会罚她打扫卫生。
第七十六章·花园幼儿园
据阮绛所知,关州市内还有好几个探灵或是探险主播,每个都有团队,每个都比他火。平时闲下来他也会看看别的团队出视频,拉着张仪一块儿看吧,张仪看着看着人就滑到被子里,没了。
像是什么废弃的精神病院、大型商场这类地方,他就是想播也播不太出来别的花样。人家那夜视镜头绿得跟白天似的,拍那么清楚都还只能靠音乐烘托气氛,让他这个拿手机直播的咋办?
群里的人给他出了些主意,与其说出主意,不如说是这些人想看的地方。阮绛干脆让张仪决定,张仪表情微妙地扫完了,翻回到第一张图片,“就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