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栖等他最后一个字落地,满脸都写满了‘你有没有眼力劲’几个大字,“看清楚,我是客吗?你尊主把整个魔宫都送给我当作聘礼了,你现在称我是‘客’?”
俊貌:“……”
虞子栖绕过他继续往前走,看也不看的伸手一点他胸前:“警告你,当心枕边风。”
俊貌:“…………”
‘枕边风’这三个字听起来过分耳熟,俊貌一时被哽住了。
虞子栖强势而不容抗拒的推开他,一脚踏进了寒泉宫。
池戮背对着门泡在泉水中。
听见声音,头也不回道:“回你的凌云殿去,现在不想见你。”
“什么时候才想见?”虞子栖问。
他往那边走了两步,陡然被一道黑雾拦住去路,迫使他不得不停下身形。
池戮没有回应,这短暂的沉默在安静的内室显得格外漫长。
虞子栖临渊般站着:“你去云海,把红线花树给接回去了?”
他还敢提‘红线’这俩字!
池戮深吸一口气,抬起轻轻压低的眼皮,“如果不接回去,仙尊是不是也不打算再来。”
虞子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披满后背蜿蜒至水中的长发,他看了他一会儿,整个人不自觉的挪过去两步,“你……”他扫面暗红的水色心中一紧,“你受伤了?”
池戮更加舒适的往后靠靠,大半力气都倚在壁上,姿态看起来从容而惬意。
“小伤。”他道:“你跑下来一趟就是为了看我有没有受伤?”
“对。”虞子栖干脆的说。
池戮含混笑了一声:“看过了,回吧。”
虞子栖的目光沿着他露出的水面的肩颈寸寸移动,最后落在他沉没在水中的右手上,“你的手怎么了?”
池戮把右手随意一抬,活动的一下,又放了下去,“挺好的。”
虞子栖尝试着往他那边走,浓雾阻挡住他的腿,无形的禁制同他竭力向前的力气相抗衡,使他无法前进半步。
“行吧。”半晌,他放弃了白费力气,靠在一旁的冰壁上,“我就站在这里等,你什么时候从那水里出来,我们什么时候好好谈谈。”
池戮许久无音,片刻后开口,那从沙哑磁性的嗓子里头发出来的声音仍旧紧紧绷着:“谈什么?”
“谈我昨日为什么跟你闹别扭。”
他把昨日的争吵称之为‘闹别扭’,这三个字缓缓在池戮的心中过了数遍。
“为什么?”
虞子栖:“因为你没有跟我商量,就砍断了花树,惹的云海动荡不安,使我座下两员大将丧失战斗力。在跟北海即将开战的重要关头,这对于仙界而来,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仙界有商云和梦千里。”池戮道。
“对,他们确实回去了,”虞子栖抱臂道:“但是商云离开仙界已久,需要重新磨合,闻笛就是不可或缺的纽带。梦千里还在养伤,只有余卓可以代替他。”
“所以你就同他们暧昧不清,让他们对你死心塌地的为你卖命。”池戮接口反问。
“我……”虞子栖深深的吸一口气,按压住要冒头的怒意:“我什么时候跟他们暧昧不清了?他们是仙界的人,不管仙尊位置上坐的是谁,他们都理所应当为仙界出力。”
池戮视线一垂,停滞在水面虞子栖远远的倒影上。
他斜靠在冰壁上,外衫的颜色比锋芒骤闪的冰角还要浅淡,腰间挂着小巧玲珑的埙,偏离长腿垂在半空中,整个人的姿态飘逸且洒脱。
泉水变的清亮起来,血色已经消失不见了。
短暂的沉默间,虞子栖似有所感,目光一动,对上了水面上他的双眸。
他奇迹般的冷静下来,怒火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不懂,因为你没有尝过无路可退的滋味。”他轻轻开口解释,“你砍谁的红线,甚至把花树连根拔起,云海地覆天翻,都可以。但是,得等仙界真正安稳下来。”
“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次过来,是冲着跟你和好来的。”虞子栖别开视线,面色肃杀道:“既然你不想谈,那我先走了。”
他转身欲走,池戮的手指在水中一动,虞子栖只觉得双腿灌铅,沉的抬不起脚来。
虞子栖心下一跳,不由偏头看他。
“这不是正在谈么。”池戮慢慢道。
虞子栖站在原地,低头无声笑了笑,坦然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发火。”
池戮一怔,浑身上下半分异动都没有,背对着虞子栖的脸上也毫无端倪,唯有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惊诧。
“但是你也有错吧?”虞子栖道:“下次你出手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
虞子栖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回应,他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跟他置什么气。遂呼出一口气,“行吧,这事过去了,往后不提了。”
池戮方才开口,带着微凉的沙哑:“仙尊说过去就过去了?”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虞子栖说不提,嘴上果然没有接话。
“你伤的重吗?”他转而问。
池戮缄默不语。
虞子栖望着那伟岸背影,抿了抿唇,“我能看看你吗?”
水滴清脆的碰撞声回荡在两人之间,虞子栖轻轻吁一口气,周身的气势消退大半,双肩微沉,“如果你……”
“过来。”池戮打断他,低声道。
轻缓的水声很快把这低沉磁哑的两个字埋没了。
虞子栖走向温泉池,路上再也没碰到任何阻碍。
他到了池边自然而然的往下一蹲,朝着池戮撩了一捧水:“传说中心狠手辣、令人胆寒的魔尊,竟然还能做出来送汤圆这么浪漫的事啊。”
水溅到池戮的侧脸额角处,逐渐汇聚到下颌,“滴答”落都水中。
虞子栖忍不住笑起来,“美人沐浴真是赏心悦目啊。”
池戮终于动了。
他转过身,跟虞子栖对视一眼,眼底倒映着清明泉水、红丝倒影,照亮阴暗内室的烛火,还有浅衣的虞子栖。
虞子栖一怔。
那眼中景象只存在转瞬之间,紧接着就恢复了以往的深不可测。
虞子栖手腕一紧,池戮紧紧攥着他的手,垂睫扫了一眼,“你的红绳呢?”
红绳……之前睡觉的时候摘下来忘了戴上,应该事落在凌云殿的床上了。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池戮的手离开泉水逐渐出现伤痕,几乎是眨眼间就皮开肉绽,血不要钱一样哗啦一下子淌进水中,被吞噬干净。
虞子栖反手抓住他露出掌骨的手,整个人都有些眩晕,“这怎么回事?”
池戮收回手,放回池中。那伤口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逐渐消失了。
“是反噬?很严重吗?”虞子栖焦急的问。
池戮漠然看了他一眼。
“说啊,”虞子栖皱着眉追问:“疼吗?你这么厉害,遍寻六界无敌手,也会受到这么重的反噬吗?”
这不经意的夸奖另池戮心中不可控的一松,紧绷的侧脸也松懈许多。
“不是你让我去的吗?”池戮问。
他转过身,肩膀靠在壁上,被角檐压进去一道幽微的凹陷痕迹,有些投影覆在那上头。
“我……”虞子栖皱着眉,心中酸涩涨堵:“我那是气话,谁知道你真的会去啊?”
池戮盯着水中的虞子栖,看他脸上掺杂着担忧、心疼、甚至后悔的复杂神色。
他真的在心疼我,池戮心道。
虞子栖看着他沉入水中裹着气泡的手,心疼的说:“得什么时候才能好?”
下一刻,那手一动,虞子栖的视线也跟着一动,电石火光间对上了池戮的目光。
“哗啦——”
虞子栖手臂一紧,整个人被拽进了水中!
水花霎时四溅,紧接着结实滚烫的胸膛贴上后背,虞子栖浑身都僵硬了,“做什么?”
池戮从伸手拥着他,轻轻一笑那郎隽梨涡就若隐若现。
“仙尊明知故问啊。”他在虞子栖耳畔低声缠语:“我把桃花接了回去,仙尊奖励我点什么?”
34、第 34 章
池戮从身后紧紧拦着他的腰, 虞子栖挣扎两下无果,又不敢太用力,“你现在能行吗?”
刹那间虞子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但是已经晚了。
池戮单手解开他的衣带,往边上随意一扔,紧接着就把他压在了寒冰壁上。
寒冰砌壁, 即便有着泉水的温热, 也暖不化分毫。
虞子栖身前冷硬贴着前胸, 身后滚烫压着后背,整个人从后颈开始感觉到发麻。
池戮在他颈侧轻轻一咬, 虞子栖往侧边一躲, “等下, 休息几天再来行吗?”
池戮无声的驳回这不合时宜的建议,沉在水中的右手顺着他大腿往上一勾,然后片刻不停, 行云流水般出水压住了他推举的手。
虞子栖差不多已经要认命了。
“看不见你, ”他碰了碰身后人,“换个姿势。”
池戮松了些力气,待他转过身, 便把人轻轻往上一提,再次强硬不容拒绝的压了过去。
虞子栖余光闪过一片红,他定睛一看, 是池戮暴露在外面的手。
“!”虞子栖低声骂一句, “流血了!”
池戮看也不看, 把手沉入水下,换了一只手上来垫在他后背和池壁之间。
虞子栖皱眉看着水中血丝逐渐变淡,直至消失, “这……”
池戮一偏头,猛地堵上了那即将说出口的话。
虞子栖只觉浑身的火都朝着小腹烧过去,他情不自禁攀住池戮的后肩,指尖滑腻的触感却让他一顿。
这细滑感觉有些粘,也有些挂手,总之绝对不会是水!
虞子栖猛地偏头躲开纠缠的唇,气喘吁吁一扫自己的手掌,紧接着就犹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霎时清醒了!
他手上都是血,看上去淋漓一片,格外骇人。
虞子栖头皮一炸:“卧槽!”
那血甚至都顺着小臂流下,在肘上汇聚成滴,不停的落到水中。
再看身下的水中已经变成了浅红色,虞子栖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立起来了,“这怎么回事!”
他探头一望池戮的后背,立刻头晕目眩的闭了闭眼,缓了缓才又睁开。
虞子栖脸色有些泛白,推了推池戮,“起来,不干了。”
池戮微微眯起眼,危险之极的盯着他。
就像盯着已经摆上餐桌烧烤成熟散发着香味的猎物。
虞子栖满眼都被血色蒙住了,“不行,我心理有压力,不来了。”
“你背过去,”池戮显然不同意就这么停下,他眼底都烧出了隐隐赤红,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但仍竭力克制着:“背过去看不到。”
他手刚碰到虞子栖的后腰,虞子栖猛地甩肘收回手,躲开了。
他在水中洗了洗手,摆手道:“不行,我起不来。”
池戮:“……”
虞子栖要走,池戮一伸手攥住他手腕,“这不合适吧。”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下。
虞子栖看他抓着自己的手开始出现伤痕,连忙按到水里,勉强松了一口气,“这太刺激了,我真不行,我晕血。”
“没关系,我保证你看不到血。”池戮抬指一挥,血色消失的一干二净。
但是虞子栖知道,这只是障眼法而已。
“有关系,”他挣了一下没挣脱开被禁锢的手腕,也跟着较上劲,“撒手!”
“不准走。”池戮直截了当道。
虞子栖同他对视,两人都紧紧抿着唇,如有实质的视线却紧紧纠缠在一起,似乎说了千言万语。
良久,泉水恢复原本颜色,池戮身上的气势陡然一松,手也跟着松开了。
虞子栖脸色稍霁,揉了揉手腕。
无声而紧张的局面变得缓和。
但是沉默仍旧在蔓延。
“你什么时候能养好伤?”虞子栖问。
“一个月。”
任哪个男人被拒绝了,语气和态度都不会太好。虞子栖直接忽略了他欲求不满的脸色,“一个月都不能离开这温泉?”
池戮没出声。
虞子栖担心他恼羞成怒,思考片刻,尽量温柔贴心的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池戮一扬眉,显然没想到。
虞子栖挑起一点自得的笑来,撑着池壁往上一坐,清了清嗓子。
“……都是月亮惹的祸
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
才会在刹那之间
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
前尘往事一幕幕从他脑海中闪过,好的、坏的、高兴的、愤怒的……站在舞台上的光芒万丈,深夜失眠在家中对着投影至天明。
——采访一下咱们单身的虞影帝,对另一半的要求是什么?
——希望他温柔、善解人意、落落大方。
——对长相和身材有要求吗?
——那不重要,善良就好。
……
“我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
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
再怎么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
……”
池戮觉得这曲调有些莫名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但是他确定肯定不是在魔界。
一曲终了,虞子栖迎上池戮盯着他的目光,轻轻扬着唇角垂眸一笑。
他脖颈修长,线条流畅的就像被笔力上佳的画师一笔描画而成。黑发沾了水湿湿的贴在额头侧脸脖颈上,脸色白的透明。散乱里衣湿透未干,隐约透出一星半点的曲线。
他哪里像个仙?
但是他却也不像魔不似妖。
魔太阴暗,妖太魅惑,都不如他。
唯有仙。
池戮张了张嘴,声音似乎刚被暴雨冲刷过,低哑中掺着磁性:“想不到仙尊还会唱歌。”
虞子栖用脚撩着水,小腿时隐时现,“我会的可多了。”
“是在凡间的时候学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