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貌不敢走进,远远的解释道:“属、属下是被、被迫的,尊主。”
“滚蛋。”池戮眉间阴霾不减,睥睨着他:“怎么借你传个法力,还委屈你了?”
“不、不委屈。”俊貌连忙说,他举起手,看自己指尖快要满溢出来的淡淡仙气,“那、那现在,属下给、给您疗伤?”
“疗个屁。”
池戮偏头扫了一眼放在一旁安静的埙,抬手打了个轻轻的响指:“啪。”
埙上面的结界瞬间全部破裂。
“虞子栖,”他对着那埙尽量克制着怒意,“现在,立刻,过来见我。”
许久,埙沉默的待在原地,一丝呼吸声都不曾传出来。
敢不回我。
池戮满脸淬冰,呼吸比刚刚变的沉重起来,瞳孔深处隐隐泛红。
俊貌大气都不敢出,刚要一动弹——
“回头再收拾你,”池戮危险的点了点他,每一寸头发丝上头都写着不爽,“现在立刻去追他,把法力还给他。”
俊貌屏住呼吸,“好歹、歹是仙尊一、一片、片心意。”
池戮眼神冷冽,面色阴冷的嘲讽一句:“自己没剩下几两法力,还来送人呢。”
俊貌一愣,心道仙尊法力挺多的啊。
“赶紧去,”池戮烦躁的催促道:“等着我送你呢?”
俊貌浑身一紧,匆匆走向门边,他刚要走,池戮不知想到什么,将他叫住了,“等等。”
俊貌:“是。”
池戮思考良久才说:“法力先别还了。”他吩咐道:“接他过来跟我解释一下。”
“是。”
俊貌走出门,身影立刻消散,留下的黑雾比以往哪一次相比都更加浓郁黑暗。
俊貌顺着定元的虚空一路追寻,率先到了三天门。
他本来想要礼貌的请人通报求见,一看是君寒守在一旁,便随意一点头,掠过他就朝着里边走。
君寒正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脑袋里嗡嗡响个不停,一见到俊貌就像见到了亲爹,连拽带抱把人带到了一旁:“哥!哥!我碰到麻烦了!”
俊貌急事在身,根本不想听,“你自、自己解、解决一下。”
他抬腿要走,君寒死死抱着他的胳膊,紧接着视线停留在他冒出丝丝仙气的手上。
“……”三秒的无声在此刻是那么漫长,君寒电打一般撒开他,指着他跳脚道:“你身上怎么会有仙尊的法力!”
俊貌脸色难看极了,冲上去捂他的嘴:“说、说来话长,你要、要死啊!”
“……我帮你保守秘密,我谁都不告诉,但是你能不能帮帮我?”君寒祈求的看着他,“哥,仙尊好像怀疑我的身份了,他今天试探我了。我该怎么办?如果被尊主知道我暴露了,他会不会杀掉我?”
俊貌冷酷无情的往里走,“让他、他杀掉你、你吧。”
“别走哥,别走,”君寒要哭了,“他不仅会杀掉我,如果他知道你跟仙尊有一腿的事,也会杀掉你……”
“你闭、闭嘴!”俊貌现在就想杀掉他,然后把尸体扔到白骨渊里去喂野猪,“不是、是你想的那、那样!这……总、总之,你别乱、乱讲话!”
君寒乖巧的冲他点头,眼中闪烁着可怜的泪光。
“……”俊貌:“仙、仙尊仅仅试、试探你,你就装、装作听不、不懂,该怎么样,继、继续怎么样。”
“能行吗?”
俊貌:“能、能行。”
君寒想了想:“若是到时候尊主怪罪,你帮我求情?”
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俊貌心里记挂着还法力,又担心如果仙尊不要,该怎么说,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嗯,我帮、帮你,赶紧放、放我进去。”
君寒重重松一口气,伸出迎客的手往宫道上一送,“进进进,请进。”
37、第 37 章
虞子栖没回凌云殿, 而是去文昌殿看望余卓。
虽然跟余卓的初次见面不太体面,两人的关系也略显尴尬,但是仙界飞升了仙尊这种大事, 作为仙界之首,是理所应当并且必须要去祝贺的。
余卓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红线被斩断又被接上了。他只觉得飞升时候受的反噬养了几天不见好,反倒突然严重了, 尤其是一想起虞子栖来就心慌, 就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但是今天这症状突然又消失了。
问飘渺药仙, 他也含含糊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余卓不知道第几次发问:“仙尊真的没事?”
飘渺药仙出了名的嘴严,一开口比他还要疑惑:“仙尊能有什么事?”
余卓打量着他表情, 飘渺一心沉溺草药医术, 对所有的八卦都不感一丝兴趣。除了看到珍贵灵药会双眼放光, 对上其他的任何事物,他根本就没有表情。
“小仙要替您运行周天了。”飘渺道。
余卓只能坐好,屏蔽五感, 闭上眼跟着他的仙气引导梳理淤堵的静脉识海。
虞子栖进来的时候, 一周天还没有运行完。
他跟定元便坐在一边等,小声的商量对战北海的攻略。
一炷香后,飘渺终于把全身梳理完一遍, 递给他两颗仙草制成的药丸。
余卓接过吃下,五感方归位,这才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蓦然转头, 虞子栖已经走过来坐在一旁, 关心的问道:“好些了吗?”
余卓似乎没想到, 怔忪看向他。
他长相温和,人偏白显得唇色浅淡,看起来有些文气柔弱。若不是亲眼看到他一剑把俊貌挑下白骨渊, 虞子栖说什么也不信他战斗力能那么高。
“还有哪里不舒服,就跟飘渺说。”虞子栖道。
余卓仰着头,一动不动盯着他,一张口嗓子竟然全哑了:“好多了。”
虞子栖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听起来还差得多。”
余卓敛眸接过,接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指尖相触,没等他反应,虞子栖就已经收回了手,“千里在魔界蹉跎许久,又受了八十道天雷的反噬,裕龙殿受的香火都化成法力给了商云,他一时半会儿的出不了关。我考虑许久,都觉得你来顶替他后方部署最合适。”
后方部署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事,但其实非常重要。商云若是胜了还好,一旦战败,就要承担起及时输送法力、打开笼仙罩护住兵将、守住仙界的最后一道防线——三天门。
领导者必须有强大的法力支撑,才能一瞬间撑开笼仙罩,把北海的追兵屏蔽在外,为下一场仗赢取足够的时间。
梦千里尚在休养,陵音有孕还在魔界,虞子栖压根不会用法力……现在也没有法力了。唯有余卓一个‘仙尊’是仙界战斗力的龙头。
虞子栖看他苍白羸弱的脸色,犹豫片刻道:“但是现在看你的状态也不大好,这事,我再斟酌。”
余卓清了清嗓子,声音略清亮了些,“我可以,仙尊。”
虞子栖似乎正在考虑,余卓见他不信,看向飘渺。
飘渺垂首道:“余仙尊已经大好了,只需每日运行一次周天,其他的没什么大碍。”
余卓连忙对着虞子栖说:“让我去吧。”
虞子栖把仙界上三仙在脑海重过了一遍,也确实找不着比他更合适的人,只好道:“暂且如此,若有变动再说。”
余卓双肩微塌,无声松了一口气。
“辛苦你了。”虞子栖站直身,“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余卓眉心一蹙,脱口而出:“仙尊!”
虞子栖脚下尚未动,站在原地坦然看着他。
余卓顿了顿,朝一旁说:“定元和飘渺先出去,我有事跟仙尊商议。”
原来的三尊加了他变成四尊,等阶之间犹如鸿沟,低阶仙者对高阶有着与生俱来的尊崇。飘渺立刻告退,定元下意识看了一眼虞子栖。
虞子栖颔首,他才恭敬谦卑的退了出去。
内室仅余二人。
自从余卓飞升以后,文昌殿的东西撤掉一批不合礼制的,又重新添了许多法件,整个殿内焕然一新,一眼看去琳琅法器多不胜数。
大部分都是小仙君们送的飞升贺礼。
虞子栖想起来自己竟然把这茬给忘了,然而他身上没带着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只好说:“贺礼落在凌云殿了,改日我叫晓风给你送过来。”
“我不是为了要贺礼。”余卓立刻解释说,见虞子栖正看着他,于是缓了缓语气:“听定元说仙尊渡劫之后出现了记忆错乱,许多事记不清了。”
虞子栖默认了。
余卓喉咙似乎被堵住了,“那……”
“暂时还没有办法破解,包括凡间在内的许多事,我都记不清了。”虞子栖不等他继续问,就平静的说:“跟闻笛没有关系,我找他来帮忙,但是似乎也不行。”
余卓闭了闭眼,再睁开后,脸色比刚刚更加苍白难看。
虞子栖低声说:“仙界之前有规定,去凡间渡劫发生的事情待到真身归位后就烟消云散,凡间感情不得带回仙宫,如果你沉溺情劫不可自拔,可以去跟飘渺要忘忧水。”
“……我知道,我只图飞升速度,选了历十世情劫,是我贪冒进。”余卓心知这规定是仙尊制定,首当要遵守的就是他,是轻易不能更改的。
但是,仙尊万事无情、克制受礼,怎能被魔尊折辱!
余卓惨苍一笑:“我一心想要靠历劫快些飞升,好跟你并肩站在一起。却不想短短千年,仙界竟然落到如今这个局面。”
虞子栖更想不到他竟然会穿越到这个局面中来。
他看着余卓虚弱的脸色,安慰道:“我跟魔尊成婚后,仙魔两界唇齿相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战神和商云都已归位,足以和北海匹敌。等我完全恢复,魔界也不足为惧,仙尊还要同他成婚吗?”余卓带着一丝祈求的问。
虞子栖不忍看他眼中神色,但是仍旧清晰明了的说:“一开始确实是为了仙界,但是现在不是了。”
余卓愕然不语。
虞子栖想伸手拍拍他肩头安慰,但是又怕他误会,于是疏离客气道:“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余卓意识到什么,猛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别走仙尊!”
虞子栖决绝的去拉开他的手,冷声道:“余仙尊逾矩了。”
余卓紧紧抓着,眼圈无声的红了,“你肯低头看地底的魔物一眼,是因为红线把你们强硬的栓到了一起!”
“我知道。”虞子栖说:“那又怎么样?”
余卓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虞子栖下颌绷紧,垂眸看一眼手腕上骨节分明、血色偏少的手,冷冷道:“松手。”
余卓眼中布满通红血丝,手上筋肉凸起:“如果不是红线,你们根本不可能,”他的尾音在发颤,带着不自觉的祈求:“能不能不要去,仙尊……”
虞子栖霍然甩手,“松开!”
然而他现在体内没有任何法力支撑,根本不足以撼动余卓分毫。
内室的气氛几乎凝结冻僵,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很久,虞子栖手腕酸痛难忍,眉头忍不住一动。
余卓随着他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用力过大泛起青白的指骨,他豁然松开手。
“仙尊,”他似乎想过去查看,瞥见虞子栖的视线又缓缓收回了手,呐呐道:“……我一时不能接受,对不起。”
虞子栖没有碰酸麻还未缓解的手腕,看着余卓流露出来的悲伤难过,恻隐之心难免一动。
现在这样……我是劈腿新欢、抛弃旧爱的渣男吗?
虞子栖心底暗骂一声,勉强安慰道:“你,既然已经归位,前尘往事都忘干净吧,飘渺就在门外。”
寂静在内室蔓延,仙云无声的在脚下缓缓游动,除了自己的呼吸声,虞子栖什么都听不到。
余卓久久无声。
虞子栖刚要说走,眼角一闪,只觉得有东西掉进了仙云里,他一抬头,正赶上余卓仓惶转头。
哭、哭……了?
虞子栖头皮一炸,下意识慌道:“别、别哭啊……”
掉在矮塌上的水杯静静躺在一旁,里面的水泼洒了一地,昭示着刚刚曾经发生过的短暂争吵。
余卓头垂的很低。
这个场面虞子栖颇觉棘手。他能应付的来阳奉阴违、也能应付的了咄咄逼人,唯独对这种温吞局面手足无措,难得会出现于心不忍的心酸情况。
他寻到一块干净白帕,蹲下身递给余卓。
余卓没接。
外头传来衣料摩擦和低声说话的声音,虞子栖犹豫一下,将白帕给他放在手边。然后走过去拉开殿门:“定元,怎么了?”
定元尴尬的指了指来人。
虞子栖不禁一愣,随即笑道:“俊貌来了。”
俊貌手上丝丝缕缕冒着仙气,眼看着那满溢的法力就要破体而出:“尊尊主没要要您的法法力,让我来来接您去解释。”
虞子栖似乎毫不意外他没把事情办妥,还好脾气的笑了笑:“倒也不用这么沮丧,我晚上会去魔界的。”
俊貌:“尊尊主跟您通通话,您没没有回,他……”
“通话?”虞子栖打断他,指了指腰间的埙,“这个?”
俊貌点头。
虞子栖压根忘记打开这个了,他摸到手里,按照之前池戮教他的那样,在二孔上一按,里头立刻传出来带着怒气的低沉声因:“虞子栖,现在,立刻,过来见我。”
坏事了,虞子栖心道,生气了。
他看了一眼定元,镇定问:“通话的禁制换了吗?”
还好定元说:“换了。”
随意他一抬手,解开了埙上面的禁制。
虞子栖转身返回殿内,靠着门对埙道:“忙完就回去。”
那边很快传来回音,水声中夹杂着一听就能感觉到正在压制的怒气,“虞子栖,你竟然现在才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