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玉越想季礼那句话,越难过。
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说:“……他是不是真的要跟我分手了?”
见鬼了,他那个笨蛋弟弟哪舍得跟他分手。
季演一边看他俩好笑,又觉得自己这个老朋友有些可怜:“这也不光是蛋的事儿,你总跟他触手告白干嘛啊?你不会真的只馋他触手吧?”
他早就听出来季礼的意思了,蛋这事儿只是最后的导火索罢了。
他想不出来,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喜欢触手。
他其实看着,戎玉对毛茸茸的兴趣已经克制许多了,连红岚的生的一窝小狐狸,也只是远远看着、偶尔馋一馋。他说可以送戎玉一只,戎玉也没有要。
只有对季礼的触手,格外的狂热。
戎玉自己也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他只有触手不会说谎。”
这是很早就留下的习惯了,在他们还没有交往的时候,他总是摸不透季礼的心思。
季礼的外表总是很冷淡、话也很少,他有时能感受到季礼的情绪,可更细微的、没有那样情绪波动的思维,他很难感受得到。
他总是不知道季礼想要什么,只有触手会告诉他。
季礼很少会说对他的感受,但触手会告诉他,公主是喜欢他、需要他、想要抱抱他的。触手是公主最诚实乖巧的一面。
就算在几个月前,季礼表面上凶他、对他冷淡些、讨厌他了,可小触手喜欢他,他也可以得到一点安慰——至少季礼的一部分是喜欢他的。
他并不是真的粗放迟钝,只是擅于安慰自己,如果不是盯着季礼的触手,他可能一早就会因为公主的傲娇,而一次又一次地难过。
可现在……
“我怎么会让他那么难过?”戎玉喃喃地问自己。
他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呢?
没有人爱过他。
电影教他要跟爱人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恋爱指南书上教他要说一些俏皮的甜话,要哄爱人展颜、要细心、要得到爱人的欢心。
那些更夸张的小说上,要他为爱人一掷千金,把爱人按在墙上亲。
他能做的,都尽力去做,哪怕不那么明白其中的含义。
哪怕他这样亦步亦趋,可还是做错了。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
眼睛越发的迷茫。
他还是要把季礼弄丢了吗?
戎玉抱着自己的蛋。
说讨厌,又讨厌不起来。
说喜欢,也说不出来。
“我不要你了,”戎玉嘀咕,“你去把公主给我换回来吧。”
然后,这只蛋真的“咕噜噜”地滚走了。
戎玉:……???
第122章
戎玉的蛋跑了。
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一路“咕噜噜”滚过长长的走廊,蹦跳着跳下楼梯台阶,滚除了教学楼、一路滚向了宿舍楼。
戎玉险些以为它会在路上被磕碎,可这小家伙在地上蹦跳的时候,Q弹得像是黏皮糖。
蛋的速度又很快,许许多多的学生原本正在傍晚休憩谈情,只瞧见一道圆鼓鼓的金蛋滚过,之后就瞧见他们的戎玉学长一路狂奔着追寻,有好事儿的人追了两步,被身后的狐狸给劝下来了。
当晚还火了一张帖子,叫《追飞蛋的人》。
戎玉一路追着这颗蛋,追到了宿舍,眼睁睁看着这只蛋,拿自己去撞季礼的宿舍的门。
“咚”
一声。
“咚咚”
两声。
“咚咚咚。”
戎玉赶紧飞扑上前,把蛋给搂在了怀里,生怕这只笨蛋把公主给惹恼了。
可还是晚了那么一小会儿。
季礼的宿舍门被猛地拉开。
穿着淡蓝色睡衣的季礼就站在门口。
他似乎是很急着来开门的,头发有些凌乱、拖鞋也左右穿反了,猛然瞧见戎玉,下意识微红了一下耳根,而后才想起露出恼火冷酷的神色来,隔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了心绪、淡淡地问:“你又找我做什么?”
戎玉怀里的蛋,忽然就挣脱了下来。
季礼这才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那只蛋对着季礼愉快地跳了跳。
然后努力地跳进了季礼的怀里。
戎玉刚想拦一下,却又瞧见季礼下意识伸手托住了这只蛋,拦进自己怀里,然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找不到人孵蛋了么?”
戎玉这才道:“不是、是它自己滚过来的。”
季礼脸色反而更难看了:“那抱歉,是我会错意了。”
把那只蛋塞到了戎玉的怀里,冷冷地就把门给关上了。
“咣当”一声巨响。
蛋失望无力地左右滚。
戎玉也轻轻叹息了一声,坐在了季礼的门口。
一人一蛋。
在季礼的宿舍门口可怜巴巴地蹲坐着。
戎玉很失落。
蛋比他更失落,连蛋壳上蓝色的花纹都黯淡了许多。
戎玉摸了摸蛋。
蛋眼巴巴……蛋没有眼睛、但戎玉似乎感觉到,它就是很可怜地望了望公主的门口。
“你妈咪不要你了。”戎玉一下一下戳着蛋,自顾自开了个玩笑,想缓解一下这个悲剧性极强的场景。
却冷不放听见门又开了。
季礼站在门口,此时他又换了熨烫笔挺的制服、头发打理的一丝不乱。
戎玉还没注意到他身上的变化,光顾着自己刚才那句会不会让季礼生气了。
却听闻季礼道:“走。”
戎玉起身,垂头丧气地要走。
又被季礼扯了一下后衣领,语气里带了几分凶神恶煞的羞恼:“我让你跟我走。”
戎玉这一下又惊喜起来,像是久不见阳光、忽得瞧见太阳的人,喜悦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抱着蛋,一路跟在季礼的后头,季礼便带着他走出了宿舍楼,又到达了他们的机甲停放室。
这里是专门为了参校际赛的小组而腾出来的一间小型机甲停放室,直连着外头的空中训练场。
戎玉的机甲、季礼的机甲、以至于断牙的五六台常用机甲都停放在这里,空间还是宽裕得绰绰有余。
季礼认证了身份,便率先踏了进去。
戎玉晚了一步,拖着沉重的步伐进门,却又忽得停在那儿了。
他抬头,愣愣地瞧着眼前那一架白金配色的机甲。
他高大、华美、散发着温润的金属色光泽,每一个金属配件他都在梦里瞧见过,他的的脚比他先动,踏出了半步,却又却下意识捉住了季礼的手:“季礼……龙骨……”
季礼抿了抿嘴唇,瞧着他不敢置信的侧脸,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凶他,撇过头去,垂眸低声说:“回来了。”
这句话就像是魔咒一样,戎玉飞快地跑了过去,低声喊了一句“龙骨。”
龙骨的眼睛部分亮了起来。
是漂亮的乳白色。
这部分是只有戎玉能唤醒的,在他兴奋的时候,就会变成漂亮的金色。
龙骨缓缓蹲下身。
戎玉没有跳进驾驶舱,却扑着、环抱住了它金属制的腿。
他说不出话来,只有肩膀在微微地颤抖,季礼听见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和鼻音,声音却亲热又温柔。
戎玉说:“我想你了。”
他是那样的快活,眸里的光彩也那样明亮,像是一瞬间就从一个少年,回到了那个软软的、需要机甲蹲下身子才能爬上去的小孩子。
季礼没有说话。
龙骨也没有回答。
隔了好一会儿,戎玉像小朋友一样,蹭了蹭龙骨的膝盖,爬上驾驶舱,又重复地问了一遍:“龙骨,你还在么?”
“龙骨,我想听故事了。”
没有回答。
“龙骨?”戎玉愣了愣,跑去打开AI芯片的插槽。
里面是空的。
戎玉的眼中的光彩,便黯淡了。
季礼不知何时跟上了驾驶舱,注视着他,终于还是轻声说:“陆刹说他买来时,就是没有AI的。”
“可能卖家害怕被发现来源……”
季礼不想说下去,他瞧见戎玉哭了。
是毫无预兆的,戎玉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扑簌簌地往下掉,他眼睛淌水、鼻子也在淌水、难看极了,却又只有喉咙里一点颤抖声音,他一边伸手抹,一边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握紧了拳头,抓住了轻飘飘的空气。
最后有人,轻轻把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季礼说:“我们慢慢找。”
“会找到的。”
他大概一点儿都不会说安慰人的话,笨拙极了。
否则为什么越说,戎玉却哭得越凶?
起初是没有声音的。
后来声音便一点儿一点儿出来了。
再后来,就变成了巨大的嚎啕声。
他或许要把许多年积蓄的眼泪都哭光了,季礼手足无措,就只能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
这就哭得更厉害了。
季礼不知道他哭了多久。
或许是十分钟,又或许是一个小时,又或许是一个晚上、一天、这时间难熬得像是一年。
他像是一个笨蛋,什么都不会做。
他怀里的戎玉,终于变成了抽抽噎噎。
又隔了许久,戎玉吸着鼻涕,一下一下颤抖着,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桃子,低声问:“你今天去军校,就是为了这件事么?”
季礼对这样的戎玉根本没办法说谎,低声说:“机甲是调查部作为证据带走的。”
他今天是去谈判的,确认陆刹话的真假,跟军校协商最后的结果。
戎玉低低地“嗯”了一声。
颤抖逐渐轻了。
“陆刹没有被取消资格。”
调查部不能私吞证据,作为带走机甲的代价,季礼还是做出了一些让步,暂时安抚住这个过分神经质的疯子。
戎玉微微皱起眉来。
“但我没有答应不查陆家。”季礼想起自己狡猾的话术来:他只答应比赛期间不再继续调查陆家而已。
至于比赛之后,大刀阔斧地调查是难免的。
戎玉在他怀里伏了许久,终于冷静了下来,回过神儿来,才发现自己的鼻涕眼泪弄了季礼的衣袖,有点不好意思,吸溜了一下鼻子,又不好意思地去擦,小声说:“你把衣服脱下来吧。”
季礼的脸蓦然红了,撇过头去,声音很小、很没有底气:“我们还在吵架。”
“我不跟你……”
声音越来越小。
戎玉愣了一会儿。
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忽然“噗”一声笑了出来。
泪珠就滚了下来。
他却莫名其妙,笑得合不拢嘴了:“季礼,我不是要跟你……那个。”
“就是你衣服被我哭脏了,我把我的外套给你……”
季礼的脸一下就涨红了,霍然站起身来,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你没事了吧?那我走了。”
他就知道!
不应该这个时候带这个家伙来看机甲!如果是白天,他怎么会误会这件事!
戎玉“哎”了一声,伸手扯住季礼的衣角。
季礼却逃也似的跳下了机甲,就像是落跑的公主一样,到了十二点,连衣袖都捉不住。
“季礼,”戎玉在他的身后,高声喊,“谢谢你!”
季礼的脚步停了一停。
还是逃跑了,连个头都不敢回。
戎玉就一边擦眼泪,一边傻乎乎地笑。
又过了一会儿。
戎玉收到了季演发来的消息。
【季礼让我告诉你,龙骨的能源没有通过安全检测、不符合赛制规则,有一个额外适配龙骨的新能源放在驾驶座下面】
【我说你俩是没有通讯好友吗?为什么这种破事儿都要我来传话,我是你们俩的老妈子吗?!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龙骨当初的能源,是为了角斗场而准备的,所以是违禁的规格。
戎玉又抱着光脑笑了好一会儿。
他从座椅下面拖出新的能源来,忙碌了好久,终于灰头土脸地给换上了。
他刚想离开,忽然又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等等……他的蛋呢?
他那么大的一颗蛋呢?
他翻箱倒柜,连墙缝都看了一遍,果然还是没有发现自己蛋的踪迹,顿时傻乎乎地愣在原地。
不会是……
被公主带走了吧?
这是不是……
人蛋两空了?
第123章
季礼此时正坐在房间里,看着那只不请自来、一路滚着黏在他屁股后头的蛋。
金色的外壳很熟悉,上头冰蓝色的花纹更让他熟悉,他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蛋就欢快地滚了一滚,亲昵地蹭着他的指尖儿。
黏人精就是黏人精,连蛋都是个无赖的蛋,爱撒娇、又黏人,最会钻别人心里的空子,钻进去就赖着不肯出来,赶也赶不去,忘也忘不掉。
季礼随手脱去了自己的外套,瞧着上头鼻涕眼泪的痕迹,想起自己的误会来、忍不住又热了热耳根,皱眉对那颗蛋说:“你只准在这儿呆一晚上,明天就回去。”
蛋快活地跳了跳,流氓似的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季礼便再一次拧起眉头来:“你洗澡了吗?”
蛋又愣住了,小心翼翼地滚了下来,摇头似的左右摇了摇。
非但没有洗澡,还滚了一路,是一颗脏兮兮的蛋,把季礼的床都给弄脏了。
季礼抿紧了嘴唇,推开了浴室的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