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艘虫族星舰正朝帝星逼近,当它们经过大气层时,外壳由于空气摩擦而燃烧起来,发出熊熊火光。
王宫已经被志愿军烧毁了,到处都是灰黑色的灼痕,木地板也有被烧塌的大洞。
祢鸠忽略了那股浓烈的焦味,跑向罗尔森的书房。
书房同样被志愿军翻了一遍,但地毯还很完整,没有被翻动的痕迹。祢鸠来到记忆中保险门所在的位置,将地毯掀开了。
那扇通往地下室的门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把生物信息采集器取出来,解开了门锁。随着“滴”一声,严丝合缝的保险门缓缓打开,一条幽暗曲折的楼梯出现在祢鸠面前。
他沿着楼梯走下去。
显然,罗尔森虽然逃得仓促,却仍不忘摧毁这间地下室。
祢鸠看到了天花板和地面上密布的炮弹痕迹,以及被损坏的能源装置。那东西高达十余米,现在正倒在地上,断裂的铜丝不断冒出电火花。
浅蓝色的电解质从器皿中流出来,形成小腿深的水潭。祢鸠闻到了强酸刺鼻的臭味,他只能踩着地上破碎的玻璃块,躲开酸液走过去。
他用力把能源装置的残骸推开,露出下面的基座。
能源装置的基座,就是“帝国之墙”的开关。基座得到足够的能源后,会重新打开“帝国之墙”。
祢鸠将基座大致检查了一遍,发现虽然能源装置被彻底摧毁了,但基座还非常牢固,可以正常使用。
他把金属操作台上的杂物一把扫开,将手提箱放在上面,打开了锁。手提箱内赫然是那套银色机甲,在晦暗的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辉。
星核躺在机甲中间,细碎的光芒将地下室照得明晰透亮。
祢鸠把星核捧了出来。
他往星核中注入了一点灵力,随着灵力流入,星核淡蓝色的光芒变得愈发耀眼,笼罩了整个地下室。
祢鸠注入灵力后,一个个细小的光斑在星核中央渐渐凝聚,弥漫在地下室内的灵气也变得更加浓醇了。
祢鸠顿时睁大眼睛——有戏!
他把星核放在基座上,继续朝星核注入灵力。
由于灵力流失,祢鸠指尖开始发冷,然而,他注入的灵力似乎远远没能达到星核的能量激发点。虽然光芒变得越来越刺目,但开启“帝国之墙”的装置,却完全没有重新启动的迹象。
难道注入的灵力还不够吗?
这个念头闯入脑海中,祢鸠又加强了注入星核中的灵力。
祢鸠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他只知道自己的灵力在不断流失,被吸入星核中。他强撑精神,让自己保持注意力,避免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祢鸠听到了细小的咔嗒一声。
星核开始自主输出能量,基座终于运转起来,泡在机油中的零件缓缓转动。
“帝国之墙”被打开了。
“帝国之墙”展开后,银河系的虫族将被阻拦在外面,再也无法进入帝国了。而已经进入帝国的虫族也无法得到补给,只能像瓮中之鳖一样在“帝国之墙”内部四处逃窜,被帝国的军队围剿。
祢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松开手。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浑身已经僵住了。
由于灵力过度流失,祢鸠的体温已经降到了危险阈值以下,四肢冷得像寒冰一样。他甚至无法活动自己的手指,浑身又僵又硬,手指发疼。
不知为何,祢鸠忽然想起了塞缪尔的话。
“……它会将你的灵力全部吸收,让你精疲力尽,甚至很可能心跳骤停。”
祢鸠已经感觉到了心脏骤停的征兆,他左胸传来一阵阵抽痛,像有人在用力按压他的胸膛,令祢鸠几乎难以呼吸。
祢鸠双腿一软,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他差点摔进强酸溶液里,幸而祢鸠依靠最后的意志,把自己的身体推开了,这才躲开地上的酸液,跪倒在碎裂的玻璃上。
玻璃戳进他小腿的皮肤内,膝盖上传来一阵温热感。祢鸠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膝盖被玻璃划出了一条口子,正不断向外冒血。
鲜血顺着小腿流到地上,血融入电解质中,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祢鸠扶着金属桌面,防止自己摔进酸液中。
当他双手又酸又疼、意识涣散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嗓音:“……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个声音十分朦胧,后来才渐渐清晰起来。
“祢鸠。”
“……祢鸠!”
“能听见我说话吗?”
祢鸠勉强睁开酸痛的眼睛。
他抬起头,看到了匪玉的面容。
匪玉正低下头,用那双明亮的浓金色双眸凝视着他。
祢鸠很少在匪玉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感情起伏,今天是第一次。
他也不确定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过了半天,才终于得以控制自己僵硬的声带,发出声音:“你来了?”
匪玉将黏在祢鸠脸颊上的湿发拨开,他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祢鸠轻声说:“我腿麻了。”
匪玉说:“我扶你起来。”
匪玉轻飘飘地把祢鸠扶起来了,没有给他带来半点不适。他检查着祢鸠腿上的伤势,撕下一块衣服给他止血。
匪玉再一次认识到,人类的身体是如此脆弱。他动作极为小心,轻柔地用衣服在祢鸠腿上绑了个结,止住涌出的鲜血。
祢鸠一动不动地盯着匪玉,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总觉得眼前的匪玉是一个幻觉,像水里的月亮,稍不留神就会消失了。他担心匪玉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于是鼓起勇气,伸手抱住了他。
匪玉脊背僵了一秒,他也伸出手,把祢鸠结结实实地扣入自己怀抱里。
祢鸠怀里的镭射手-枪抵在了二人胸膛之间,匪玉将手伸进祢鸠的外套里,摸到了那把枪。
匪玉的手顺着祢鸠的肩膀滑下去,经过上臂、手肘,滑到了他的手腕上。祢鸠的手指节清臞、皮肤柔软,只有中指处有一块因握笔写字而磨出的薄茧。
他难以想象,祢鸠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将这把枪塞进怀里,独自带着星核前往王宫。
匪玉的灵力就像温暖的泉水,润泽而和煦,无处不在地将祢鸠包裹在内,让灵力缓慢地沁入他的身体。
在灵力的作用下,祢鸠渐渐恢复了精神,眼皮却越来越沉重,困意袭来,他缓缓闭上眼睛。
在昏睡前,祢鸠感觉有人小心地吻了吻自己的脸颊。
第64章
距虫族袭击已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经历虫族的突袭后, 帝星不少建筑物都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幸而在它们正式攻击前,帝星的居民都基本撤离了,因此伤亡人数极少, 仅有部分人蒙受了财产损失。
战后, 祢鸠颁布了临时政策, 政府给居民们发放大量补贴, 并大量兴建难民营,妥善安置了无家可归的人。
两个月内, 帝星慢慢开始修复和重建。这里百废俱兴,渐渐恢复了受袭前的繁荣昌盛。
两周前,帝星经济渐渐恢复后,祢鸠立即开始清扫罗尔森留下的残党。
依照帝国法律,被囚禁在**监狱里的先王罗尔森被送上了军事法庭, 他被判叛国罪,剥夺政治权利、流放幽灵雪原, 永世不得回归。
在塞缪尔的帮助下,祢鸠又查出十多名以权谋私的议员和高官,将他们停职了。
这些人大多都是苛捐杂税、让民众有口难言的贪官,祢鸠此举令众人拍手称快。祢鸠和罗尔森虽是父子关系, 却丝毫没有徇私枉法, 这也让他的民众支持率节节攀升。
-
当帝星敲响第一声清晨的钟声时,祢鸠来到了珀耳星的停泊港。他刚结束自己在帝国边境的慰问之行,正准备返回帝星,参加银河系本世纪最盛大的早会。
珀耳星常年阴雨连绵, 今天也不例外。
祢鸠坐在接驳车上, 他望着扑打在窗户上的暴雨,裹紧了自己身上的风衣。半年前, 祢鸠初次离开珀耳星、独自前往帝星求学时,也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把他的行李箱都浸湿了。
接驳车缓缓开到一艘巨型星舰旁边,停下了。司机快步打开侧门,将一把黑伞递给祢鸠。
“谢谢。”
祢鸠一步跨下接驳车,他正准备撑开黑伞,却发现并没有雨滴落在自己身上。
暴雨并未停歇,而是巧妙地避开了他的身体。当雨滴即将落到祢鸠身上时,就会像被什么东西弹开一样,轻飘飘地从他身旁滑走了。不仅如此,就连地上的积水也会随着祢鸠的脚步而流动,顺从地给他留出一片干爽的地面。
在磅礴大雨中,祢鸠浑身干爽,没沾上半滴雨水。
祢鸠已经猜到了是谁在耍小把戏。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男人正站在星舰门边,肩背腰腿无一不挺拔笔直。男人挺括的帽檐挡住了大半张脸,让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匪玉往上顶了顶帽檐,用那双浓金色的眼睛瞄了祢鸠一眼。
虫族的增援在战争中几乎被魔族杀灭,战争失败后,它们心有不甘,报复性地转而攻击魔域。
虫族主动挑起战争的举动正中匪玉下怀,两个月来,他一直在和它们的军队周旋,成功诱敌深入,在己方零伤亡的前提下大挫虫族。
溃败后,虫族元气大伤。据军事专家推测,以虫族现有的实力,恐怕今后十年都无法发动对外战争。
但匪玉还是不放心祢鸠的安全,他伪装成人类保镖,守在他身旁。
祢鸠朝星舰走去。他回过头,看到了前来送行的珀耳星居民。
居民们熙熙攘攘地挤在停泊港外侧,暴雨并未浇熄这些人的热情,他们撑着伞站在暴雨中,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微笑。祢鸠朝人群挥挥手,他们也向他挥手告别,大声欢呼。
为了让受灾的边境城市尽快复原,祢鸠大量拨款,还往珀耳星派遣了救灾队。
罗尔森掌权时期经常忽略经济落后的边境,导致珀耳星的基建远远落伍于时代。一个月前,祢鸠让城市设计师给珀尔星重新规划了星舰航道和停泊港,赢得居民们的爱戴和敬重。
祢鸠踏着楼梯走上星舰,当他来到门边时,匪玉顺手扶了他一把,拖着祢鸠跨过楼梯和星舰之间的狭缝。
两人没有视线交流,像陌生人一样,一前一后地走进舱室。
尽管魔族帮助人类取得了胜利,但对魔君匪玉,帝星公民们一直充满畏惧。祢鸠担心匪玉会在公民中引起恐慌,并未公开他的真实身份。
祢鸠在舱室角落里坐下了,匪玉则坐在他旁边。
从边境到帝星,需要数小时的路程。祢鸠不想吃饭,他扣上安全带、放下椅背,用羊绒毛毯将自己裹了起来。
星舰缓缓启动,在空调暖风的吹拂中,祢鸠睡着了。
三小时后。
经过卫星带时,祢鸠被颠簸晃醒了。他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看到了匪玉棱角分明的下颌,以及曲线漂亮的脸颊。匪玉正闭目养神,睫毛在眼睑上留下淡淡的灰色阴影。
祢鸠下意识地吸吸鼻子,闻到了他身上清淡的香味。
祢鸠还没完全摆脱睡意,他撑着匪玉的肩膀,想坐直身体:“不好意思……”
但匪玉却突然抬起手臂,将手搭在他肩上,顺势把祢鸠揽到自己身边。
祢鸠的睡意顿时消失殆尽。
匪玉连眼睛都没睁开,语调从容:“没关系,还可以再睡一下。我会叫醒你。”
祢鸠想起了自己靠在冥府白狼身上睡觉的那个傍晚。
那一天,他们坐在[万兽森林]边缘的海滩上,背靠椰树,海浪声在耳边回响。橙红色的夕阳落在他们身上,将发梢晒得发烫。
祢鸠稍微转过头,试探地将脸埋入匪玉胸前的衣服里。匪玉冰凉的发丝落在他脸上,清冽的香味萦绕在他鼻尖,像春暖花开的松林。
几个月来,祢鸠一直紧绷着神经,就连睡眠都变得又轻又浅,听到一点声音都会从梦中惊醒。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放松下来。
-
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帝星。
祢鸠睡相不好,额前的头发被睡得又蓬又乱。他梳顺自己的头发,起身朝舱门走去。
深秋的寒风从舱门吹入室内,拂起祢鸠鬓角的碎发。匪玉把他柔软的鬓发掖到耳后,抚平了凌乱的发丝。
他说:“你的头发真软。”
匪玉说得没错。祢鸠发质确实又软又滑,被风一吹,就变得凌乱了。祢鸠不得不用手压住发梢,自言自语:“下次一定要把它剪短。”
匪玉压低声音:“染成绿的。”
祢鸠想起了自己在《召唤师》中那头绿油油的短发,忍不住笑起来。匪玉见他笑了,也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
祢鸠握紧了匪玉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掌心紧贴在一起。
匪玉发现祢鸠的手指很冷,他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祢鸠神色平静,睫毛却在不断颤抖,像蝴蝶翅膀一样上下颤抖。
此时,星舰正悬停在王宫上方。
祢鸠朝下俯视,看到了王宫纯白的尖顶,以及植株茂密的花园。
一艘飞艇朝星舰驶来,和星舰舱门对接。祢鸠和匪玉踏上飞艇,在驾驶座后排坐下了。
“早上好!”副驾驶转过头来,摘掉自己头上的防风镜,“祢鸠!”
防风镜下,赫然是瑞安的脸。
“瑞安?”祢鸠大为惊喜,“你怎么也在这里?”
瑞安拽了拽安全带,把它扯松一点,扭过身来说:“我前几天考到了飞艇驾驶执照,向塞缪尔申请在即位当日驾驶飞艇。但他没有答应,说我会导致航空事故,所以只能当助手——”
瑞安打量着祢鸠笔挺的大衣和挂在左胸前的数枚勋章,说:“看不出来,你穿上这套衣服还挺人模狗样的,真好看。”
匪玉冷着脸,在旁边插了句嘴:“他穿什么都挺好看。”
瑞安看到匪玉,脸上笑容都僵住了。他无声无息地把头扭了回去,半晌,祢鸠才听到他碎碎念的声音:“为什么这个可怕的家伙也在啊……”
飞艇悬停在王宫上方,缓慢地降落在殿堂前方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