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刚刚那一场全息投影带给别人的是惊惶恐惧，他却在震撼之后感到熟悉。
　　发自内心的骄傲，激昂。
　　江知深望着自己的手心，轻轻握起、摊开，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难道，他也上过战场？
　　江知深静静地发呆，忘了时间流逝。
　　正在讲述古地球一场战争的张海随意扫向学生之中，不偏不倚，瞧见了盯着桌面走神的江知深，黑眉轻挑。
　　两眼珠转了转，张海不怀好意地勾起唇。
　　他咳了声，将虚拟投影切换到后一张，忽然抑扬顿挫道：“不论什么时代，都有天才诞生。古地球战场上有战神，我们现在的机甲战场上，也有令人钦佩的存在。现在，我想来讲一位大家都听说过的知名人物。”
　　“曾经征战蓝星第一线，帝国建国以来最年轻的机甲天才——卡莱少将！”


第25章
　　卡莱少将。
　　江知深猛地回神，望着台上莫名慷慨激昂起来的导师，瑞凤眼赫然眯起，眉梢轻轻垂落。
　　这算什么？
　　墨菲定律？
　　不知道的时候等得心急火燎，想避开的时候疯狂遇上，呵。
　　江知神眸中光芒微散，他垂下眸，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讲台上的张海：？？？
　　哎，卡莱安不是说已经摊牌少将身份了吗？这是啥表情。
　　他疑惑不解。
　　想了想，张海快速介绍完后，又调出卡莱安之前参战的一部影像，供大家观看。
　　趁着众人再一次沉入全息投影中，张海暗自点开卡莱安的通讯。
　　“张海：小安不是知道你在军队的身份吗？怎么我提起后他都没啥反应？！”
　　“卡莱安：……你说了什么？”
　　“张海：战争史，我在讲你的光辉历史。”
　　“卡莱安：……”
　　“张海：？”
　　“卡莱安：权从霜。还有，他失忆了，现在也不叫江安。”
　　张海眨眨眼，想到前些日子那件事还有宿洛说的那些话，幡然醒悟。
　　那这不就是吃醋了嘛！
　　“张海：兄弟，可以啊，俩月不到又搞到手了？比你之前五六年速度多了！”
　　“卡莱安：……”
　　‘对方已将您拉入黑名单’
　　哎呀呀，怎么就这么经不起逗呢。
　　张海忍着笑，想起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江安的时候，卡莱安正经到不得了，明里暗里都要护着小孩儿，他们逗一声都要被卡莱安拉出去PK。
　　现在江安失忆了，怎么着也得把之前的场子找回来。
　　他眯起眼，笑得像只狐狸。
　　一部机甲战争影像播放完毕，张海紧接着调出一部从来没在课堂上播放过的片段。
　　他没有开五感同化，下面的学生就当一部小短片看完，直到传说中神秘的卡莱将军以正颜出现时，教室里轰然响起一片惊呼声。
　　摄像不是很清楚，只能看到肆意飞扬的金发，以及棱角分明不失凌厉的轮廓。
　　即便模糊，也足以让观看者心生敬畏。
　　原来卡莱安刮了胡子后，是这个样子。
　　江知深忍不住紧了紧双手，有些失神。
　　这一段，帝国军队不经意间落入了联邦的包围圈里，卡莱少将果断收起机甲，在敌人狭小的视线盲区中游走。
　　哪怕是高大的Alpha，游走在机甲群里也依旧像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即使能够顺利穿行，也不能忍受机甲碰撞带来的冲击感。
　　全息影像里模糊的侧颜上，眨眼间便多了数道伤痕，但卡莱少将步履反而快了一倍，快到镜头清晰地捕捉那一刹那间滑落的血滴。
　　对面像是发现他了，几枚机甲机械炮砸了过来，卡莱少将迅速矮下身子，耳侧碎发‘刷’地飞起。
　　要命的弹炮，擦耳而过。
　　那瞬间呼啸而至的风，刺耳且尖锐。
　　江知深定定看着，脑中忽然扎进万千根针扎入般，疼痛欲裂，他的脸刷地白下，双手颤抖不已。
　　‘……’
　　‘喂——！铤而走险的胜率……只有百分之八十。’
　　‘而且受伤可能性很高！不是必要，别采取极端方案。’
　　‘哈哈，你既然说了这个方法，不就肯定推测情况会发生吗，我做好准备了。’
　　‘哼，你爱咋地咋地，敢带伤进我家，我就把你踹出去！’
　　‘放心，给你立军令状，保证活着回来。’
　　‘……’
　　“不要——！”
　　江知深大喊一声猛地站起。
　　浑身颤抖不已，那双眼里似乎都有雾气萦绕。他怔怔地望着义无反顾奔向敌军的身影，呼吸陡然停止。
　　“知深？”
　　丁风瞪大眼，抬头看向突然站起大喊的江知深，惊疑不定，“怎么了？”
　　江知深只听见心脏怦怦直跳，呼吸间都仿佛是又沉又重的铁锈。
　　从心房弥漫的痛意贯穿全身，直冲大脑，这才令癔症般的Omega颤抖地清醒过来。
　　他茫然地环顾一圈，全息投影还没有播放完毕，机甲碰撞声依旧如雷灌耳，好似清晨窗外的虫鸣鸟叫，在慢慢描绘应该存在于他眼前的世界。
　　刚刚，是在做梦？
　　江知深缓缓握起双手，又松开。闭上眼，吸气，呼出。
　　空气灌入肺里，裹挟着浊气奔出，很真实的存在感。
　　是梦。
　　千人大教室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纳闷地瞅向那位忽然起身大叫的学生，一脸懵逼——
　　怎么了？啥情况啊？
　　额……
　　被江知深的反应一吓，张海脸皮发紧，好像，逗过头……了……啊。
　　张主任欲哭无泪：完，今天要凉。
　　宿洛反应最快，直接将江知深拉下坐着，然后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令周围转头望过来的新生再次懵逼地转回去。
　　丁风凑过来，看眼江知深，再看眼宿洛，得到了后者担忧的视线。
　　江知深伸手揉着太阳穴，勉强笑道：“没事，刚刚梦魇了。”
　　“梦——”
　　宿洛险些咬了自己舌头，木着脸，转回去盯着前面。
　　丁风：……
　　丁风：骗鬼呢！
　　江知深不愿意说原因，丁风和宿洛也不追问，一左一右将江知深夹在中间，杜绝了前后左右探究的视线。
　　教室中刚刚的骚乱忽然诡异般停止，张海沉吟一秒，为了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决定屏蔽记忆。
　　刚刚有发生什么吗？
　　没有。
　　全息投影播放完毕。
　　张海伸手断开全息链接，轻拍掌，将教室里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他玩笑道：“机甲战斗确实容易令人热血沸腾，不过这只是影像，大家不必那么激动，不然会让机甲系那边笑话咱们的。”
　　其余人似有若无地瞅向江知深。
　　江知深直视前方，神闲气足，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里好歹是课堂，那些窸窸窣窣的讨论还可以人为禁止。
　　张海强制转移课堂话题，开始介绍影像中那位孤身入阵的神仙人物。
　　张海没有介绍姓名，忽略出生、家世、长相，选择从卡莱少将进入机甲系的传奇生涯开始讲起。
　　“高强度训练下打造出来的身体素质、顶级的精神力、几乎全优的学习成绩。凭借这三样，卡莱少将16岁时就被破格录取为帝国大学机甲系学生，比同届小了至少两岁。”
　　“大一熟悉操作机甲，期末考，全系第一。
　　大二模拟战，百人混斗，卡莱少将成为最终优胜者。
　　大三同时修习指挥系，成为帝国大学史上第一位被机甲营和指挥营同时录取的机甲战士。
　　大三下学期，他已经加入军队。
　　从镇压边缘流浪势力，一步一步走上星际边界，直至掌握第一支机甲军队的时候，卡莱少将年仅21岁。
　　而到卡莱少将23岁退出军队时，他已经在星际战场上活跃了整整四年，大大小小战役高达百场，成为威震联邦的第一雄狮。”
　　这或许是第一次，有人在卡莱少将退出军队后，详细地介绍他堪称传奇般的经历。
　　面对全教室的震惊，张海却收起了笑意，他是带着私心来讲这些的。
　　张海隐晦的视线落到江知深身上，见他依旧垂着头，皱了下眉，继续道：“卡莱少将扬名之战，是9年前，以五千机甲逼退联邦万人军队的迷字战。”
　　“那场战争中，卡莱少将带着军队神出鬼没，每一次出现，都能将联邦的军队逼至绝境。”
　　“战争影像是机甲自带摄像功能摄录的。而那一场战争影像，因为卡莱少将的要求，所有机甲战士都销毁了摄像，并没有保存下来。我们现在知道的细节，也不过是当时的战士们口口相传广而告之。”
　　“后来有人分析，卡莱少将这种神乎其神的出没方式，背后是依赖占命师的占卜，至于谁是卡莱少将背后的神秘占命师，没人知道。”
　　张海感慨道：“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军队指挥尝试着与占命师合作，只是没有占命师的占卜能够百分之百成功，这种方式无异于赌命。”
　　“以致于占命师的占卜永远只能作为建议存在，没有哪只军队的决策敢完全依赖占命师。”
　　“所以啊，那场战争至今都是个迷。迷字战，既指卡莱少将军队神出鬼没、踪迹难测，也指战争真相无人知晓。当然，除了卡莱少将和那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占命师。”
　　张海讲完，兴致勃勃地瞅向江知深，等着看他疑惑变恍然的脸色。
　　结果一直垂着头的江知深，只是缓缓阖上了眸。
　　占命师……
　　是我？
　　可是，那时候我只有14岁——
　　果然是江安吧，那位说不定也是占命师。
　　黑皮大书在小背包里动了动，江知深伸手搭在背包上，黑眸凝视前方，淡漠至极。
　　讲台上的张海有点懵。
　　都这么说了，这孩子怎么还是没有表情啊？并肩作战哎！
　　他思来想去，决定下一剂猛药。
　　张海重新清嗓子，说道：“你们刚刚看的两部影像，第一部 只是他众多战役中常见的存在，而第二部，可以说是他的封神之战了。”
　　“肉|体凡躯深入敌方机甲，将炸弹散了满地，让敌方陷入死路无处逢生，只不过……”张海叹了声，叹息被扩响到所有人耳边，大家紧紧地盯着导师，等着那一句不过。
　　张海站起身，单手负至身后，沉重道：“那一场战役，卡莱少将撤退不利，深受重伤——”
　　“成为他退出军队的一大原因。”
　　教室之中，江知深如坠冰窖。
　　张海刚刚的一字一句，都让他心脏抽搐。
　　为什么？
　　他忍不住压住心脏，试图让那里停止急促的跳动。
　　心里好痛。
　　他缓缓弯下腰，将自己安抚在课桌之上。
　　江知深动作有些大，宿洛担忧地望过来，见到他的反应后忽然愣住。
　　知深、江，不会——是真的吧？


第26章
　　一节公开课，江知深几乎心神俱疲，好不容易才等前方的导师宣布下课，他松了口气，浑身软下。
　　丁风和宿洛对视一眼，两人又是担忧又是疑惑。
　　新生陆陆续续离开教室，江知深站起身，对身边望着自己的两人笑笑，轻轻摇了下头，示意自己没有事。
　　宿洛却一直盯着他，在江知深抬眼望过来，才慢慢地撇开视线 ，一言不发。
　　江知深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眼睑微敛，不紧不慢道：“下课了，走吧。”
　　丁风啥也没瞧出来，几步跟上去，又退后几步，将不知道为什么呆在原地的宿洛拉起，嚷嚷道：“走啦，还坐在这干嘛？”
　　一般的公开课，老师都会留在最后清理资料，等所有学生都离开后再出教室。
　　江知深三人在原地耽误了会儿，走出教室时差不多是最后一批。
　　他垂眸走在最前面，却在路过讲台时，下意识抬头望过去，对上一双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担忧的眼睛。
　　视线相接，张海慢吞吞地挪开视线，做回自己的事情。
　　江知深浅眯眼眸，走出教室。
　　前面出教室的学生散得差不多了，宿洛和丁风跟在江知深身后，走到走廊拐角处，宿洛忽然加快步子，冲到江知深前面，张开双臂将他拦住。
　　他注视江知深的双眼，拧着眉，神色不善。
　　“宿洛？”丁风抓抓头发，疑惑道：“你怎么了？”
　　宿洛沉声道：“丁风你先走，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啊？”
　　丁风愣了一瞬，回头望向江知深，得到一个浅浅地点头。
　　他不明所以，不过依然几步超过宿洛，眨眼间便消失在下楼处。
　　这一片位置，像真空区般，再没有人路过。
　　江知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长腿交叠，淡笑着道：“什么事情，问吧。”
　　宿洛咬牙，道：“你认识卡莱少将，对不对？”
　　对上宿洛认真的目光，江知深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回应。
　　宿洛蓦然瞪大双眼，怀疑是一回事，听到承认，那又是另一回事。
　　在他瞪炸双眼之前，江知深耸耸肩，无所谓道：“别胡思乱想了，我是江知深，不是江安。”
　　“那——”
　　江知深垂眸，直起身子往前走。
　　宿洛呆愣愣地盯着他离开，忽然就觉得，江知深今天走路的步伐重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