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跟你一组当然是好的,可是为什么啊?”徐霁奇怪,“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好像有点躲着他?”
谢迁垂眸,只是答:“没什么,我只是不想跟他一组。”
可他说完徐霁却没有接话,下一瞬,就听徐霁有些结巴道:“珩、珩王殿下,你怎么也在?”
第9章 怀抱
谢迁浑身一僵,抬头看去,发现楚灵越果然站在大厅之中,面冷如霜、眸色晦暗不明。
看起来,是听到了吧?
谢迁心里莫名揪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昨天晚上有那么几个瞬间,谢迁也曾想过,他对楚灵越是不是太苛刻了一些,他们就非得走到形同陌路的境地吗?
可还不待他细细斟酌,问题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摆在了眼前。
徐霁使劲儿瞅他,似乎害怕楚灵越下一刻就翻脸。
谢迁暗暗吁了口气,提步走到楚灵越面前,可他将将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楚灵越就率先开口:“我路过,我先走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崩得很紧,像是在竭力克制着自己,说完也不等谢迁回答,转身就往外走。
“言疏。”
听到谢迁的喊声楚灵越停住了脚步,但却没有回头,背影里满是冷硬,话音也像融了坚冰:“你先别跟我说话。”
扔下这句话,他就像等不得了似的,一跃飞上赤令府的屋顶,几个转瞬便彻底消失不见。
“好厉害。”徐霁不合时宜地感叹了一句,而后转头看谢迁还怔在原地,担心地说,“这下他会不会又要玩大啊?”
谢迁眨了眨眼,看起来也不太开心:“不知道。”
徐霁拍拍他,忍不住问:“前几天子衿堂外的梅花开了,你不还折了一枝相赠于他么,当时都还好好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徐霁说的这一回,谢迁已经不记得了;但他记得,在昆鹿学司那几年,他确实没少围着楚灵越转,折枝赠花这种事实在太多,他三不五时就会折上一枝放在楚灵越桌案边,所以他也记不清徐霁说的是哪一回了。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嫌花放在桌上枯得快,转天就给他带了个天青色的细颈瓷瓶来,还不准楚灵越带回家,必须放在桌案上,那时可没少引得宗游雪注目。
想到这他就想起来了,当年楚灵越和李凭风起矛盾之前,李凭风打碎的好像就是那个细颈瓶。
谢迁不知道该怎么跟徐霁解释,就只斟酌着说:“就是忽然觉得,我跟他好像不太适合……做朋友。”
徐霁看着心大,但好歹生在安平侯府,没有不会察言观色的,于是摆摆手回道:“哎,他那脾气本来就少有人受得了,人都会累嘛,能理解能理解。”
“我不是累……”
谢迁说到此处,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有些事情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怎么可能说得清楚。
幸好徐霁也不再问这个了,转而焦虑道:“那你们明天考核怎么办?要不我、我舍个命,咱俩换一下组?”
其实平时楚灵越在学司里也并未怎样跋扈,只是不大理人而已。
所以谢迁之前是想趁他不注意偷偷换一下组,再找个理由跟他解释,楚灵越没搞清楚状况之前不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相反楚灵越课业极优,同他一组少不了好处。
可现在就没办法了,此时若是硬着头皮换,怕是会迁怒他人。
“还是不牵连你了,”谢迁说,“先这样吧。”
而那边楚灵越自赤令府离开之后,一路御风行出好远,直到天擦黑才停了下来。
他在一处高台边靠着,整个人仿佛要和夜色融为一体,而此时他满脑子充斥着的,也是方才谢迁的那一句话。
也是此时他才终于知道,为什么谢迁不再没事就寻他说话,为什么不常同他笑,为什么不佩戴他送的香囊,为什么不邀请他回家……原来这些他平时奇怪过的小事并不是他在多心,谢迁好像是真的讨厌他了。
念及此,楚灵越黯下眉目,呼吸似乎都急促起来,一些疯狂的念头在脑内不断滋生,想将他绑回青芜殿,也想要他只对自己笑……
但临到头了,却似乎有一只手将它们尽数按了下去,依稀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不可以这样,谢迁不喜欢,不能够逼他。
可谢迁怎么敢……
就在此时,耳边忽然有个声音穿过了此处浓重的气氛:“言疏?你怎么来这儿了?”
楚灵越漠然抬头,正对上了白玄平静温和的目光。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已经来到了卜星台。
楚灵越见是白玄,周身戾气收了收,但语气还是有点硬邦邦:“大祭司。”
白玄点点头,却也没有多问他什么,只是说:“今夜天好,要随我上卜星台看看吗?”
楚灵越想了片刻,答应了下来:“好。”
白玄在楚灵越这里,其实已经算关系亲厚了,楚灵越待他大约比待温遥长公主还敬重些。
因为楚灵越小的时候身体不大好,好些时候全靠白玄妙手回春。
不过近几年他已经很少来卜星台了。
楚灵越跟着白玄一路踏上了卜星台最高处,站在那里,可以将整个京都都看尽。
“台下万家灯火,台上满天星斗,”白玄坐在案几边,手里把玩着他用来占卜的蓍草和铜钱,“我在卜星台看了这么多年,仍是未曾厌倦,这人间太留人。”
楚灵越没有回答,站在台边极目而望,任由萧萧寒风吹过,像是这样才可以把满腔薄怒吹凉。
后面白玄也没有说话了,楚灵越在那处站了许久。
而这么久的时间里,楚灵越只翻来覆去地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是要自己开心,还是谢迁开心?
如果只能选一个的话,他该怎么选?
楚灵越闭了闭眼,一想起谢迁在躲避他甚至讨厌他,浑身的血液都像被这霜风雪雨冻住了,怒气却在不断增长。
可是长浮京中很多人都不喜欢他,谢迁这样,好像也只是回到了正常的队列而已。
但是凭什么,其他人怎么样他无所谓,谢迁凭什么这样?明明……是他先招惹自己的。
白玄此时似乎又卦到了什么,也不是在同楚灵越说话,只是低低念了一句:“守得云开见月明。”
楚灵越听闻,眼睫一动,虽然不大甘心,但紧攥着栏杆的手到底还是卸了力。
如果非要选一个,那便……只要他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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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他们是在校场集合,第一门考的是阵法演练,两人成组,一攻一守,先生根据阵法的难度和攻守的身法评级。
谢迁去的时候,子衿堂的同窗大多已经两两一组站好了队,楚灵越也已经到了,独自一人站在外围,像是同其他人之间有一个无形的结界似的。
谢迁没看徐霁逐渐同情的眼神,朝楚灵越慢慢走了过去。
楚灵越看了他一眼,眼神轻轻的,而后把头偏向一边没有说话。
谢迁见状,觉得自己此时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又何必为自己昨天说的话找补。
而他们现在这样,不正是他自己想要的么?
他正想着,那边宗游雪已经登上了校场高台,宣布了此次的考核规则。
紧接着便紧锣密鼓地拉开了序幕,他们这个校场颇大,但有人的阵法也开得大,为了避免阵与阵叠生出什么不可控的情形,是以都是单组上场。
楚灵越和谢迁排在前面,没一会儿便轮到了他俩,直到上场之后,谢迁方才意识到,他跟楚灵越还未就这次考核讨论过,要开什么样的阵法、谁攻谁守、要用多长时间……
他忽然意识到,昨晚楚灵越来找他,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那现在还可以商量吗?
可就在此时,楚灵越忽地御风而起,掌心结印,几乎瞬间就铺开了一个阵仗颇大的阵法。
谢迁下意识飞身退开,眉尾轻轻挑了一下,楚灵越在阵法一道造诣颇深,若他有心为难,谢迁并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成功破解。
但与此同时,一股子兴奋的情绪却在他心底绵延,他已经许久没有和人堂堂正正地较量过了。
于是他此时也管不得其他,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眼下的阵法上。
谢迁腾在半空细细勘验此阵的走势和变相,赫然发现这竟是云天明河阵!可此阵乃是典型的攻阵,但此时楚灵越布下的却是守阵。
不过谢迁是没想到楚灵越竟以一人之力在顷刻间便将此阵铺了开来,虽说比威力大开的云天明河阵小上许多,但却足够完备,几乎没有一处错漏。
谢迁心底争胜的心思越发炽热,他双眼快速扫过,脑海里飞快地算着方位,最后双目一凛,指尖飞快捏诀,朝东北方向的艮山位疾攻而去!
可那指力还未到达,阵内卦象突变,楚灵越身处阵中,眉目低垂,双手不停翻转,后猛地朝东西方向推出两掌,刹那间校场边缘堆积的雪都被震得旋到了半空,在子衿堂的同窗身上兜头落了一身。
就这么一个瞬间,全阵的方位已全然改换,同方才已是天差地别的情形,谢迁目露认真,看明白楚灵越是将这阵做了改进,若他一味穷追,永远也找不准阵眼。
谢迁沉吟一瞬,悍然以突为攻,周身灵力大开,朝此阵每一个可变方位同时袭去!
场外徐霁似也没想到他这么猛,忍不住吆喝了好几声。
其实谢迁也并不是一味猛攻,只是他自认还算了解楚灵越,楚灵越其实擅攻不擅守,云天明河阵他能变通成如此地步已然很了不得,可他偏偏开了守阵,以攻法列守阵,在防御力上自然会差那么一筹。
而谢迁自觉在修为造诣上同楚灵越尚有一敌之力,若他全力以赴,未必就不能破他楚灵越的阵法!
阵中楚灵越也迅速明白了谢迁的意图,下一刻他也运足灵力,直接同谢迁正面相抗上了,一时之间场内刚沉寂下去的雪花又翻腾起来,甚至有些直接在半空中化作了雪水,此间力量之大可见一斑。
幸亏楚灵越的阵做得坚固,否则在此等冲击之下,很难保证阵法不溃散。
两人咬着牙硬拼了许久,透过风雪看进彼此眼底,都是一股不服软之态,拼到最后,皆有力懈之势,若是再继续下去,反有力竭伤身的可能。
宗游雪在高台上皱了皱眉,可他还没有出手阻断,阵中楚灵越就忽地收了手,云天明河阵也随之退散。
那边谢迁忽地失了与之相抗的力道,灵力一时不受控制竟朝楚灵越本人袭去!
谢迁心底一慌,赶紧收束灵力,可事发突然,他顾此失彼,整个人竟然不受控制地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谢迁心底暗骂一声,心想摔个狗吃屎就他娘的现眼了。
可下一瞬,他却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楚灵越许是方才费了些力,此刻还在微微喘着气,那声音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传进了谢迁耳朵里。
谢迁浑身一麻,然后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这人看着比谁都冷硬,怎么怀抱却如此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灵越:我忍!
第10章 不见
但走神只是一瞬,谢迁反应过来之后迅速站直,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眼睛不大自在地眨了一下:“谢谢。”
楚灵越垂下手臂,指尖蜷了蜷,眸子看向另一边,没有说话。
谢迁想,他现在恐怕已经不想理会自己了,而且他这次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多余的举动,自己先前担心的一些事也完全没有发生。
这分明就是很好的状况,谢迁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有其他的什么想法,活了两世的人了,矫情什么。
他轻轻吁了口气,冲楚灵越礼节性地点了下头,随后便转身离开了校场。
楚灵越余光之中看着谢迁决然的背影,指骨几乎攥到发白。
他们这次考核持续了三天,这期间谢迁和楚灵越一直都是一组,但除了必要的合作之外却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和接触。
对此谢迁觉得他们居然生出了一种君子之交点到即止的感觉;可身为旁观者的徐霁却不这么认为,徐霁每每看见他俩走在一起就觉得胆战心惊,总害怕下一刻两人要么大打出手要么抱头痛哭,总之那气氛可以说是非常暗流涌动了。
不过这回考核两个人都没有掉链子,反而还像是在比着拼似的,最后绩榜出来他俩的组别高居榜首,两人名字并排出现在红榜上看着可喜庆。
而那之后昆鹿学司就开始休假了,要从现在一直休到元夕之后。
刚休假的前几天,谢迁一直在赤令府闭门不出,他在推演前世的事。
前世赤令府从出事到倾覆的时间太短,实是叫人措手不及,而在这期间,他知道的事其实并不多。
他只知当时已是深秋,楼月国突如其来发起猛攻,他父王仓促前往北境,可楼月国却忽然实力大增,大军连破北境三城的守城大阵。
而谢迁那年已从昆鹿学司学成,经过层层选拔入了御史台;可这只是他入朝的第一步,他到最后,始终是要去北境的。
当时他便想请命北上,可那时京中上下不稳,威云将军府也异动频频,他母妃又说如今北境情况危急,相比之下,谢迁并不如她熟悉北境战场,是以要他留守京都,看好赤令府。
可那时温遇还未抵达北境,北境便又再失两城,紧接着便有漫天流言,说赤令王以北境七城为诺,换楼月相助,意图共谋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