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重紫翻个白眼,“你以为自己就好看到哪?行了不说这个,红红不见了。”
白刑鸢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见到那张空空的睡袋,倒也没有很惊奇,只是脸色冷了冷,抬手摸了摸肿起来的脸,道:“他是魔,这里是仙门的地盘,他自然会走,留在这里反而不安全。”
慕重紫疑惑的看着他,“你们是怎么遇到的?又是怎么遇到狼群的?”
白刑鸢今天格外的好说话,问什么答什么,道:“我穿越森林的时候遇到他,当时因为他在试图破解莲家设在森林里的禁制,我们起了冲突打了起来,不小心引来了狼群。”
慕重紫“唔”了一声,听他提起莲家,便顺势问道:“你……要回家吗?”
昨天因为有江红殷在,他是魔,出现在这里有绝大可能会引来莲家追杀,他一时没提回去莲家的事,今天红团子既然不在了,小师弟也该回家了。
白刑鸢却是摇了摇头,道:“我要去白云山。”
慕重紫一怔,“去白云山做什么?”
白刑鸢沉默了一会,微微低下头,声音再响起时有点沙哑,“去……找两个人,问他们一些话。”
慕重紫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
两个人是谁,他不用想也知道,他的父母,师尊和师母。
问的什么话,他也知道——大概就是为何抛弃他之类的。
他是知道一点原因,可他不确定师尊师母要不要让小师弟知道,他们不来见他是自有考量,他体内还有随时可能爆发的寒毒,既然忍痛把他留在莲家,自然是有理由的,万一他随意插手导致寒毒爆发,那就真的完了。
他沉默了一会,别扭着转开了话题,道:“该换药了,我先给你疗伤。”
两人互相给对方涂了一堆药,顶着一张包子脸,都不想出山洞。
外面不时能听到人语声,飞剑飞过的声音,以及妖兽打斗的声音,似是有很多人在找人。
慕重紫下意识看了眼白刑鸢。
白刑鸢道:“是莲家,应该是在找我。“顿了顿,又道:“我暂住莲家,这次是私自出来的。”
慕重紫很欣慰,“他们很关心你。”
白刑鸢又沉默了。
半响之后,他说:“他们关心的,只是一个神族的继承人,并不是我自己。”
慕重紫问:“为什么这么说?”
白刑鸢道:“他们每天让我修炼,定时检查功课,每天吃饭,定时休息,每天该吃什么,该做什么,都是一早定出来的,我没有选择的权力,从来没人关心过我想做什么,我像一个傀儡,只是身份被需要,想什么做什么都不由我决定,我很累。”
慕重紫有点同情的看着他。
小小年纪就被这枯燥的环境折腾出一颗苍老的心,这才五岁左右吧!瞧这说话的语气,都这么老成了!
白刑鸢大概是看出他的疑惑,淡淡道:“我一百零五岁了。”
慕重紫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眼——团子的身体,苍老的心?
啥情况?
白刑鸢眼角一抽,撇撇嘴,道:“因为一些原因,前一百年身体沉睡疗伤,意识清醒,每天都有人给我教授课业,我虽没和人接触过,但懂得很多。”
慕重紫恍然大悟。
因为没和人接触过,所以整体还是个顽童心态,但又因为清醒了一百年,所以有时候又显得老成。
啧啧,真复杂!
这时洞外不远处有一道飞剑声音一掠而过,瞬间吸引了两人注意力。
莲家出动的人绝对不少,这隐蔽之地都有人来!
慕重紫有点担心,“红红应该走远了,这么多莲家人,希望没有碰上。”
“他聪明着,用不着担心他,”白刑鸢嫌弃的一哼,“你和他只见了一天,做什么叫这么亲密?”
慕重紫叹气:“我又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随意叫了。”
他看了眼白刑鸢,笑了,“我叫慕重紫,你叫什么?”
白刑鸢嘴唇一动,半响憋出一个字,“白……”
慕重紫眨眨眼,等着他继续说,“然后?”
白刑鸢一扭头,“没了。”
慕重紫嘴角一抽,“行吧,那我叫你白白。”
白刑鸢紧抿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很快又压了下去。
他问:“你这么小,来这里做什么?”
慕重紫神秘的眨眨眼,笑,“我来找一个人。”
白刑鸢拿眼角余光瞥瞥他,装作不在意的问:“找谁?说不准我知道。”
“找……”慕重紫见那隐藏在白色发间的耳朵忍不住微微一动,嘴角笑容更大,道,“找一个小孩,陪他玩。”
白刑鸢下意识问:“什么小孩?”
然后就看到慕重紫眨着一双被包子脸挤成眯缝眼的小眼睛笑吟吟的看着他,顿时反应过来,雪白的脸颊微微一红,就很气,“你玩我!”
慕重紫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玩你,你以后就知道了。”
白刑鸢气呼呼的扭过头,坚定的认为他在玩他,怎么都不理他。
慕重紫好笑道:“好了,别生气了,你应该从没去过外面,我给你讲讲外面的事情,你知道红玉山吧,那里之前有个山农挖出一块红玉,但这块红玉有灵,山农并不知道,把它带回了家里,从此家里开始发生一系列古怪的事情……”
白刑鸢耳朵微微一动,脸虽还是侧着,眼角却不自觉往那边瞄,随着故事越加深入,他的脸不自觉慢慢转过来,甚至听到“红玉化成美人和山农在一起”时,还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两人便就这么一个故事一个故事的讲着,脸上的药效逐渐发挥,包子脸重新恢复了正常,只是慕重紫左半边脸上还留着个青紫色的齿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的显眼。
外面寻找的人不知不觉走远了,森林里又变得安静下来。
慕重紫站起身,在洞口处探头看了看,道:“附近没人了,要出去吗?”
白刑鸢脸色还有点恍惚,脑海里都是慕重紫刚刚讲的那个故事——一个法器和主人结为了道侣!
法器和人都可以在一起的吗?
这让他从小受严格教育的三观剧烈震动起来,并且随时有崩塌的危险,连慕重紫问话都没听到,下意识点了点头。
慕重紫跳出去看了看,确认四周没人,这才回头喊道:“附近暂时安全,走吧。”
白刑鸢这才回神,连忙迈步走了出去。
慕重紫问他,“你确定要去白云山?”
白刑鸢坚定点头,“我一定要去。”
慕重紫有点犹豫。
这小孩想去,可从师尊师母的话里来看,小师弟明显是待在莲家更容易稳定寒毒,而且他们好像不方便见面,万一他带小师弟找上白云山出了什么事,那可真是好心帮倒忙。
可小师弟看着也不太想放弃。
只能走着看了,随机应变。
于是两人出了森林,一路往白云山的方向走去,期间一直抄小路走,就怕和莲家的人撞上。
走了没多远,忽的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入,两人顿时警惕起来,同时看向一处茂密的草丛之后。
慕重紫“嘘”了一声,挡在白刑鸢面前,小心翼翼的往草丛边靠拢,一边探出神识往那里“看”过去,待感知到前边的气息时,猛的一怔。
白刑鸢问:“怎么了?”
慕重紫摇了摇头,快步往前走去,手指拨开带血的草丛,一团熟悉的红色瞬间映入眼帘。
是江红殷。
他不知经历了什么,满身伤痕的躺在那里,蔫蔫一息,昏迷不醒,身下的血流了一地,染红了他整个身体。
慕重紫脸色一沉,连忙走过去,手指往他鼻端一放,有轻微到几乎察觉不到的气息呼出来,淡得随时都快要消失。
白刑鸢也走了过来,他从小养尊处优,还从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一时怔住,很快又反应过来,道:“不是莲家的人伤的,他伤口有魔气,是魔修。”
慕重紫脸色沉沉的点了点头,小心地把红团子抱了起来,怀里的身体轻得几乎感觉不到,血不知流了多少,小脸惨白惨白的,隐约竟泛着一丝死灰的青色。
他深深吸口气,道:“找一处山洞,给他疗伤。”
第60章
“你为何没杀他们?”
“我不想杀。”
“你是魔, 残忍无情的魔, 你不应该手下留情。”
“我就是不想杀。”
“你心软了,在我们这个家,最忌讳的就是心软,这会让你陷入绝境死地,再无超脱的可能。”
“……”
“回去,杀了他们,现在还来得及。”
“我不。”
“你会后悔的。”
“不会。”
“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你要为你的心软付出代价。”
“……”
“老规矩, 在我手下坚持一炷香, 此事作罢。”
然后就是一场血腥残忍的单方面殴打。
他好不容易撑过去,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啊走, 走啊走, 模模糊糊走到一处地方,再也支撑不住,终于腿一软倒了下来。
昏过去之前最后的意识是:
这下没人给我疗伤了, 大概真要完了。
也好,解脱了。
朦朦胧胧隐约有了点意识的时候,耳边传来几道略显熟悉的声音。
“如何了?”
“都包扎好了,他生命力挺顽强,应该能挺过去。”
“嗯。”
“你去休息吧,累了好半天了,我来看着。”
“我没事。”
他挣扎着把沉重的眼皮打开一条缝,视线里映出两个模糊的轮廓, 一个紫一个白,有点熟悉。
是他们。
他想着,又一次坠入了黑暗。
直到彻底苏醒时,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凹凸不平的洞壁,身下柔软一片,整个身体很温暖,身上还盖着柔软的棉被,被人照顾的很妥当。
身上的伤被很细心的处理过了,虽然疼,但他已经习惯了,还能忍受。
想起之前意识朦胧时看到的光影,他下意识转头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刚一侧头便看到床边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
那只之前打过他的小紫团子正趴在他枕头边睡得昏沉。
不远的地方放了一个蒲团,另一只小白团子正盘膝坐在那里专心打坐,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眼帘微微一颤,猛的睁了开来!
那冰寒冷漠的目光在触到他的眼神时微微一怔,很快又侧了开来,淡淡道:“你醒了。”
这句话似乎惊动了床边昏睡的紫团子,他小小的身子微微一动,蓦然挺身坐了起来,下意识看向床上的人,正好对上了那双红色的眼珠。
他一怔,紧绷的脸色微微放松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笑道:“总算醒了,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江红殷转了转眼珠,只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过了头,什么都没说,嘴唇抿得紧紧的,小脸也紧绷紧绷,整一个炸毛的刺猬。
他这一身伤是因为他们两个受的,尽管不是他们的错,可他心胸很小,很会迁怒,他现在看到他们就很不高兴!
反正他们不会害他,他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毕竟还是个孩子,就算经历的事情太多,也改变不了他的年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会伤害他的人,压抑已久的孩子本性一朝发作,就变得无法无天起来。
仗着这一点宠爱,就开始肆无忌惮,典型的恃宠而骄。
慕重紫也没法和个病痛在身的小孩子计较,见他脸色惨白惨白的,语气不由自主放软了,“是身上疼吗?已经给你上了最好的药,很快就能好了,乖一点别动,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江红殷沉默了一会,道:“火锅。”
声音沙哑又虚弱,被风一吹就要消散,正如他消瘦惨白的身体。
慕重紫心一软,道:“行,你先躺着,我一会回来。”
他去了山洞之外生火做饭,洞里就剩了白刑鸢和江红殷两个人。
一时寂静。
白刑鸢对江红殷并没什么好感,这小孩先是破坏莲家的禁制,又和他打了一架引来狼群,期间还一直对他下黑手,临走前还把他脸掐肿了,他能忍住不打他已经是自制力极好了。
得亏他从小养尊处优,虽然活得像个傀儡,却并没受过什么苦,接受的教育也都是最高端的,修养极好,不会对弱者赶尽杀绝,看在江红殷受伤的份上,他可以以最大的宽容对待他。
前提是他不搞出什么事情。
两人相对无言一会,直至隔壁洞口飘来一股香味,慕重紫端着两个玉碗走了进来,一碗递给了白刑鸢,端着另一个碗坐到床边,给红殷脑后垫了个垫子,一口一口吹着小心的喂他。
江红殷先开始还很别扭,大概是从没被人喂过,很不习惯,张嘴都得酝酿一下,后来慢慢习惯了,竟也吃得挺欢。
一碗粥完了,慕重紫又让他躺平,给他掖平被角,这才问道:“你怎么回事?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江红殷闭上眼睛,嘴唇抿得死死的,并不说话。
慕重紫也没法勉强他,只好叹口气,道:“累了吧,先睡一会。”
江红殷也没回应,呼吸慢慢放缓,很快又坠入了梦乡。
此后便是一段平静的养伤日子。
期间慕重紫一直很细心的照顾江红殷,喂他吃饭吃药,给他擦身上药,扶他起来下床走路,江红殷变得很沉默,一般不是必须开口,他很少会主动说话,也不再笑了,和之前那个无法无天的疯小孩完全是两个极端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