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之前卖糕点给他的老婆婆,她比上次看起来精神更足了。
老婆婆自怀中拿出一枚物件,又用袖子擦了擦,递给迟宁:
“上次买卖你用这块玉相抵,我见识少不识货,回去给人一看,别人说这么值钱呢,我可不能收。”
迟宁心跳很快,把玉佩往阿婆手里推:“阿婆您拿着吧,”
别让顾凌霄看见了。
他一准要别扭。
他们正推脱着,玉佩却被第三个人拿走。
老婆婆见到了又一位俊公子:“您是他朋友?”
顾凌霄点头。
老婆婆就把玉佩塞到顾凌霄手心:“好好劝劝他,贵重东西,说给人就给人怎么行?”
顾凌霄意味深长地说了声好。
最终他出钱买下一整摊上的糕点,打了包,让暗卫拿回宫中。
他们闹出的动静不小,周围有一群人围观,传出些八卦的猜测声:
“莫不是什么信物,要送给心仪姑娘的,心上人没收,才随便找个由头把玉佩处置了。”
听到这句话时,顾凌霄正低头把玉佩系回迟宁腰间。
迟宁想说点什么缓和两人的气氛:“你买这么多,要吃好久啊。”
“分给青璃他们。”
街头一角很安静,灰白色的古朴砖墙,墙内的一树红梅探出来,迟宁又走了一会,把顾凌霄拉到那僻静处。
“你先不要的,说是什么……仿品,现在不能闹脾气啊。”
顾凌霄背对长睫站着,高大的身躯把迟宁遮了个严实。
“是我不好。”
没想到顾凌霄认错这么快,迟宁那一点要得寸进尺的小火苗顿时熄灭。
话语由刚开始想的“那时候你好凶”,变为“我都不太记得了”。
风一吹,枝头上梅花纷纷坠落,迟宁去拂衣衫上的红色落蕊。
梅花落,新春来。
冬天真的要过去了啊,曾经艰难的,看似不可逾越的季节。
不知不觉被跨过了。
这个冬天发生了太多事,时不可远游不知所踪,戚余歌和郁峤不告而别。
索性还有眼前人。
回到宫中已是深夜,宫巷安静,只剩连槊站在殿前等候。
顾凌霄问:“出了什么事?”
连槊向前一步,把手中之物递给顾凌霄:“从玄断山加急送来的。”
顾凌霄拆了信,发现是一封请柬,里面的文字是解九泽亲手所写。
“请柬?”寝殿里,听完顾凌霄的话,迟宁吃惊不小,“他请你去阳曦会武?”
顾凌霄“嗯”了一声:“看来解九泽还是忍不住了。”
答完他看向迟宁:“去一趟?”
迟宁正挑了一类打包回来的糕点尝:“去,就算是为了戚师兄这一趟也要去。”
……
南方,刚打完三更。
戚余歌对郁峤道:“你今晚留下住。”
郁峤要离开的步伐一顿:“……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
郁峤连连点头:“那我睡床……?”
“睡床下,去把你的被子拿来。”
郁峤离开的那一会,有道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戚余歌不想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出声说:“我们已经睡下了。”
他刻意强调了我们。
“我找你有事谈。”是解九泽的声音。
戚余歌嘴角挑起抹无奈的笑:“解峰主快些回去吧,金屋美人还在等你。”
解九泽:“我和泊寒……”
哐当一声门被打开,戚余歌雪肤乌发,桃花眼蕴着怒意:“你们如何?解峰主一夜几次,许泊寒是爱穿红还是爱着绿,这些我通通都不关心。”
“你关心什么?”
“关心你何时放我走。混账!你干什么!”
戚余歌冷不防被解九泽一把搂起,扛在肩头。
戚余歌心觉不妙,因为他被带去的方向,正是解九泽的寝殿。
第80章 床太小了,我睡你上面
被扔在床褥上的时候,戚余歌的脑中空荡一片。
解九泽不知被那句话激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挑战我忍耐的限度,我能囚你一次,就能囚你第二次。”
“干嘛啊,来这一套?”戚余歌站起身,揉几下要被折断的腰。
“我已经给你很久时间了,重新考虑,然后回来簇玉峰。”解九泽语带威胁,“别逼我来硬的。”
戚余歌气道极点,反而笑出声:“你的手段还不够强硬?所作所为还不够下作?”
给他下蛊,害他眼盲,这些往事戚余歌都可以咽进肚里。
他说起最近的一桩:“拿苍梧郡所有戚姓人的命逼我,逼我再回来。还有那朵枯萎的芍药,解九泽,你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戚余歌永远不知道解九泽会有多么的不择手段。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戚余歌做了飞蛾扑火般的傻事,一退再退。
直至一无所有。
听了戚余歌的话,解九泽无动于衷:“如果你不逃走,之后的事都不会发生。”
“凭你的身份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何必花功夫对付我,”戚余歌尝试与冷血动物谈判,
“解九泽,给我留条命吧。”
解九泽:“郁峤对你什么心思?”
戚余歌觉得可笑。
大概是解九泽坐惯了唯我独尊的高位,总以为他们的关系还像之前。
解九泽问一句,戚余歌就答一句,从无隐瞒。
但事物都是会变质的。
树木中心朽坏,空剩颓圮的树皮,糖果失去甜味,留下过期色素。
“你认为是什么心思,就是什么心思呗。”
“戚余歌,你在跟谁说话?”
吵架时解九泽惯用的办法了,听到这句话,从前的戚余歌会脱口而出:“跟我哥。”而后乖乖听话。
如今戚余歌回答:“跟陌路人。”
离心离德,背道而驰的陌路人。
解九泽哑口无言了。
殿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被人推开。
许泊寒看到戚余歌站在里面,不禁楞在原地。
半晌,许泊寒才说:“安神茶,煮好了……”
戚余歌看了眼许泊寒,心头猛跳,只想尽快逃离这间屋子。
“你想要的不都得到了么,权力和旧情人,都有了。”戚余歌道,“也许我是你通天路上唯一的污点,你要亲自铲除,抹平。拿我的血,庆贺你前途无量?”
许泊寒被戚余歌的惊人语吓了一跳,进到殿中很自然地拉解九泽的手臂:“别生气,很伤身子。”
“出去!你出去!”解九泽甩开许泊寒。
解九泽又开始砸东西,戚余歌没回头,听着桌翻瓷碎的声音走到门口。
戚余歌拉开门时,见许泊寒低头站在廊前,
安神茶放在涂着朱红漆的栏杆上,过不多久,就会彻底冷去。
“他只是暂时心情差,你别介意。”
翻到是许泊寒来安慰戚余歌。
以主人姿态。
许泊寒提一盏灯,影子被光晕拉得细长,问戚余歌:“要我送您回去吗?”
等戚余歌反应过来要拒绝时,他们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路。
“你回去吧。”
许泊寒只说:“您有恩于我。”
“没什么恩不恩的,别再这么说。”戚余歌浑身不自在。
“是我应该的。”
灯光下,许泊寒眉眼轮廓很圆润,占去人间七分的温柔。
戚余歌后知后觉,其实解九泽一直喜欢这类的长相。
像早春梨花一样的美人。
许泊寒对戚余歌万分客气,说话声音都放得很轻。
戚余歌却总觉得别扭,宛如看戏台上的角儿登场亮相,面孔精致鲜亮,但隔着一层妆。
也许是他们不熟的缘故吧。
回到住所,戚余歌看到郁峤一脸焦急。
“你去哪儿了?”郁峤问。
戚余歌略去他和解九泽的对话,只把解九泽和许泊寒讲给对方听。
“许泊寒进来时没有敲门,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
“那我来还是很必要的吧,解九泽有新欢,你也有了。”
提出要扮演戚余歌的新欢时,郁峤还并不确定戚解二人的关系。
他只是根据心里猜测,觉得戚余歌会需要他。
“你应该觉得荒唐。哪有人与师兄纠缠不清。”
郁峤却说“不”:“解九泽肯定有让你觉得值得的地方。”
戚余歌凑近看他:“你是不是会读心法术?”
“是啊,”郁峤笑开,“肯定要继续演下去啊,我真的一点都不着急会浮音阁。”
“谢啦,郁阁主。”
……
第二日戚余歌在所住的园子里闲逛,在一道白墙外,忽然听到两人对话。
“这是新做出来的药,你混在饭食中。”
“每日都放?”
“对。”
那声音像隔了几层玻璃传过来一般,失了真。
戚余歌勉强听到“药物”,“饭食”,“仙尊”几个字眼。
“什么药?”戚余歌向前几步,穿过景墙,看见竹林后的二人,问道。
“没什么药。”
于林脸上的心虚一闪而逝,转为目中无人的跋扈,抬高音调说,“你怎么来了?”
身为解九泽门下二弟子,自师兄述风被疏远后,于林便颇为风光。
有爱阿谀奉承的,私下里已经开始给于林送金钱宝物。
于林是被捧几下就飘飘然的性格,仗着解九泽倚重,对待旁人,轻则大呼小喝,重则用刑责罚。
面对戚余歌也不甚敬重。
沈秋庭:“戚道长是路过此处?”
他已不称戚余歌为师尊。
戚余歌看着这位昔日恭顺,如今城府深沉的徒弟,仍是问:“什么药?你们拿来干什么?”
“安神助眠的药,是给解峰主调配的。”
“对,”于林立马附和,“这哪里需要你来问?况且这事你也管不到了。”
戚余歌不爱吃亏,呛他几句:“难怪解九泽要收你这个徒弟,比山门口栓的那条狗还要忠心三分,狂吠不止。”
于林更气了,宛如恶犬呲牙。
戚余歌面露嫌弃,佩剑剑鞘抵在于林肩膀上,稍一用力:“麻烦让一让。”
恶犬哑火,听话地让了行。
戚余歌收剑离开,忽的回忆起来许泊寒给解九泽送过安神茶。
解九泽这么暴躁易怒。
大概真的病的不轻。
戚余歌头疼,眼前一个人接一个地晃,各色面孔,各怀心思。
他怀念海岛了,还有炎北,连天的海水或者无尽的雪,万籁俱寂,有一眼能望到底的踏实感。
此次阳曦会武在云望郡举行,由临壑山庄的程家主办。
正值季节交替,云望郡的冰雪尽数消融,但连绵的阴天晒不干雪水,一到清晨,深夜,白雾即覆盖街巷。
感受不到春天即将到来的喜悦,倒是先被潮湿粘滞的空气压抑了心情。
戚余歌被于林搞坏情绪,走出住处,去街上透气。
今日雾气浓,临近中午也没彻底散尽,杨树密集的黑色枝杈上缀了绿意,在灰蒙蒙的底色中格外亮眼。
遥遥的,戚余歌听见马颈上的铜铃响,长街上逐渐显出两人的轮廓。
牵马的那位身型高挑清瘦,衣袂摇晃,让戚余歌觉得无比熟悉。
“阿宁。”戚余歌开口,白衣人正和小厮说话,闻言转过头来。
眉目冷清,气质拔俗。
果然是迟宁。
戚余歌又惊又喜:“你为何会来此?”
街头不方便说话,戚余歌直接去到迟宁下榻的房间。
半月未见,他们之间打开无数话匣子。
迟宁向戚余歌解释说他是来参加阳曦会武。
“解九泽让我来不过是充场面,哪能真的放心我?”
戚余歌点头:“你久未出现,外头传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解九泽让你出席,是为了定一定小门派的心。”
顿了顿,戚余歌又问:“顾凌霄不是也来了?他没和你一起临壑山庄?”
“暂时没和我住一起。”
戚余歌眉梢一挑,懂了迟宁的意思。
“现在不在,晚上也不来吗?”
戚余歌没直接问过顾、迟二人的关系,但心里也能猜到七八分。
戚余歌自然觉得,他的小师弟是谁也配不上的。
“他若是来了,要宿在你屋内?”
“师兄……”迟宁红了耳朵。
“好,不问不问。”
戚余歌怕顾凌霄下一刻来了,自己就显得多余,“那我先走了。”
回廊上,戚余歌遇见一位侍从,那人自称:“给迟仙尊送饭食。”
迟宁不过刚到,临壑山庄的侍从倒是足够殷勤。
谁都没发现,回廊拐角处,一道目光一直偷偷注视。
直到侍从进门,迟宁吃下饭菜,于林才满意离去。
……
晚上戌时,迟宁的窗子被敲响。
“笃笃”,声响一长一短。
接着,一团人影翻窗而入。
顾凌霄收到解九泽的邀请算是件私密的事,他身份敏感,而且魔族参加阳曦会武,史上没有先例。
江湖上还没有人知道顾凌霄会来,顾凌霄更不方便和迟宁同时出现。
所以约定晚上见面。
迟宁等人等睡着了,此时披衣坐起身:“你来了?”
顾凌霄从怀中拿出盐渍青梅来:“吵到你了?”